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見利起疑

  從屋裡只能傳出男人的鼾聲,再仔細聽,才能聽到女人細微的呼吸聲,倆人睡得都很安祥。

  往屋裡窺探之人也懶得猜測他們的關係,不管是不是夫妻,橫豎都得死,而且是死透透才行。

  義軍不但要占據這座宅院,還不能驚擾了鄰居,要讓外人覺得甚子事情都沒發生,這才算是達到了預期。

  等在院裡囤積了近百人之後,再等二將軍的信號,屆時裡應外合,強攻與偷襲並行,一舉拿下南陽城。

  就在此時,屋裡的男人忽然起夜,不過眼下天氣炎熱,故而夜壺並不在屋內,還需要到外面解決。

  幸好適才大夥沒有人踢到夜壺,否則必定會打草驚蛇,這玩意都是鐵的,一旦觸碰,勢必會發出極大的聲響。

  男人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打開房門,迷迷糊糊地打算拾起門口的夜壺,準備儘快完事,好繼續回屋睡覺。

  就在他彎腰的時候,只感覺脖子後面刮來一陣蔭風,然後眼前一片黑暗,也隨之失去了知覺……

  一名士卒負責下手,另外一人負責接住其身軀,以免驟然倒地,引起不必要的噪音。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人就被解決掉了,算得上非常順利了。

  帶隊之人一使眼色,一名手下旋即明白,提刀進屋。

  見到尚在睡夢之中的女人,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感情。

  便一伸手捂住其小嘴,同時對準其脖頸,狠狠地便是一刀。

  在此處得手之後,一伙人便開始對兩側的廂房下手。

  整座宅院必須儘快「收拾乾淨」,這樣才能讓地洞那頭的大隊人馬進駐。

  不出片刻工夫,義軍便完成了任務,總計結果了七個成人與四個孩童。

  為了以防萬一,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這樣便可以永絕後患了。

  待得手之後,一人便對洞裡學了聲鳥叫,旋即從洞裡相繼鑽出來不下百人。

  根據二將軍的預期,只要每個地洞能出二百士卒,無需十五個地洞。

  僅需五個地洞便是一千人手,足以配合外面的大軍攻陷南陽城了。

  狗官軍縱然能夠防住外面,也想不到城內會出現大股的義軍。

  只要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便能大大緩解攻城所面臨的壓力。

  不過距離攻城還有一段時間,起碼要等到天亮之後。

  一般說來,夜襲是個不錯的辦法。

  但眼下大軍之中還有不少貪生怕死之人,必須嚴加管理。

  在夜幕掩護下溜走也說不定,選擇白天攻城更便於督戰隊看管新募之兵。

  再說張定國還想出了一個不錯的攻城辦法,那就是將樹幹掏空,裝滿火藥。

  讓強壯士卒扛著這玩意沖至城門裡,頂住城門,集中數棵樹幹一同引爆,將城門炸開。

  哪怕只能炸開其中的一座城門,讓義軍士卒魚貫而入,守軍的末日便會立刻到來。

  外面用這招,裡面用地洞偷襲,內外配合,不怕攻不破這貌似堅固的南陽城。

  在得知地洞已經被打通的好消息之後,張定國決定卯時一到,便命大軍立刻開始攻城。

  差兩刻到卯時(早四點半),全軍都要吃完飯,差一刻時,全軍要列隊完畢。

  這比前些天都要提前半個時辰,也算是打狗官軍一個措手不及。

  想必此時狗官軍還沒準備好,但這正合張定國的心意。

  「咣!咣!咣!」

  「各家各戶準備好!收啦!收啦!」

  巧合的是,城內也是差一刻鐘到卯時,小吏沿街敲鑼,通知兩邊的人家,要收金汁了,讓大夥聽見鑼聲之後便迅速準備好。

  早上比白天溫度低一些,糞夫們也樂於在這個時間幹活,而且早收的好處就是回去還能睡個回籠覺。

  光有糞夫是沒用的,必須有官軍與小吏一併隨行,否則大戶人家就是想要仗勢欺人,這時候知縣姚運熙決計不允許出現類似的情況。

  別說大戶人家,就算是在府衙當差的,每家每戶也都得按量繳納金汁,除了病患之外,正常人少一個份都不行。

  免費給大夥發放精米就是為了快速提高金汁產量,多數人都把米藏起來,那還產個球的金汁啊?

  沒有足夠多的金汁用來禦敵,官兵還如何守得住城池?

  一旦城池被攻破,遭殃的還不是城內的百姓?

  待賊軍攻入城內,會管你產不產金汁?

  一刀下去,脖子再粗的也要被砍死!

  「……」

  聽到鑼聲與吆喝,院子裡的義軍士卒都有些茫然無措。

  狗官吏到底在說甚子?要收何物?

  他們是沒經歷過的,這時候再想找房主來問,就只能燒紙溝通了……

  最後大夥決定閉門不出,量狗官吏也對己方無可奈何。

  「當!當!當!」

  「李友才!」

  「……速速開門!」

  「老子知曉你在家!」

  「……再不開門老子就遣人撞門了!」

  「不知死活!」

  「……給老子撞開!」

  「爾等一家都活膩了吧???」

  但閉門不出也是沒用的,負責監督收購金汁的官吏都是附近的人士,知曉每家的大致情況,而且眾人也不是第一天上門收金汁,家裡幾口人都在冊子上寫的清清楚楚。

  自從新令下達的這些天來,除了第一天都些許人家抗拒不交之外,餘下的絕大部分百姓都對府衙表示理解,畢竟眾人也不想讓賊軍真的打進來,那就等於是闔家被屠了。

  李友才所住的這片地區並非窮人,都算是家底相對殷實一些,故而犯不上得罪官府,基本上沒人膽敢抗令不交。

  可在今天,還真有人冥頑不靈,看來是皮子緊了,想被抓進大牢里用鞭子抽幾下來松一松,小吏們倒是樂意如此,因為又有竹槓可敲了。

  李家的大門雖然不小,但並不如王府那般堅固,小吏用木樁狠狠地撞了十幾下就撞開了。

  「給我上!老子就不信還有人真敢抗令!」

  帶隊的頭目一發話,幾個衙役立刻衝進院子裡,甭管男女老少,抓住准沒錯。

  院外也是來了一群圍觀的鄰居,大明百姓最愛看熱鬧了,哪怕沒有過節,也盼著對方出事。

  「你是何人?與李友才是何關係?」

  一名小吏忽然見到從正廳里出來一名中年男人,此人是他從未見過的,不禁立刻詢問起來,手裡的腰刀也不由握緊了。

  照常理,每家每戶的人口都是備過案的,在名冊上是一人不差的。而此人自己從未謀面,好像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似的。

  除非李友才為了少交金汁,刻意隱瞞了此人,否則斷然不會向官府謊報自家人口數量,在非常時期,這可是重罪。

  「這位官爺,在家是李友才的兄長,名叫李友學,前日在下大病,愚弟鑑於在下的病情,這才沒有上報官爺,小小心意,還望官爺見諒!」

  中年男人說話直接,便一抖手,亮出手裡的五十兩銀子,很是時候的塞給對方。

  這錢也不少了,足能在酒樓吃喝半月之久了,應該可以收買這名小吏了。

  「好說!好說!叫李友才出來搭話!」

  小吏收了銀子,也就不想再為難此人了。

  不過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畢竟公是公,私是私。

  「官爺,今日是否可以行個方便,能夠免交?」

  中年人之前還沒搞清楚到底交甚子,但他看見不遠處糞夫所背的木桶,便陡然明白過來了,原來官府實在挨家挨戶收購糞便。

  城頭守軍所用的金汁便是如此來的,管不得義軍遭遇的金汁是前所未有的多,實乃出自全城百姓。

  「方便?這個嘛……你且侯著!待我回去稟明!」

  關於此事,這名小吏決計說了不算,只能先出去上報。

  「如此甚好!」

  中年人也不好直接將這些人留下,一旦院內出事,外面的人便肯定能猜出個大概,那就壞了二將軍的大事了。

  「……哦?兄長?此人是從哪冒出來的?我怎麼從未聽李友才說過?你可見其家人?你觀此人與李友才長得可是相像?」

  帶隊的捕頭覺得此事十分的蹊蹺,一來李友才的資料上寫著是家中的獨子,要說與其有兄弟關係之人,最近的也是其堂兄。

  「還未曾見……」

  更多的問題,小吏答不上來,也不好貿然附和,只能將自己收到的銀子拿了出來。

  「一出手便是五十兩!他這兄長還真是大方啊!」

  捕頭墊了墊手裡的這錠沉甸甸的銀子,頗為玩味地說了一句。

  「武把總,你看呢?」

  捕頭將銀子拿給隨行的一名守軍把總觀瞧,徵求對方的意見。

  「……這銀子倒是真的,但此人,某就信不過了!」

  把總也聽到了事情的原委,仔細地瞧了瞧手裡的這錠銀子。

  銀子是官方製造的,在底下有落款,應該是真的。

  但問題並非出在銀子這上面,主要是送銀子的人來歷很奇怪。

  莫說是官吏,就算是他們行伍之人,遇到類似的人也會嚴加盤查一番。

  「嗯!言之有理,與某所想不盡相同。先將其帶到府衙,問詢一番。若是其抗拒不從,必定疑點重重,我等當須小心行事!」

  這條街上光是守軍便高達五六十人之多,加上衙役不下七八十人。

  哪怕此宅里真窩藏著不少反賊,也扛不住官軍與衙役的聯合圍剿。

  守軍並不需要來這麼多人,但大夥實在是吃飽了撐的,再不出來遛彎,就要吃得胃下垂了。

  讓捕頭最奇怪的是,他所負責的片區,沒有一戶人家出現類似的情況,怎麼今天忽然就冒出來這麼一個人?

  官府並非不通情理,只要病重之人,在醫師診斷之後,都可以獲得免交金汁的相關證明。

  李友才是決計知曉此事的,斷然不會冒著得罪官府的風險,可以隱瞞家中的病人,一旦被查出,可是得不償失之舉。

  「弟兄們!抄傢伙!都給老子小心點!」

  「好嘞!」

  真要是遇到埋伏在城內的反賊,官兵可不是吃素的。

  以少打多,他們只能苟且防禦。

  但己方人數占優的話,那就全然不會害怕了。

  「你便是李友才的兄長?」

  「正是在下!」

  「先跟我去府衙備案,完事便可回家了!」

  捕頭是個老手,可是逮捕過不少歹人,說話間雖然面帶微笑,語氣也很是和善,打雙眼死死地盯著對方,在尋找任何破綻之處。

  「這……官爺,您公務繁忙,莫不如行個方便?」

  中年人先是對一行人作揖施禮,然後湊到近前,低聲詢問是否能夠不走既定流程,他也擔心這些人已經起了疑心。

  「這便已然是方便了,莫非李友才有恙?」

  捕頭陡然問了一句,然後靜觀對方的反應。

  「官爺說笑了!」

  中年人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遲疑,依舊從容應對。

  「那便好,既然李友才無礙,想必其妻劉氏也沒有大礙吧?」

  捕頭順勢又問了一句,這下就能鑑別真偽了。

  「自然!自然!」

  中年人應承完了,忽然覺得對面的官吏神色已經有些變化了,又不知自己在何處答錯了,忽然心裡緊張起來。

  「帶走!」

  捕頭也就不跟他再多說廢話了,一使眼色,便讓左右上前將嫌犯逮捕。

  「官爺,在下不知所犯何事啊?」

  面對鐐銬,中年人還想問個明白。

  「李友才之妻難道一定姓劉?」

  此事只有兩種可能,其一是李友才與賊兵串通或被劫持,賊兵知曉其大概家室。其二便是賊兵將李友才殺掉,然後冒充其家眷。

  若是後者,必定會露出些許破綻。真要是第一個問題答得上來,捕頭還會問第二、第三個問題,直至對方答錯為止。

  作為兄長,起碼應該知曉李友才的字號與弟妻姓氏,連這都不知道的話,那就肯定是個嫌犯無疑了。

  「狗官兵識破額等!給額上!」

  中年人見到對方已然要動手了,便不再說河南話,而是放出了一嘴的陝茜方言。

  「是反賊!」

  莫說是南陽府一隅,連整個河南的各處城池裡的守軍,都在嚴加盤查帶有陝茜口音之人。

  只要沒有身份證明,無人為其擔保,還是年輕力壯之輩,便要先行押解到府衙仔細詢問。

  逃難來的陝茜流珉,一律向東打發到山東去。

  前來進貨的商人都有憑證,並不會被誤抓。

  若是不願意被盤問,而且沒有憑證,那就有很大的嫌疑。

  因為不論是李逆還是張逆,都是陝茜人,而且其部眾大多也是陝茜人。

  除非會說北方官話或者河南方言,否則定會在言語之間露出破綻。

  衙役與官軍一聽對方的口音,便立刻警覺起來。

  城內忽然有說陝茜話的壯丁,那十有九九便是反賊了。

  話音剛落,便從兩側衝出四五十持刀的壯漢。

  將大廳里的眾人團團包圍,不過數量並非占據絕對優勢。

  「給額殺!」

  中年人一聲令下,衝出來的壯漢便與官軍和衙役戰在一起。

  此時從城外傳出鼎沸之聲,中年人一看天色,便是喜出望外。

  「弟兄們!二將軍派兵攻城了!額等建功立業之時已到!」

  隨從聞言士氣大振,只要殺退這些狗官兵,那便可以從裡面打開城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