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敗仗就扭頭跑路,這是義軍將士們最為擅長的事情了,連八大王都不例外。
攻城時還要把總們一頓大罵,用督戰隊壓陣,士卒們才能組織起行之有效的進攻。
但到了逃命的時候,無須任何人提醒,大夥跑得比兔子還快,就像背後有老虎在追趕他們似的。
楊世恩的手下總計就扔了一百個炸藥包,而且以炸傷的賊兵居多,真正當場便被炸死的其實也就只有百十來個而已。
對城根底下的賊兵們來說卻跟遭遇了晴天霹靂一般駭人,因為守軍投擲的精準度是非常高的,專門往人堆里扔,他們想要躲閃都來不及。
在讓城頭的士卒們投擲炸藥包之前,迫擊炮營的副營長劉奔是給他們指點過相應的技巧的,這玩意可不能瞎扔。
尤其是在城下遍布賊兵之時,要扔就要往賊兵密度最大的地方扔。
哪裡密度最大?
當然是雲梯周圍了!
想要登城,便要通過雲梯攀爬上來,否則是根本無法登上高大的襄陽城頭的。
找雲梯也很簡單,通常雲梯都要高過女牆,這樣才能便於進攻一方的士卒們登城。
守軍士卒只要找到了這個三尺來高的搭頭,就很容易識別雲梯的具體位置了。
順著這個搭頭的方向投擲過去,不說炸翻二十人,也能有一半左右的收穫。
實際情況也符合劉奔的預期,能夠在片刻工夫便撂倒千八百人,便足以震懾城下的賊軍了。
楊世恩對當下賊軍兵力規模尚不清楚,守軍兵力也很有限,貿然出城迎戰便會遭遇賊軍合圍的可能。
若想要退敵,便只能固守待援,在洪少保的大軍尚未回援之前,能夠守住城頭便是勝利了。
但若不想讓賊軍占據城頭,便要將其擊退,否則陷入短兵相接的苦戰的話,襄陽城早晚有被攻陷的可能。
劉奔想的就簡單多了,丁亮在去姜名武那裡之前便特意囑咐過他,若想退敵,最為便捷的辦法就是給予賊軍巨大的傷亡,尤其是在短時間內。
這是太子殿下在京城訓練炮團時,給連以上級軍官多次強調的內容,不論是野戰還是守城,都要抓住機會,才能讓己方以最小的代價實現目的。
劉奔將所學到的知識運用的很好,也讓楊世恩刮目相看,從城頭投擲到遠處炮擊,光是城南這裡便有不下一千五百人以上的斬獲,著實不小。
守軍損失微乎其微,不足賊軍的兩成,多半還都是受傷,戰歿者屈指可數,傷兵已經得到了城內醫師的及時救治。
經此一戰,見到賊軍被殺得丟盔卸甲,抱頭鼠竄,使得軍心大振,士氣高漲,楊世恩認為襄陽城一定可以固守到洪少保回師。
與城東的姜名武所部不同,楊世恩這裡並未等到賊兵大部分渡過護城河才發動反擊,而是為了確保城頭安全,見到賊兵來的差不多了,就開始投擲炸藥包了。
故而戰果雖說不小,卻沒有姜名武所取得的那般豐碩,楊世恩是滿意這樣的結果的,能夠大敗賊軍便符合他的初衷了。
但毫無疑問,是役張化龍是損兵折將,大敗而歸,五千五百人馬最後就回來三千多,餘下的兩千多,要麼已經留在城池附近了,要麼直接是跑散了。
「化龍,我部如何行事?」
副手王自羽見到此番攻勢受挫,人員軍械折損嚴重,也擔憂起來,如此回去稟報八大王,就顯得有些無能了,可當下他們這部人馬的情況確係如此窘迫。
「一切責任皆由額一人承擔,額自會向大帥請罪!」
作為攻城的主將,張化龍當然知道自己是無法推卸責任的,狡辯只能顯示自己的無能,如何懲處自己,便由八大王定奪好了。
「報~!將軍,城東三將軍進攻受挫,所部遭遇大敗!」
張化龍還在想,若是張文秀那裡得手,今後自己便再無獨當一面的機會了,最多給大帥的四位義子打打下手罷了。
可當他如此設想的時候,探馬便報告了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戰報,這便意味著義軍發動的雙向夾擊攻勢已經算是失敗了。
從列陣到潰敗,前後也就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主要是的原因就是攻城過程過於短暫,義軍就被從城頭丟下來的炸藥包轟得找不著北了。
潰敗也算是壞結果里最好的一個了,若是再繼續強攻下去的話,那就連潰敗都不大可能了,兩路義軍人馬在城根底下就會被守軍給聚殲掉。
是役義軍投入攻城行動的總兵力為一萬一千人,當下遭遇了一場慘敗,也還有五六千人馬能夠收攏過來。
算得上是傷筋動骨了,距離全軍覆沒還遠得很,若是能夠修整些許日子,重整旗鼓的話,倒是還能與官軍再次交鋒。
只不過對手並不打算給連折兩陣的八大王翻本的機會……
「弟兄們!隨本將沖至城下!」
臨近晌午之前,襄陽城西北方向約十里開外之處出現了斗大的羅字將旗,在用千里鏡查看過賊軍防線之後,覓得一處破綻,便號令手下向南衝殺過去。
一時間,沿著漢水南側岸邊的灘涂赫然奔騰著千軍萬馬,猶如一股勢不可擋的滾滾洪流,繼續向南傾瀉而去,這便是洪承疇派來的前部先鋒羅岱所統領的五千馬卒。
在探馬報告前方發現賊軍設置了壕溝路障,且兵力不下五千,還配有不少馬卒之後,羅岱便決定避實擊虛,若是能夠找到其防線的薄弱之處,便先行衝破。
他此行的首要任務並不是與賊軍交戰,而是要先衝到襄陽城下,查看這座城池是否還在官軍手中。
若是尚未被賊軍攻陷,便要派出飛騎儘快稟報給洪少保,用以決定下一步的進兵目標,否則便要儘快奪回襄陽城了。
從南方傳來的陣陣炮聲來推測,羅岱認為賊軍仍舊在大舉攻城,襄陽城雖說是朝不保夕,但只要還在官軍手中便是利好。
不能將自己的推測稟報給洪少保,還要親自到城下查看一番,免得判斷失誤,自己便有誤導軍機大事之嫌了。
為了讓羅岱儘快馳援襄陽,洪少保可是將楊國柱、劉國能、李萬慶這些總兵麾下的馬卒抽調過來,臨時拼湊出了這五千馬卒。
作為平叛大軍的急先鋒,統一交給羅岱指揮,馬卒馳援比步卒要快得多,洪承疇也是擔心襄陽城這邊的安危。
在接到襄陽知府王承曾、兵備使王瑞柟、副將楊世恩從唐通及姜名武那裡得到的情報之後。
雖然賊軍主力尚未被發現,可洪承疇不敢有絲毫的輕敵大意,先與諸位總兵商榷了一番,想定便下令羅岱率領馬卒援軍先行一步。
若是接到稍後的情報,再行更改,假如賊軍當真如襄陽文武官員預料的那般前來攻城,便要火速回援。
之前,洪承疇看出了向西這路為張逆部下的疑兵,但對於賊軍主力的真實進兵方向與下一個目標,他還非常踟躕,猶豫不決,無法判斷真偽。
真能在襄陽城下截住張逆主力的話,那距離全殲這股賊軍也就為期不遠了。
好在臨行前不但叮囑了張逆可能派出細作,實施裡應外合的計策,還留下了一個迫擊炮營及數千人馬。
只要城內的文武官員沒有懈怠,嚴加防範,張逆的計策便不會管用,憑藉城高池深的優勢,堅持三日並不太難。
從谷城到襄陽有一百多里路,洪承疇認為大軍行軍三日,便可與張逆主力進行決戰了。
加快行程,兩日亦可抵達,但士卒沒有歇息的時間,只恐被張逆以逸待勞了。
不打則已,打便必須穩操勝券才行。
張逆若是聽聞大軍前來,直接率兵脫逃,向峴山方向逃竄,己方也追趕不上。
故而洪承疇要用襄陽城作為魚餌來拖住張獻忠,還要算好麾下士卒的體能和進兵時間。
全都盡在掌握之後,與數萬賊軍正面交戰,官軍才有獲勝的可能。
倘若是役戰敗,只怕在年內都無法重創張逆所部了。
而且張逆若是乘勝進軍武昌,湖廣巡撫方孔炤那裡的壓力便會陡增了。
洪承疇還顧不上方孔炤,必須想方設法將張逆所部人馬留在襄陽附近才行。
通過這封書信,洪承疇還知道唐通所部已經被張逆聚殲在山裡了,姜名武部倒是還算齊整,在城中固守了。
至於楊御藩與牟文綬這兩路人馬,據姜名武說,所部在山中發射了信號彈,但並未得到了對方的回應。
南線負責阻擊張逆南下的四位總兵,一位戰敗,一位退守,兩位暫時失蹤,可是讓坐鎮谷城的洪承疇很是糾結。
若是在大軍拔營之前還聯繫不上這二人,洪承疇便決定自行率軍去迎戰張獻忠,定要拼個你死我活!
當然,在臨行之前,洪承疇還要解決一個棘手之人。
不是年初歸降的劉國能或李萬慶,更不是楊國柱,而是……
「刁協戎,可是讓本帥好等呀!」
北線的四位總兵進兵的路程比洪承疇要短不少,可是抵達谷城的時間卻比他要晚了整整一天一夜。
苗有才與馮舉算是快的,馬科說己部人馬皆為北人,眼下進入湖廣酷暑難耐,麾下士卒有不少都中暑了,故而來得遲了。
可是常年駐紮在南方的左良玉一部來的居然是最晚的,而且前來面見都帥,他就派了一個副將。
這位總兵先是在漢水北岸紮營,然派副將刁明忠過來報告自己和兒子都已經中暑,無法前來報備,還望都帥大人見諒。
「我部路上遭遇瓢潑大雨,加之山體滑坡,行軍艱難,因故耽擱日程,望都帥海涵!」
刁明忠只得將事先編好的藉口說給洪承疇聽,希望對方能夠寬宏大量,不計前嫌。
左良玉收了洪少保打賞的五千兩銀子,兒子左夢庚還被擢升成為副將,可是他並不願意給洪少保衝鋒陷陣。
起碼這次與張獻忠作戰,他要跟在大軍後面撿便宜,因為心裡還在忌恨洪少保將羅岱提拔為總兵,分出去了千餘名士卒。
羅岱是左良玉麾下第一勇將,每戰必身先士卒,令賊軍攻勢屢次受挫,如今沒了羅岱,左良玉當然不好受,這不是給點銀子就能充抵的事情。
「嗯嗯!協戎無須多慮,本帥瞭然!」
洪承疇和善地應承了一句,心裡則想起了臨行之前,太子殿下對自己的一番耳提面命,核心內容只有一句話——左良玉不能留!
看過仙界軍師劉伯溫對此人的測算之後,洪承疇起初還希望左良玉能夠老老實實地聽候差遣,自己並不打算將其歸類為劉澤清之流。
若是在圍剿張逆所部人馬之時,左良玉能夠賣力出戰,說不定聖上還念及其戰功,可以網開一面。
如今可倒好,左良玉明顯不願迎戰張獻忠,故意落在四位總兵最末,其人驕橫跋扈不說,聽說還在進兵的路上搶奪百姓財物,尤其可惡。
洪承疇還想留在戰後再行處置左良玉,但很顯然,對方並不打算給自己這個面子,都開始裝病了。
看來這個左良玉真就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完全留不得。
既然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了!
與其留著左良玉影響大軍作戰,不如先將其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洪承疇給左右親兵使了個顏色,屬下會意,便大步上前將刁明忠拿下捆綁起來了。
「都帥!為何抓我???」
刁明忠大為不解,高聲呼喊,身子不停的掙扎,奈何兩邊的親兵也都是魁梧之人,力氣甚大,令他根本無法掙脫束縛。
「莫急,本帥也是為你著想,左良玉蓄意謀逆,本帥打算斬草除根,若是你未被牽連其中,自然無需多慮!此為太子殿下賜予本帥的秘招,與仙界軍師劉伯溫對此獠之測算!」
一言不合就要號令諸多總兵對左良玉動手,即使洪承疇有尚方寶劍也無法服人,眾口鑠金,還要拿出相關憑證才行,更何況是太子要殺他,這才是正主。
諸位總兵官看完之後,皆露兢懼之色,他們不敢相信左良玉在五年之後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瘋狂擴軍,順江而下,進攻楠京,分明是想要謀朝篡位了。
洪承疇有聖旨、有密信、有尚方寶劍,眼下左良玉還「中暑」了,眾人都知道這是藉口,否則怎麼可能一對父子同時中暑?怎麼不說是被冰雹給砸傷了呢?
馬科所部的進兵路線距離左良玉的較為接近,可路上也不曾遇到瓢潑大雨的情況,天空異常晴朗,想被雨水淋到都是白日做夢,難不成人家那邊是晴天下雨澆王八???
「諸將可有異議?」
洪承疇環視了一番之後,便詢問起諸多總兵的意見。
「末將聽從都帥吩咐!」
楊國柱算是從京城帶來的嫡系人馬,也知道這裡面的故事,便率先帶頭。
「……末將亦聽從都帥吩咐!」
有了帶頭的,其他五位總兵官便沒了退路,也只得硬著頭皮,跟風答應下來。
左良玉蓄意謀反,這種事可是誅九族的大罪,眾人自然要與左良玉劃清界限。
不想遭受牽連的辦法也很簡單,如今左良玉的營盤就在對岸,距離馬科、馮舉、苗有才的大營並不太遠。
所以洪承疇要滅掉左良玉,連渡船都不需要,只要讓駐紮在北岸的三位總兵麾下的將士們動手就行了。
左良玉被羅岱分走了千餘人,眼下兵力也就四千上下,若是這三位總兵官聯手還不能將其誅殺,那就算是嫌疑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