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克新野、鎮坪、南召、裕州四城之後,義軍不但充實了錢糧,還繳獲了大量的軍械,如今參加攻城隊伍的士卒已經裝備了大量的腰刀、盾牌、長槍、弓箭。
一部分士卒還成為了披甲兵,特別是在殺掉了城裡的官吏與富紳之後,可謂是大大的揚眉吐氣了一回,長年累月積壓下來的怨恨與怒火,多半都已經伴隨著殺戮而發泄出來了。
但僅僅發泄一次是遠遠不夠的,那些平素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就是該死,該殺,該被剮掉!
跟著二將軍便能殺光整個南陽府的官吏與富紳,讓窮苦百姓再也不受他們的壓榨!
天災固然可怕,但沒有這些比虎狼還狠歷的惡人,百姓們也不會生不如死了。
惡人手裡有錢有權,百姓們沒這個。
但百姓們沒了退路,便會不惜命,不怕死!
百姓們在這狗世道活不下去,那就只能殺出一條生路!
張大帥便是如此教導二將軍的,二將軍年紀輕輕便能統領數萬大軍。
說明這條路不但能走,還能走得很好,很爽,很舒坦!
這才是咱們窮人該走的路!
富人走權路!走錢路!
咱窮人就走殺路!走血路!
只有先殺他個天翻地覆!
才能打出個太平盛世!
暴明狗皇帝駕崩,那就是天賜良機!
窮人翻身的機會來了,必須好好把握才是!
「衝上去!」
「駕雲梯!」
「殺光狗官兵!」
義軍四萬士卒頂著城頭打來的炮火與箭雨,對南陽城發動了前所未有的強攻。
既然此番己方兵力占據絕對優勢,張定國便決定不再只攻打一面城牆,而是發動四面狂攻。
只要有一面的狗官軍守不住,南陽城便會被義軍攻破。
狗太子在南陽府層層設防,然而卻被義軍一點突破縱深,使得多條防線都被打穿。
張定國懂得舉一反三,不但吸取了失敗的經驗教訓,還善於總結勝利的精髓要領。
揚長避短,發揮己方的優勢,讓義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償所願。
一面城牆一萬人,張定國就不信四面的守軍都能扛得住這種狂攻!
守軍將士躲在女牆後面,差點被外面的情形給嚇傻。
外面的地上密密麻麻跑過來的全都是賊兵,數量多到用肉眼都難以統計。
這股賊軍是不打算放過南陽城了麼?
才過了多長時間,便捲土重來?
這記仇記得也太厲害了吧?
儘管城頭火力全開,火銃、鳥銃、弓箭齊發,斃傷了不下四五百人,貌似也抵擋不住堪比海嘯一般的流寇衝鋒。
這幫流寇就跟不怕死一樣,前面的人被打倒,後面的人立刻就補上來,強勁的勢頭完全無法遏制。
很快便從一里地開外的位置衝到了城根地下,在小頭目的喝令下,流寇們紛紛架起了雲梯,大張旗鼓地開始向上攀爬。
這次城防準備的還算充分,知縣姚運熙已經讓百姓趁著之前流寇撤兵時,從周邊收集了大量的滾木、雷石,還拿出了積攢多日的金汁。
「天吶!」
姚運熙單單從射孔里瞄了一眼,便被嚇得不輕,將脖子縮了回來。他雖然是文官,可也是識數的,明白此番流寇數量遠超前番。
即便能夠擊退來犯之敵,難度也將大大超過前番,時間更是會曠日持久,南陽城只怕又要面臨朝不保夕的局面了。
「給我扔!能扔的都扔下去!砸死這群反賊!」
總兵官張國欽心情最為沉重,只要賊軍攻城,他就是全城上下的指望,心裡壓力驟增。
如今南陽城陷入絕境,唯有拼命抵抗,儘量殺傷賊兵,以拖延其破城時間了。
事到如今,張國欽也放棄了投誠的打算。
前番殺死了那麼多賊兵,賊將八成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今番誓死固守城池,即便是最後戰歿了,好歹也能落個忠君報國的名頭。
朝廷能處決謀害忠臣的楊嗣昌,給戰死沙場的盧象升正名,說明太子爺還是明辨是非的。
既然如此,想來自己也能有如此待遇了。
路上也不會孤單,起碼還有知府王家禎與知縣姚運熙作伴。
「用槍捅下去!」
賊兵很快便順著雲梯爬上了城頭,在張國欽的督戰下,長槍兵立刻用手裡的傢伙挑了剛剛挺直了身子的賊兵。
被長槍刺到的賊兵,少有還手之力,絕大多數都掉下了雲梯,輕則骨斷筋折,重則腦袋著地,當場斷氣。
沒人在乎這些傷兵和死屍,爬雲梯的士卒都是一個接一個,都懷揣插旗領賞的美夢,根本不可能顧及同伴的境遇。
此時正是義軍士氣最盛之時,面對苟延殘喘的南陽守軍,誰也不想落在後面,被他人領取賞銀。
除了二將軍的嫡系兵馬之外,前來攻城的四萬人馬,哪部先入城,哪部得到的甜頭便最大。
統兵的將領們也不傻,都不願意將巨大的好處拱手相讓,畢竟南陽城才是整個南陽府里最為富庶的地方。
張定國將新募到的五萬大軍分為五十營,每營一千人,設一千戶,千戶下有十個百戶,百戶下轄五個把總。
大部分千戶與百戶都是嫡系老兵,只有少量投誠的官軍,把總則是願意服從自己命令的流珉,這樣的編制與任命更方便其自己節制。
「上!」
「快上!」
「攻占城頭!」
為了早日占領南陽城,瓜分成立的銀子和女人,義軍上下也是豁出去了。
既然參加了義軍,有殺了官吏與富紳,那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不論誰當在自己前面,哪怕是狗皇帝又活過來了。
只要膽敢耽誤自己搶銀子,玩女人,一律照砍不誤!
甚子種地?
一年到頭能賺取幾何銀子?
跟著二將軍洗劫暴明城池豈不更好?
狗官兵助紂為虐,那就先把他們殺光了再說!
光是一面城牆,便豎起了多達上百架雲梯,幾乎一個垛口便有一架。
不光是向上攀爬,城根地下不斷有士卒向上投擲標槍,施射箭矢,以圖壓制住城頭的火力。
在守軍的瘋狂投擲之下,滾木、雷石砸死砸傷了不少人,但很快便扔光了投擲型武器,唯有金汁量大管夠。
賊兵不怕死,但總歸是怕臭的!
之前被掏空的樹幹再次派上了用場,可以繼續向下傾倒金汁。
一些倒霉的賊兵,沒等爬上垛口,便被守軍用金汁來了個「醍醐灌頂」。
個別的傢伙,甚至被直接倒進了嘴裡,真正做到了「沁人心脾」!
「狗官兵又倒金汁!」
「無恥鼠輩滾下來受死!」
之前嘗到金汁苦頭的義軍士卒見狀不由勃然大怒起來,對著城頭開始破口大罵。
「你爺爺就在上面!」
「反賊龜孫有本事就上來啊!」
官軍士卒也都是目不識丁之輩,別的本事沒有,隔牆叫號還從沒怕過誰。
「爾等滾下來!」
「爾等上來啊!」
一邊是想上卻上不去,一邊是根本就不會下去。
兩邊是一邊打,一邊罵,一邊喝……
「哎呀呀!燙死爺啦!」
「等爺上去!非剝了爾等的皮不可!」
下面的賊兵即便有金汁也倒不上去,只能白白挨澆,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那還不快點上來!」
「咱爺們還等著剝爾等反賊的皮呢!」
上面的守軍則是強忍著胃裡的翻騰,與嘔吐的感覺,將一桶桶金汁不住地往下倒。
跟前番一樣,殺傷力最大的武器不是火銃、鳥銃、弓箭、石頭,而是不起眼的金汁!
知縣姚運熙臨時充當了糞閥的角色,為守軍籌集到了不下五十萬份金汁。
這下四面發動攻城的賊兵們都嘗到了這種超凡脫俗的「美味」了!
遠遠的望去,仿佛整座南陽城都升騰起了一片淡黃色的蒸汽……
味道及其濃烈,順風熏得連身處後方的義軍士卒都作嘔不止。
尤其是城根地下作戰的義軍,由於疏於防備,在金汁的刺激下,使他們戰力驟降。
城頭守軍異常狠毒地對其連續傾倒金汁,讓正在作戰的士卒們紛紛開始狂吐。
吐過之後,不論是神情還是體力都大不如前,別說爬雲梯,就連站立都困難。
「狗官兵!爺定要活剮了爾等!」
「等爺上去!非得在爾等口中方便一番!」
義軍士卒們認為狗官兵也就是仗著南陽城牆高大堅固,在困獸猶鬥而已。
一旦義軍攻上城頭,定要將今日所受之屈辱,以十倍,乃至百倍地還回去。
要戰便戰,一個勁兒地澆金汁,算甚子本事?
本以為狗官兵都是敢打敢拼的莽夫。
今番交戰之後,陡然發現連莽夫都不是。
就是一群貪生怕死,就會躲在城牆後面澆金汁的懦夫而已。
如此苟且,連義軍都不如!
怪不得暴明已經名存實亡了!
「弟兄們!撤!」
「咱爺們風緊扯呼!」
「先讓爾等鼠輩多活一日!」
義軍各部實在扛不住在烈日之下,金汁散發出來的濃烈氣味,不得不選擇收兵撤退。
城根低下又是金汁,又是嘔吐物,還有遍地的死屍、血泊與殘肢斷臂。
讓人看了,真是感覺又噁心又血腥,連食慾都會頓時消退大半。
「二將軍!狗官軍又故計重拾,向我軍將士傾倒金汁!」
張廣才可是恨透了張國欽,這可是從投降的官軍嘴裡打聽出來的。
要是能活捉了此人,定要將其千刀萬剮之後,再點了天燈才能解心頭之恨。
「無妨!先行休息,待明日再行攻城!」
張定國早就料到己部攻打南陽城會受挫,與前番大同小異,不過他有的是耐心與時間。
只要狗官軍的援兵不來解圍,義軍就可以一直這麼打下去,南陽城早晚會被義軍攻克。
城裡的金汁多又如何?
爾等能天天準備如此多的金汁麼?
真若是如此的話,城裡的人就是一群豬了。
「報~!啟稟二將軍!南陽城以西二十里來了一路人馬,據說是『小五營』的人馬,為首的是王國寧、楊友賢、常國安三人!此為書信!」
「哦?且拿與額來看!」
此事倒是讓張定國感到新鮮,按理說「小五營」當追隨「曹操」羅汝才,此時前來,莫非是聽說己部正在圍攻南陽城?
雖說雙方都是義軍,但也不能不防,這年頭除了父帥,張定國覺得任何外人都要嚴加防備,無非是對方是義軍的話,己部便不會主動進攻罷了。
「其在!」
「末將在!」
「你且率一千馬卒前去會面,真若是此三人帶兵前來,須問明來由,再行思量,定要多加防範,謹防其先行投靠了狗官軍!」
「末將遵令!」
對方是敵是友還不得而知,張定國也只能小心應對,真要是還跟父帥是同路人,那還好辦一些。
「廣才!」
「末將在!」
「迅速整編隊伍!集結待命!以防萬一!」
「末將遵令!」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張定國現在誰也不信,距離自己最近且能夠信任之人,便是大哥張可望。
不過他只願率部在湖廣北部活動,以便接應父帥大軍,並未進入河南境內。
張其在率部與前來的三位首領碰頭,結果發現每人只率百餘騎會面,貌似並未投靠官軍。
為了表示繼續對抗暴明朝廷的誠意,對方願意僅率少量兵馬主動進入張軍大營與張定國會面。
「三位首領!額代額家父帥,歡迎三位前來!請!」
「多謝二將軍!」
為了歡迎貴客,張定國特意命廚子布置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就在帳外大排宴筵。
能在河南遇到義軍,還是老鄉,自然格外親切,既然還是義軍,那就有聯手的可能了。
「在下不知三位此前如何?為何現在才到南陽一帶?」
張定國還想得知來龍去脈,看看對方是否有說謊的可能。
「唉!二將軍!說來話長啊!」
楊友賢聞言可是感慨萬千,因為他們這三路人馬之前可算是經歷了千辛萬苦,能活到今日實屬不易。
之前他們先是跟隨羅汝才起事,當時的確匯聚了不少兵馬,甚至敢於孫傳庭這狗賊一絕高下。
可是孫狗賊使用了先進的火器,打得他們潰不成軍。
一伙人跟著羅汝才沿江而上,另外三人,也就是王國寧、楊友賢、常國安,則順流而下。
他們本想返回均州,再從此地東進,與谷城一帶的八大王匯合。
然而前腳剛抵達均州,隨後便遭到了仍舊忠於暴明朝廷的王光恩與惠登相兩部人馬的夾擊。
三部人馬不敢戀戰,生怕身後的孫老賊包抄他們,只得轉進武當山,再行進兵谷城。
沒想到谷城也被義軍里的叛徒李萬慶所部占據,他們這支新敗之師又不敢力敵。
聽說洪承疇所部就在附近,嚇得不得不強渡漢水,離開湖廣境內,在南陽府西部一帶活動。
前些日子總算是緩了一口氣,打下了一些富紳的寨子,搶了些許錢糧。
正準備攻打內鄉,聽說南陽城正在被義軍圍攻,特來一探究竟。
楊友賢還納悶,為何八大王不按照事先約定前來鄖縣與眾人匯合。
對此,張定國則說自家父帥已然派人前去說明情況。
若是未能接報,定然是在路上被官軍攔截了。
至於為何,八大王安插在京城的細作早已得知了暴明朝廷的進兵計劃。
爾等沒接到消息,那就算爾等倒霉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