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新兵倒戈

  太子爺雖然下旨免除了河南的稅賦,但等到各地具體實施的時候,那就截然不同了。

  明目張胆抗旨不尊的地方是根本沒有,不過為了保住自己的進項,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玩法。

  南陽這邊因為莊稼絕收,倒是免去了農戶的全部賦稅,不過一些其他收費項目,那就不會被一併免掉,譬如進城費。

  原先是成人進一次須繳納兩個銅錢,小孩須一個銅錢。

  後來為了防止流珉大規模湧入,直接翻倍。

  對於知縣姚運熙的決定,南陽知府王家禎是知道並理解和支持的。

  給糞夫們免去的稅費,很大一部分便是入城費。

  只要是糞夫,在戰後便可以來去自如。

  這算是他們為自己爭取到了福利待遇了。

  南陽城裡雖然有不少糧食,但決計無法養活數以萬計的流珉。

  若是湧進四萬流珉,每人每月消耗一斗米。

  看似不多,但四萬人一個月便須四千石。

  一年便是近五萬石糧食!

  今年絕收,明年還是如此這般的話,那就是淨投入。

  一點回報都得不到,等於是在坐吃山空。

  南陽城裡的糧食不等賊軍來搶,便會被數萬流珉給生生吃光了。

  流珉萬不能入城,被喻為冷血知縣的姚運熙便想出了增收入城費的法子。

  真要是連錢都擋不住的話,那就乾脆收糧食,交了糧食才能進城。

  在他看來,流珉對城裡的威脅並不比賊軍小多少,或許還更高一些。

  這些人甚子事情都不做,就是干吃。

  每天吃完就睡,睡醒便吃。

  一個個就跟豬一樣!

  絕大部分人也沒有手藝可言,除了種地之外,啥也不會。

  在姚運熙看來,若是天災之下,這些流珉便是十足的累贅了。

  朝廷要求地方儘量安置災珉,若是已經成為流珉,便須遷移到山東、湖廣或南直隸這三地。

  在南陽府地區,能安置的早就安置了,安置不了的,那就必須得趕走才行。

  否則一旦賊軍前來,必定會被其所募,成為賊軍的走狗。

  在知府王家禎的要求下,總兵官張國欽也派兵將流珉驅趕到了河南與湖廣的交界地帶。

  可是這些人並不情願背井離鄉,很快便取而復返。

  此舉讓南陽的官員們非常頭疼,這些流珉幾乎成了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魘。

  張國欽的手下在不耐煩之後,也殺了不少人。

  非但沒有彈壓住流珉返鄉的勢頭,還激起了珉憤。

  剩餘的大部分流珉則跟官軍玩起了捉迷藏,官兵前來,他們就南撤,官兵撤走,他們就北上。

  張國欽的手下也不敢輕易進入湖廣北部的戰區,生怕自己被戰火所殃及,便只能對這些擅長游擊之術的流珉無可奈何。

  更何況他們的首要任務是保住南陽城的安全,其他事情,包括驅趕流珉,那都是無足輕重的事情。

  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南陽的守軍將流珉往南部的新野方向驅趕,而新野的守軍則將流珉再趕回去。

  兩邊的守軍都不願意接收這些流珉,又不願意與友軍發生摩擦和衝突,故而玩起了踢皮球的遊戲。

  要命的是,張定國派部下假扮成流珉,並派人預先進入新野城,在新野守軍出城驅趕流珉時,裡應外合,將城內城外的守軍都給一併拿下了。

  這才導致新野城迅速失守,連抵擋的時間都沒有,便改旗易幟,淪為了賊軍的囊中之物,城內所有錢糧都被洗劫一空。

  張國欽得報大驚失色,急忙命令所部固守南陽城,再不敢輕易派人出去驅趕流珉了,生怕中了賊軍的詭計。

  新野失守,南陽的形勢便急轉直下了,一旦作為第二道防線的南陽再失守的話,那麼身後的汝州便危險了。

  汝州以北,便是重鎮洛陽!

  三道防線看似穩妥,可官軍守不住南陽的話,汝州也就很難固守了。

  賊軍若是形成摧城拔寨之勢,很容易便會迅猛推進到洛陽城下。

  洛陽若失,只怕河南全境的官吏和將領,都沒有信心守住自己的地盤了。

  由於情報不暢,官軍也不知道此番賊軍兵馬幾何,獻賊是否隨軍前來。

  張國欽也不敢出城,派出去的探馬不少都沒有回來。

  沒有來報,他便只能結合自己看到的情況進行猜測了。

  對於張獻忠,張國欽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

  此賊年紀不高,卻詭計多端,狡猾無比,心狠手辣,使朝廷與將領們頭痛不已。

  前來攻打南陽城的賊軍若是支偏師,則獻賊多半不在陣中,或許前往他地劫掠。

  否則便是要圍城打援,寄希望在野戰中先行重創官軍,而後再發力攻克南陽城了。

  南陽城是否可以長期堅守得住,張國欽心裡根本就沒多大把握。

  城裡的錢、糧、水都不缺,可他所部並非善戰之師。

  面對窮凶極惡的數萬賊軍,能否勇戰就不得而知了。

  為今之計,便是在援軍給己方解圍之前,守一天算一天。

  為了鼓舞士氣,經知府王家禎批准,府衙將給每個城頭上的官兵,每天發放半兩銀子的餉銀。

  只要賊軍圍城一日,官兵們便會領到這筆錢。

  一天一千五百兩,一百天便是十五萬兩。

  四個半月之後,府衙里的銀兩也花光了。

  但王家禎認為賊軍真若是能夠圍困如此長時間的話,只怕來援的官軍已經被擊退了。

  若是最後被賊軍破城,將府衙里的銀兩洗劫一空,倒不如之前便將這筆錢發放給守城的將士們。

  在賊軍攻城的第一天,王家禎便給每人下發了五兩銀子,算是十天的賞錢。

  等挨過前十天,再發第二筆錢。

  不過如今拿了銀子也就是圖個心理安慰,這時候城裡的人家都不願意出售家裡的任何能吃的東西了。

  沒人知道甚子時候南陽城才會轉危為安,所有糧商都閉門謝客,百姓們也躲在家裡瑟瑟發抖。

  用五兩銀子買只雞都買不到,更別指望能買到其他食材了。

  這便是南陽城的現狀,府衙能夠正常運轉,全賴唐王留下的一部分家底作為支撐。

  從知府王家禎開始,官吏們都在算計著過日子。

  支出的大米要精確到一合,十合也就是一升(十升為一斗,十斗為一石)。

  所有支應項目都要記帳,一旦發現有人中飽私囊,待核實之後,立刻下獄。

  除了確保城頭守軍的一日六餐之外,府衙上下都要節省消耗。

  王家禎要求每兩個時辰便須給士卒們開一餐,以保證士卒們全天都有體力用以守城。

  否則等賊軍已經衝過來攻城了,這邊還餓著肚子等開餐呢!

  賊軍能等你吃飽喝足再跑過來攻城麼?

  既然南陽城已經被捲入戰火,便要時刻做好準備。

  戰時的措施都是根據太子殿下在《京師日報》上刊載的政令來實施的。

  城頭防禦、軍械配備、糧餉供給、戰時動員、戰後處理等方面,王家禎都是一字不漏都照搬過來。

  有了太子殿下的指點,倒是給文武官員省去了不少時間,大夥連想都不用想了,就照著做便可。

  不讓流珉入城避難,倒是不近人情,可若是讓他們入城,那所有人就都得跟著遭殃了。

  若是必須犧牲掉一部分人才能置死地而後生,那就只能選擇犧牲掉這些人了。

  王家禎並不願意這麼做,但當下的形勢逼迫他不得不這麼做。

  被他主動放棄的這些人很快便加入了賊軍,成為賊軍的馬前卒了。

  出於對冷血官吏們的仇恨,流珉們在攻城時也極其賣力。

  就等著破城之後,將那些令他們深惡痛絕之人給抽筋剝皮呢!

  「給額上!不准後退!弓箭手準備!」

  張廣才見到這些新兵居然被狗官軍用金汁給逼退了,立刻變得怒不可遏起來。

  這麼多人就打一面城牆,若是意志頑強,敢於拼殺,此時恐怕已經登上城頭了。

  一個個都是農戶出身,還怕被狗官兵澆上金汁?

  都是廢柴!

  義軍攜帶的箭矢有限,自然不會傻到用箭去射躲在女牆後面的狗官兵。

  只要用弓箭來威懾新兵,讓這些人去攻城便足夠了。

  「放箭!」

  「啊……」

  在被射翻了數十人之後,餘下的新兵也不敢繼續跑向自己的陣營了,只能掉轉方向,繼續前去攻城。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參加義軍,只是想要坐享其成,並沒有打算真的與狗官軍來個魚死網破,甚至同歸於盡。

  最好一次就能打進城去,這樣大夥便可以分銀子、玩女人了,這才是他們參加義軍的目的所在。

  然而對面的狗官兵並不打算輕易認輸投降,仍舊在負隅頑抗,他們對此也是憤恨至極,可惜戰力不高,就是打不上去。

  照此下去,他們便要與城裡囤積的數十萬兩銀子失之交臂了。

  真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啊!

  通過這些天的攻城,不少新兵也想明白了。

  甚子「義軍」?

  無非就是打著義軍的旗號,讓他們這些窮苦百姓為其賣命而已。

  就這麼往死里衝殺,最後還能活幾個人?

  活下來的人能分到多少銀子?

  他們為義軍赴湯蹈火,可到頭來,銀子的大頭都被那些將領給拿走了。

  很多人為此喪命,卻連個銅錢都撈不著。

  憑甚子???

  這麼一想,這「義軍」豈不是比狗官更黑、更狠、更殘曝麼???

  這到底是甚子世道啊?

  普天之下就沒好人能救救他們這些窮苦之人了麼?

  活著要被官府壓榨,臨死之時還得給「義軍」賣命。

  想起來便窩火又憋氣!

  「弟兄們!前面官軍難打!身後的人好打,橫豎都是死,去干翻那些義軍,好去找官軍領賞啊!」

  「對!老子不做義軍了!甚子義軍?就是狗屁!讓咱爺們給他們賣命!死了還不落好!」

  「俺弟弟戰死了!義軍還想讓俺戰死!俺特麼不幹了!」

  「這群狗東西就是土匪!」

  「沒錯!還不如殺了他們取其錢糧!」

  「就這麼幹!」

  「掉頭打!」

  「沖啊……」

  新兵們在攻城時都極不情願,這會兒抗拒心理已經占據了大半,而讓他們決定反戈一擊的便是剛才的那通來自己方的箭雨。

  這些人衝到半路,在幾個帶頭人的呼喊與引導之下,便選擇臨陣倒戈,要連本帶利地將失去的利益討回來。

  管他甚子義軍,只要宰了,那就是死人了!

  官軍所在城裡不好打,義軍可是就站在野外!

  「站住!想造反嗎???」

  張廣才見過倒戈的人馬,但還沒遇到這麼快就倒戈的。

  就給義軍幹了三天的活,便撂挑子不幹了,這翻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六七千人聲勢浩大地向他所部這不足一千人急速衝過來,讓義軍的老兵都為之驚駭。

  「放箭!」

  弓箭手得令之後再次張弓搭箭,他們也沒想到在復叛之後,射殺最多不是狗官兵,而是自己人。

  「沖啊!」

  「殺翻這群狗!」

  新兵們這時候倒是顯示出勇往直前的銳氣了,頂著箭雨就硬往上沖。

  儘管損失了數百人,可憑藉兵力優勢,還是在快速逼近張廣才所部。

  「馬隊衝鋒!殺光反賊!」

  這些新兵在張廣才眼裡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反賊了,殊不知他們之前也是同行。

  五百馬卒立刻出動,對著數千人的反叛大軍便沖了過去。

  新兵們沒有坐騎,全部都是步卒,在對攻時便吃了大虧。

  由於只有長矛,沒有弓箭,便無法射殺對面的馬卒。

  只能在近距離用長矛進行刺殺,直接導致出現了大量的傷亡。

  這些打算反戈一擊的新兵們很快便遭到了張廣才所部的無情碾壓。

  義軍馬卒乃是精銳部曲,每人都配備了長刀或長槍,藉助於戰馬的衝擊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敵兵撂倒在地。

  雙方的戰力不再一個檔次上,很快倒戈的新兵們便被張廣才的馬隊殺得屍橫遍野,慘叫連連。

  義軍馬隊就像是在犁地一般,硬生生地將叛亂的隊伍里犁出了數十條猙獰無比的血色壟溝。

  雖然在衝鋒時也折損上百馬卒,但只要能夠殺敗這些吃裡扒外的玩意,張廣才便認為是非常值得的。

  出現這種事,便必須立刻彈壓住才行,否則往後義軍在南陽府一帶便無法落腳了,說不定還會被狗官軍給襲擊。

  等殺光腦後有反骨的傢伙,剩下的便會乖乖聽話,唯義軍馬首是瞻,再也不敢輕易造次了。

  「不要打了!」

  「俺們投降!」

  「壯士饒命啊……」

  新兵里不乏怕死的軟骨頭,見到義軍馬卒如此悍勇,立刻便萌生出乞降的念頭。

  他們臨陣倒戈只是不想死而已,並非為了真要殺死義軍。

  只要能夠活下來,並不介意重新為義軍效力。

  一旦有人帶頭,其他人的戰意很便便發生了動瑤。

  戰場上有人繼續廝殺,有人則選擇扔到武器,跪地乞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