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豪格所指揮的三旗人馬，在阜成門大街以南擁有多達五個洞口，送兵情況要比阿巴泰所部好得多。

  然而礙於漕河自南向北，與城牆的距離逐漸加寬，這片區域的戰況反而比阜成門大街以北要危急得多。

  確切地說，漢軍正紅旗的戰略縱深只有正白旗的一半左右，只要明軍順著武定侯胡同打穿了金城坊，就能與城頭的守軍匯合了。

  之前張一龍的近衛營一部已經從漕河東岸的山西大木廠過河，迅速收復了巡按察院胡同以南地區。經緊鄰的屯馬察院胡同，向北迅猛推進。

  「將主，狗蠻子攻勢甚猛，我部傷亡慘重，只怕……」

  甲喇額真陳德披著噴灑了半身的鮮血甲衣跑了回來，幸好甲衣也是紅的，距離遠的話，不太容易看出來。

  陳德能殺出重圍，也是運氣極佳，且有數十名親兵拼死護衛，這才逃過一劫，否則此時早就成為狗蠻子的炮下冤魂了。

  他所統領的兩個牛錄的披甲兵，被打得就剩下不到二百人，而且這會兒已然全無鬥志，正在四散奔逃，跟他這個甲喇額真的境遇差不了多少。

  都說狗蠻子一擊即潰，僅剩最後一口氣了，王師上下再加把勁就要攻進蠻明的皇城，可以無比舒爽的分銀子了。

  可是一大早，天上就出現了所謂的「飛艇」，地面上還有多到數不清的鐵甲戰車，沒等正紅旗所部集結完畢，便遭到了狗蠻子的猛烈炮擊。

  王師一被轟散，對岸的狗蠻子就發瘋似的衝殺過來了，再想集結隊伍就沒那麼容易了，就算有每隊數十名披甲兵，也扛不住狗蠻子成群結隊的戰車進攻。

  陳德並非無能之輩，旋即便組織人手發動反擊，近乎三百人發動衝鋒，最後就跑回來不到一半，剩下的不是當場戰歿，就是躺在街上哀嚎不已。

  不甘心失敗的陳德又讓下屬們硬打了一次，結果還是與之前一樣，這下披甲兵們的士氣徹底被打沒了。

  沒人扛得住佛郎機、爆炸棒槌以及鳥銃的層層阻擊，如此近的距離，被火器咬到身子，那真是非死即傷。

  現在不是大清王師最為擅長的野戰，而是真正比拼鬥志的巷戰，一旦正面打不贏，再想迂迴包抄翻盤，便勢比登天了。

  每一路攻過漕河的明軍都裝備了不少鐵甲戰車，官軍兵力不少於一百，身後附有數百亂七八糟的雜兵，天上還有飛艇助戰。

  打不贏蠻明的主力，還指望打贏他們身後的雜兵隊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方也不會給你這個下手的機會。

  那些雜兵更是狡黠無比，不少人都選擇直接上房頂，專挑落單的大清天兵下手，方式簡直比他們這些漢軍還黑。

  很快孟喬芳所部的正紅旗披甲兵便陷入正面阻擊擋不住，側面迂迴繞不開的尷尬境地，而且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人員傷亡。

  躲在一處二層樓里暗中觀察戰場情況的陳德發現，蠻明官軍負責正面推進，由雜兵隊伍保護其兩翼安全。

  陳德便因勢利導，讓所部化整為零，將十人編為一隊，分成十餘個小隊，從左右兩側對雜兵發動進攻，以圖得手之後從後方攻擊蠻明官軍。

  然而讓想要偷襲明軍的正紅旗披甲兵們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剛溜進胡同，便被位於房頂頂的對方給發現了。

  最倒霉的一隊披甲兵，沒等拿到一個斬獲，便一口氣連吃了五六顆手榴彈！

  在胡同里完全無法躲避突如其來的爆炸與殺傷，眨眼工夫就得到了全員死傷的下場。

  沒等傷兵們從爆炸里緩過來，明軍的雜兵便紛紛從房頂跳下來，將利刃挨個捅進他們的脖子裡。

  不管是否斷氣，一律要挨上一刀，甚至兩三刀，直至確定必死無疑為止！

  無奈之下，陳德只能下令手下的披甲兵也上房，爭取儘快奪取制高點。

  雙方從街頭打到了房頂，可對漢軍士卒們來說，結果還是一樣。

  明軍的雜兵數量遠超他們，不但如此，對方也擅用弓箭。

  儘管甲衣並不齊備，互相之間的配合也較為生疏。

  可架不住裡面有好惡鬥狠之徒，抱著你從房上跌落到地面。

  若是落到街上，被明軍官兵發現，那直接就會被帶匕首的鳥銃刺成蜂窩了……

  更可氣的是，這些雜兵蔭招不斷，還有不少狗賊專用彈弓來偷襲大清天兵。

  所發射的彈子不是別的，正是石灰團！

  這玩意一旦打到胸口甚至面部，會直接曝起一團石灰煙霧，讓人無法睜眼。

  就這片刻工夫，中招之人暫時無法使用武器防禦敵人，便可能旋即中箭。

  除了彈弓，還有用套索的、飛爪的、火油彈的，打法幾乎與地痞無賴相似。

  這些非正規的招數，愣是讓漢軍的披甲兵們防不勝防，更是叫苦不迭。

  光是這些雜兵，便消滅了不下五十個曾經大殺四方的正紅旗披甲兵。

  陳德覺得己部已經遭到重創，實在無力抵擋狗蠻子的進攻，這才回來向上司稟報。

  他隱隱覺得若是外面無法儘快攻破城牆，城內各部就要被狗蠻子給「打道回府」了。

  「豈能如此啊？再向北撤，焉有我等容身之地啊？」

  梅勒章京孟喬芳原本在前線督戰，可是見到狗蠻子的槍法無比精準，專挑王師的牛錄章京下手，他也就只能退居二線來調度各部了。

  先前孟喬芳手下的另一員得力幹將任珍已經派人前來，請求其再派士卒，否則前方將無力招架蠻明的反擊。

  可是孟喬芳所部也就只有不到三千人而已，經過一夜的激戰，僅剩兩千上下，先前又挨了一頓炮擊。

  再加上全線吃緊，可用之兵不斷下降，眼下能湊出來一千人就不錯了，自己哪還有多餘的兵力去馳援任珍那邊？

  陳德主防南路，南路崩潰！

  任珍防禦東路，東路崩潰！

  所部損兵折將，被狗蠻子打得潰不成軍。

  自己又該如何向固山額真王世選報告戰況啊？？？

  眼下只有三個選擇，要麼原地死戰，直接後果便是全員戰歿。

  要麼選擇後退至地洞口，經地洞出城，好能保住殘部將士性命。

  最後便是放棄抵抗，向蠻明投降了，這算是最為為妥善之策了。

  出城要被皇上怒斥，保不齊要被下獄問罪。

  死戰是孟喬芳所不願的，他還不想就此為大清捨生取義。

  乞降的話，對於他這種在九年前便於永平府投靠大清的將領，明廷會如何處置。

  要是能夠得到職位原封不動的待遇，那還是可以考慮一番的。

  當時皇太雞接受自己的投誠，到了大清這邊，自己便仍舊是副將。

  如今復降舊主，那職位起碼不能低於總兵吧？

  「狗韃子休走！你爺爺來也！」

  就在孟喬芳在思量後路之時，忽然從街角躥出一伙人，從盔甲外形與顏色上看便可直接判斷出對方的身份，明軍無疑！

  雙方距離不足二十步，孟喬芳身邊加上陳德所率的親兵，總計能有六十餘人，而對方僅有不足十人而已。

  「哼哼！不知死活的狗蠻子！本將大好頭顱在此，你這廝焉有能力取之？給爺殺翻這幾個狗蠻子再撤亦不遲！」

  孟喬芳仗著己部人多勢眾，根本就沒把對方放在眼裡，一揮手便讓周遭親兵一擁而上。

  「啪啪啪啪……」

  就在近三十名披甲兵叫囂著揮刀向目標衝殺之際，忽然街對面的房檐響起了爆豆式的一連串槍響。

  沖在前面的完全猝不及防，當場有近十人中彈，然而槍響並未停歇，而是持續不斷，讓孟喬芳的親兵們傷亡陡增。

  「啊？這……」

  如此奇葩景象令孟喬芳大驚失色的同時又大惑不解，在房檐上的敵人他是直接看到的，手裡的武器應該是鳥銃，可怎能持續開火？

  鳥銃不是只能放一次麼？

  即便是遼西明軍擅用的三眼銃，也不過一次三響而已。

  眼前這伙明軍所持之武器威力，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三眼銃。

  短時間內便放倒了己方不下二十人之多，要知道房上的明軍也不到十人而已。

  就在此時，街上的八個明軍對孟喬芳的親兵們發動了反衝鋒，當場射殺了餘下的士卒。

  近三十名跟自己出生入死的親兵，每個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眨眼工夫便被對方給解決掉了。

  更可怕的是，貌似這些狗蠻子打算將自己一伙人給一網打盡，真是……

  「放箭！」

  陳德立刻命令手下張弓搭箭，然而沒等箭矢離弦，對方從房頂又扔過來一堆會爆炸的棒槌！

  「轟轟轟轟……」

  由於投彈位置極為準確，直接炸死炸傷十餘人，這等於兩次攻擊便幹掉了孟喬芳的一多半兵力。

  「撤！」

  孟喬芳見勢不妙，連「速」字都懶得說了。這伙狗蠻子所持武器異常犀利，加之槍法精妙，再耽擱一會兒，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呵呵！還想跑？咻～～～！」

  帶隊的一人見狀便吹響了口哨，這個獵物可是他觀察了許久才決定下手的，決計是條超級大魚，斷然不會讓魚餌輕易逃脫。

  「……啊？？？」

  在陳德與十幾個親兵的保護下，孟喬芳覺得自己應該可以脫險，然而從窄街另一頭的房頂跳下來幾個人，儼然是想要設卡攔截他們。

  「給我殺過去！」

  陳德知道必須惡戰一場才能逃出此地，便斷喝一聲，帶著身邊的數名親兵殺了上去，此時必須速戰速決才行。

  「啪啪啪啪……」

  就在陳德一伙人衝到距離僅有對方數步之遙時，似曾相識的聲音又再次響起，陳德身中數彈，當場倒地。

  隨同其一併衝殺的親兵也沒有一個能站著的，悉數倒在自己構建起來的血泊之中。

  「速進院子！」

  瞪大了眼睛的孟喬芳急中生智，便想到宅院裡躲避，最好能從後門逃脫，由僅存的四名親兵伴其左右。

  「圍了院子！咱要抓魚了！」

  為首一人從容不迫地指揮手下，莫說對方就這幾十人，哪怕有上百人保護，他的人馬亦可取其頭顱。

  「隊長，您看，從適才那人身上搜出的！」

  「這是……甲喇？嗯！值錢！至少值……三萬兩！」

  「太好了！」

  「如此說來，屋裡那條魚，必定比三萬兩隻多不少！」

  乙邦才帶著自己的特種部隊養精蓄銳許久，如今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經過太子爺的一番指點，他已然不是甚子莽夫了，知道特種作戰的基本常識。

  說白了就是「好鋼用在刀刃上」，特種部隊打仗便是要混水摸魚，還要摸條「大魚」！

  這個獵物是乙邦才在房頂看了許久才定下來的，之後便讓所部士兵悄悄接近獵物。

  若是硬打的話，非但抓不到這條魚，反而還會打草驚蛇，令其得到預警，進而逃脫。

  乙邦才將三個小隊的特種兵分成掩護組、強攻組與攔截組，就是要讓獵物插翅難逃。

  掩護組就是在房頂提供火力掩護，這裡視野開闊，射界最為理想。

  強攻組便是要從正面強攻這群獵物，能直接擊殺最好不過，否則便要攔截組在後面堵住其退路。

  所有特種兵除了全身防護的盔甲之外，便是每人裝備一支六連發的左輪步槍和一支同款短銃。

  一名特種兵能夠一次向敵人傾瀉十二發子彈，這樣全隊二十四個人，總計能發射四百三十二發子彈，理論上就能硬打一個牛錄的八旗兵。

  當然乙邦才不會帶著不少沒殺過狗韃子的新兵去做死的，再說初期子彈並不能與轉膛完全匹配，可能出現卡殼的狀況。

  對付上百人的八旗兵，他也沒有多大把握，還是收拾狐假虎威的漢軍的成功機率要更大一些。

  照著懸賞令的內容往上捋的話，「甲喇」上面就是「梅勒」了，那可是五萬兩起步，抓到一個就能讓全隊致富了。

  一隻「甲喇」加一隻「梅勒」，至少是八萬兩銀子，哪怕最後只能到手一半，每個人也能分得一千餘兩銀子，可以買匹「頂級瘦馬」了……

  不過宅心仁厚的太子爺早就為大夥提供過了，是役算是知恩圖報，回饋太子爺的聖眷，哪怕僅僅為了混口飯吃。

  在特種部隊，不像在東宮衛隊訓練時，這便的美食可是應有盡有，譬如拉麵、滷肉飯、奶油蛋糕。

  只要願意，頓頓吃拉麵都可以，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牛肉拉麵，不是外面的豬骨拉麵，有為後邸服務的御廚供應部隊的一日三餐。

  對吃貨們來說，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葷菜是不限量的，一周還有一次自助餐，也就是長條桌上擺著一堆已經做好的美食，供眾人自行挑選。

  要嫌棄特種部隊的伙食還不夠好的話，那外面人吃的就是豬食了，吃拉麵都得排隊等半天才行。

  當然，這些美食不是白吃的，必須要拿出對等的實力才行，不但要數量掌握幾款主要的冷熱兵器，還要識字、泅渡、偽裝、阻擊、格鬥，看懂地圖，學會晝夜均能辨別方向等內容。

  今番特種部隊初次亮相，乙邦才暗下決心，必須拿個開門紅才行，裡面這廝便是再合適不過的獵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