朱集璜雖然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但由於「勞累過度」,加之兩旁的都是膀大腰圓的軍漢,在跪地的情況下,被人按住兩個肩膀,根本就動彈不得。
餵藥的內侍也是孔武有力的傢伙,就跟餵鴨子似的,一人負責掐住獵物的兩腮,撬開嘴巴,另外一人順勢將吹管插進嘴裡,在上端灌入藥粒。
然後猛地一吹,不等對方咳嗽出來,便馬上往裡灌水,任憑過後對方如何乾咳都無濟於事,更何況內侍根本就不給這些賊子乾咳的機會。
大功告成之後便立刻用一塊布堵住賊子的嘴巴,讓其無法吸氣用力咳嗽,以便藥粒快速發揮應有的作用,好討聖上歡心……
朱集璜現在才開始後悔,己方委實低估了這昏君的手段,亦沒猜透崇禎的心思,故而才會遭此毒手,此番大大地失算了。
自己這新明首輔怕是再也當不成了,中興大明的夢想也要破滅了,身邊的一干人等的命運亦會與自己相近。
不過君君崇禎的詭計斷然不會得逞,江南士子何止千百,崇禎更無法堵住天下讀書人的嘴,必被讀書人口誅筆伐,被後世所唾棄。
自己等人不會白白犧牲,哪怕作為激勵士林、警示後人的案例也好,若是堪比「竹林七賢」就更好了……
等時間差不多了,軍漢們便奉命鬆手,讓這些賊子可以自行活動了。
換作尋常人,早就被凍得僵硬了,好在朱集璜等人業已服藥,這會兒藥效已然開始稍稍起效。
故而這十二個人並不感到刺骨的寒冷,反倒是自內而外,在逐步散發著熱量,更是有了少許出汗的情況。
「崇禎……你這……無道……昏君!大明……必亡……於……你手!」
朱集璜說話有氣無力,站立不穩,還在不住地咳嗽,貌似陡然蒼老了十餘歲。
「朕是無道昏君!爾等是忠良!抗稅之忠良!勾結奸商之忠良!對抗朝廷之忠良!企圖廢黜朕皇位之忠良!真乃一群『好忠良』也!」
崇禎就等著看這群賊子一會兒出窘態,根本不可能走,聽了朱集璜的這番詛咒,便反唇相譏起來。
自己與其同樣都姓朱,怎麼還能反老朱家的皇帝呢?
同姓反同姓……
這是何等的愚蠢啊???
你若不姓朱倒還好,姓朱卻如此行事,便是非要來個「同根相煎」了!
崇禎最為痛恨老朱家出叛徒這種事,偏偏還真讓其趕上了,移駕南都都沒躲開!
既然如此,就來個殺一儆百!
非常時期,對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手段,乃非常必要也!
在看過了一麻袋的錦囊妙計之後,崇禎也吸取了往昔的教訓。
對這些人並沒有採取杖斃、磔示、發配等刑罰,就是要活活折磨此等賊子。
讓賊子們生不如死,苦不堪言,只有如此,才能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爾等不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麼?
朕便讓爾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爾等如何應對!
藥效徹底發作之後,服藥之人皆面紅耳赤,絲毫不感覺寒風凜冽了。
反而覺得微風拂面,異常舒坦,而且像之前一樣,開始上下其手了。
這還不夠,自娛自樂是遠遠滿足不了這些人的,必須眾樂樂才行……
由於沒了兵士們的限制,這些「忠良」便在皇城根地下偌大的一片空地上,開始了一場全新的表演。
內容堪稱空前,絕不絕後,那就要看後來者是否會超越眼下的這些表演者了,反正城頭上的文臣武將都看呆了。
遠處的士子、商賈、百姓也是好奇萬分,倒底是何種藥物能夠產生如此效果啊,若是有的賣,眾人也想買粒嘗嘗鮮……
激烈!刺激!
超乎想像!
無以言表!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人原本以為這些飽學之士只是擅長詩詞歌賦,撰寫文章。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手,真乃深藏不露,一鳴驚人啊!
看得眾人稱讚不已,無不佩服!
次輔高弘圖都一把年紀了,仍舊看得津津有味,邊看邊冷笑,這下以復社為首的團伙算是徹底完了。
錢謙益等在朝的東林骨幹被捕或致仕,便意味著東林盛世不在。而復社實力僅次於東林,這下也被皇帝給弄倒了。
而幾社分為兩派,以徐孚遠為首的忠良前番已然表示不再摻和朝廷之事,而彭賓則投靠了朝廷。
浙儻的處境並不比幾社好多少,隨著前太常寺少卿蔡奕琛入獄,其餘人等皆已變成了驚弓之鳥,唯恐被朝廷逮住把柄。
當然,眼下僅僅是雙方的初次較量,憑此便認為皇帝穩操勝券便為時過早了,這也就是在南都一地而已。
至於揚州、蘇州、杭州三城的情況尚不得而知,範圍更廣的江南一帶,只恐反對朝廷的士子與商賈比忠於皇帝的人馬還要多數倍。
往後該當如何,高弘圖有些傷腦筋,暫時也想不出甚子良策,不過人都活在當下,先看過此番的熱鬧再說吧……
首輔瞿式耜則在痛心前大學士文震孟之子文秉也在城下,正瘋狂無比,與同伴們玩得不亦樂乎,文家經此事算是徹底衰落了。
此番過後,縱使文秉能活下來,身子恐怕也會大不如前,不天天用藥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瞿式耜已然看出端倪了,此藥即便不如毒藥那般狠辣,可也差不了多少。
至少會讓人短時間內喪失理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遠勝過同類藥物。
這種藥似乎更適合在花船上服用,而非這裡,但皇帝執意如此,眾人也不會規勸。
下面的這些人就是要將朝廷的班子取而代之,還要廢了皇帝和太子,這還得了?
皇帝乃天子,太子更是國本!
皇帝與太子都要被廢……
瞿式耜真是覺得朱集璜等人是瘋了,相比之下,萬曆時期的那些次加起來也不過是小打小鬧。
此舉簡直就跟直接推番大明僅有一步之遙了,若是讓朱集璜等人得逞,所能產生的後果,瞿式耜都不敢往下想了。
瞿式耜想做大明的忠良,必要時刻,為大明盡忠更是責無旁貸,根本不需要任何條件,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若是清軍南下,江南如天書那般出此狀況或許情有可原。
然而清軍都被太子率王師擊退了,江南士子竟然還敢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瞿式耜見狀便有些失望、後悔、焦慮、彷徨,不知道未來皇帝與士林是否會走到勢不兩立的地步。
作為忠良,篤信一條真理,便是「寧讓自家亡、不能使國破」!
萬事靠後,忠君為先!
崇禎或許之前的所作所為達不到明君的標準,但好在移駕南都之後,及時自省,加之有太子提醒,比在北都時好了不少,也懂得體恤農戶,減少農稅了。
可以預見,北方有太子負責,南方由皇帝坐鎮,大明正在逐步轉好,五年至十年內必大為改觀。
士林卻因為朝廷動了商賈的利益,頓時上竄下跳,囂張之極,朝廷不妥協讓步,便要推番朝廷,取而代之,更要廢黜皇帝與太子。
這便超出了瞿式耜的承受範圍,因為瞿式耜更接受投獻,卻不認可士林勾結商賈,對抗朝廷,遑論此等商賈多半都為偷逃稅款之奸商。
作為東林出身之人,瞿式耜非常了解東林的主張和目的,很容易從老師錢謙益看出這兩項,只是老師鋒芒內斂,多半常以旁人為刀殂。
在皇帝沒有對士林大開殺戒之前,由於朱集璜等人的非分之想與僭越之舉,瞿式耜在生氣至於,便決定袖手旁觀了,讓目空一切的士子們得到個教訓也好。
至於此前叫囂欲讓皇帝退位的朱集璜等人,身懷狼子野心,若不殃及萬千百姓,便可任由其自生自滅了……
首輔不管,次輔存心,各部的尚書與侍郎當然不會沒事找事。
黃得功等武將能看士子們的窘態,真是歡樂開懷,就差一壇酒了。
皇帝帶著文臣武將,對面還有上萬百姓,大夥整整看了兩個時辰之久!
此事若是上報,必定銷量暴漲,哪怕一次印刷五十萬份都可能售罄……
百姓們都開眼了,今番算是了解士大夫們的德行了,原來如此!
「快~!給首輔、次輔等人披上衣服,切勿著涼受凍!」
待朱集璜等人體力耗得差不多了,便相繼倒在地上,再也難以爬起活動了,軍漢們只得奉命將這些賊子抬到對面的人群前,自會有人接收。
著涼?
受凍?
首輔等人不是感覺挺熱麼?
連衣服都沒怎麼穿!
真乃神人也!
往後香案上就供首輔吧!
隆冬都不怕冷,確係神功護體啊!
「首輔威武!」
「叫昏君莫要小看我等!」
「首輔真乃我輩之楷模也!」
「關二爺再世亦不過如此!」
「首輔能文能武!必然是當世王陽明!」
「大明中興有望矣……」
面對一群人的追捧,簡直讓一眾正在照顧朱集璜等人的士子們感到慚愧。
被百姓們看到這一幕,往後還如何在南都城裡廝混啊!
一提首輔等人,便是當日在皇城根下恣意放縱之人!
當著皇帝與百官的面都敢如此,真是市井無賴聽了都要敬佩直至啊!
「這真是首輔?」
「去花船當大茶壺倒是不錯!」
「你這廝說甚?安敢侮辱我新明首輔!」
「說了又如何?首輔如此奔放,做都做了,還怕人說!」
「打你這個口不擇言之徒!」
「豎子安敢動手!吃我一拳!」
先是士子之間的混戰,然後演變成全員範圍內的混戰,之前是首戰,此番是二番戰。
新仇舊恨可以一起報,只要不怕冷,可以戰至天黑,甚至翌日凌晨!
「又打?」
「如此生猛!」
「血氣十足啊!」
看得對面勇衛營的一群人都再次官網起來,一言不合就開打,這比**還**啊!
不說對面前方都是讀書人麼?
怎麼也摻和其中了呢?
這難道是南都的新風尚麼?
既然不甚了解,那還是靜觀其變吧!
今日的上半場是首輔等人為大家表演,下半場則是首輔帶來的這些人一起參與,全員對打,好不熱鬧。
「……」
崇禎端著雙筒望遠鏡,看的是饒有興致,想減輕朝廷的壓力,眼前的這番活動便最為合適了。
只要勇衛營與廠衛不被卷進去,對面想打多久都可以!
朕還可以為爾等提供場地,不怕施展不開一身本領!
爾等想讓朕退位?
做夢去吧!
朕想讓爾等自行殘殺一會兒才說!
「虎山!」
「末將在!」
「勇衛營除運輸罰沒家財與物品之外,非必要不得參與百姓械鬥!」
「末將遵令!」
黃得功也是現場觀眾,當然清楚皇帝的打算。
崇禎看了一會兒便撤了,因為再呆下去,即便身邊有火爐取暖,身上也穿著厚實的裘皮,時間一長,也可能被凍感冒了。
翌日,賊子大軍由於帶頭的骨幹遭到重創,加之內訌劇烈,也就再也形不成氣候了,勢頭驟降。
奸商們的親戚們都忙著減少損失,爭取救出自己的家人,或者侵占正主的財產,根本沒心思參與士林的義舉。
百姓們見到如狼似虎的勇衛營與廠衛,對方多半還是北方人,自己根本不認識,更別說攀關係了,一下子收斂了不少。
連商賈都被這些鷹犬啃得成了皮包骨,尋常百姓若是作死,那就必定連命都要搭進去了,大家又不全是傻子。
現在眾人的頭號敵人並非狗皇帝的鷹犬,而是前番膽敢與自己大打出手的同行!
抗稅之事,以後再說,眼下先把昨天的仇給報了再說!
只要下手造成了一方重傷,並且還知道行兇者的住處,登門報仇瞬間變成了司空見慣之事。
打不過?
不要緊,天乾物燥,咱還可以放火嘛!
於是,一副詭異的畫面出現了,南都城內出現了十數處著火點,沒有一起是廠衛與勇衛營所為。
由於救火不利,除了百姓也沒有官府派衙役參與,導致火勢隨風愈發迅猛。
皇城位於南都的東南角,在刮西北風之際,正好是最為安全的位置。
想讓朕退位?
爾等這下遭天譴了吧?
哼哼!
沒錯!
崇禎就打算在後邸靜候佳音!
由於自己也被凍感冒了,加之賊子大軍也無力折騰,正好可以忙裡偷閒,靜養數日。
「昏君……現正在……得意,諸位切莫……再行……舉事,尚須……從長……計議!」
躺在床上的朱集璜面色十分憔悴,眼袋發黑,嘴唇褪去多半血色,還不忘叮囑屋內的眾人。
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氣,根本無法坐起,只能像是癱瘓在床一般,能否痊癒另說,此番能保住命就算是萬幸了。
「首輔!如此深仇大恨,我等必然報之!」
「不可!昏君……」
「外面因何聒噪?」
忽然從外面闖進來一群錦衣衛,對方來勢洶洶,看得在場眾人都有些害怕。
「何人是宋征璧、周茂源?」
「在下宋征璧!」
「在下周茂源!」
「爾等身為貳臣,不知自省,卻參與請願,罪加一等,此為諭令!」
「啊???」
「決計不會!」
「宋征璧,字尚木,松江人,崇禎十六年進士,降清後官至潮州知府!周茂源,字宿來,松江人,崇禎二十二年進士,降清後官至處州知府!」
「啊?此為捏造之!」
「將此二人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