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天命使然

  城頭一丟,守軍的防線便宣告土崩瓦解了,連兩個副將都決定繳械投降了,普通士卒就更沒有抵抗下去的信心了。

  要麼選擇追隨將領們一塊向叛軍乞降,要麼逃向城內的珉宅,打算先躲一陣子,好撿條命回來。

  但有這種想法的守軍士卒都大錯特錯了,此舉不但無法保命,還會給城內百姓引來殺身之禍。

  隨著越來越多的叛軍攻入城內,在張可望的帶領下,數千叛軍士卒開始一家一家地搜查逃兵,只要發現便立刻殺掉,不會留下活口。

  城內百姓更是他們的獵物,等他們快活完了,便抓過去,聽候大帥發落,除了大戶人家之外,普通百姓的家財便可被他們就地瓜分乾淨了。

  接受招撫之後,大家的待遇對比之前做義軍幾乎微不足道,自然沒有這種直接搶劫來的痛快,所以之前才會如狼似虎一般的攻城。

  「神兵降世,替天行道!歸誠則草木不動,抗拒則老幼不留!」

  張可望抓著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的衣領,不顧對方的哭訴與掙扎,將其像死狗一般拖著,然後向周遭百姓叫囂著大軍的口號。

  小小的谷城,居然膽敢負隅頑抗,殺傷了如此多的大軍士卒,那就必須要承受父帥的盛怒才行,不然豈不是白白損失了那麼多可戰之兵。

  叛軍士卒們也非常徹底地執行了張可望的命令,他們攻城為的就是可以盡情的燒殺搶掠,這下銀子和女人便都有了。

  張獻忠平時便教導他們,對付敵人決不能存有婦人之仁,凡是與官軍沆瀣一氣之人,不論男女老幼,皆可殺之。

  「將軍饒命啊~!我等皆為良珉啊……」

  一名士紳哭天喊地的爬過來祈求張可望放過自己的一家老小,若是再不開口的話,只怕全家都要被叛軍給殺光了。

  「良珉?哼哼!爾等花天酒地之時,我等正在吃糠咽菜!爾等自尋死路,莫怪本將下手無情!」

  張可望說完便揮動腰刀,劃破此人的脖頸,噴出的鮮血直接濺到了鎧甲的下擺,這名士紳也隨之倒地而亡。

  在他眼裡,這名士紳便是典型的必殺之人,大軍駐紮在城外之時,居然不前去犒軍,待大軍攻入城內,卻跑來祈求饒命,豈不是可笑之極?

  「老爺!老爺呀~!」

  這名士紳的小妾見狀,頓時傷心欲絕,泣不成聲,不顧周遭叛軍士卒的圍觀,趴在屍體上痛哭流涕。

  「呵呵,還頗為靚麗,來人,將其抓取獻給父帥享用!」

  張可望在殺人取樂之餘,還沒忘記討好自己的父帥,看到這名女子身段不錯,姿色上佳,便有了「孝心」。

  「你們……不要……放開……」

  女子正在傷心之時,並不願意被抓去,一邊哭泣,一邊掙扎。

  「啪~!啪~!臭不要臉!再敢造次,本將軍便將你磔示!」

  張可望立即賞了這名女子兩記耳光,讓她老實一點,若是惹惱了自己,便將其當街凌遲了。

  「嗚……」

  聽到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漢的厲聲威脅,這下女子嚇得不寒而慄,臉頰紅腫,被扇到吐血,又難以控制住淒楚之情,只能在原地嗚咽起來。

  伴隨著周遭的哭喊與求饒以及放浪的銀笑聲,城內的珉宅逐漸開始火光沖天,膽敢擅跑之人,一律被叛軍射殺乾淨。

  這些冥頑不靈之人便是他們最好的獵物,被官府壓抑了數月之久,鬱悶與陰霾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全部釋放,再也無須繼續隱忍了。

  「呦!這不是阮大令、林侍御、張監軍嘛~!幸會!幸會!」

  守城的三名文官被抓來聽候張獻忠的發落,作為谷城的新主人,張獻忠自然以勝利者的姿態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對三名五花大綁的俘虜客氣的打招呼。

  穀城縣令阮之鈿是被叛軍士卒丟下城時摔傷的,現在走路時還一瘸一拐的。巡按御史林銘球則是在抵抗時被張可望砍傷,一條胳膊尚在流血。

  三人里,只有僉事監軍張大經沒有受傷,因為是主動乞降的,不過待遇也跟身邊的兩位一模一樣,不會得到特別的照顧。

  「所有責任皆由阮某一人承擔,還望張將軍放過城內百姓!」

  阮之鈿作為本地父母官,雖然之前也沒有什麼實權,可在浩劫之時,還是希望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多多少少可以保護到一些百姓的安全。

  「一人承擔?呵呵,說地輕巧!之前,吾大軍請餉十萬兩,朝廷是如何回復滴?請了數次之多,只給了三萬兩而已!如此,吾便帶人『自行請餉』!」

  張獻忠是很記仇的一個人,絕對不會忘記別人是如何對待他的。更何況麾下有三萬士卒需要養活,每月耗費錢糧甚大,朝廷不給銀子,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朝廷如此行事,與城內百姓無關,還望將軍悲天憫人,開恩行善!」

  阮之鈿也清楚朝廷在招撫之後,便對這些人冷落下來,商量好的事情並沒有辦妥,這才引來了對方的憤恨,不過這與百姓又有何關係?此人全然是在藉機發泄而已。

  「吾奉天命,普度眾生!至仁至善,大愛無疆!殺便是愛,愛便是殺!」

  在張獻忠眼裡,天下之人不分善惡,只有有無用處之別。

  青壯可為自己衝鋒陷陣,自然能夠苟活下來。

  老友婦孺皆為無用之人,殺之便是為其解脫。

  大軍常駐白沙洲,谷城卻無一人前來犒軍!

  如今徒留爾等又有何用?耗費糧食而已!

  年少時飽受貧苦,成年之後又被官員壓榨,混得衣食無著,最後只能落草為寇。

  這讓張獻忠極其惱怒,長期的悲慘遭遇在重壓之下化為對世間不公的刻骨仇恨。

  只有掌控了對世間萬物的生殺大權,才能平復扭曲的心境。

  對張獻忠來說,一切無用之人,都不應該存在於世。

  奪其性命乃是天意,自己身負天命,理應遵從。

  並且在殺戮之時,還會產生出源源不斷的塊感。

  主宰世間生死,且受萬物敬畏,又何樂而不為呢?

  「你……」

  聽到如此混帳的解釋,驚詫過後的阮之鈿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

  「哈哈哈哈~!」

  見到阮之鈿被自己噎得無話可說,張獻忠頓感這半年以來,就數今日過得最為快活了。

  若是天天如此,那邊快活似神仙了,等到擊敗洪承疇,打下襄陽,定要大肆慶賀一番才是。

  巡按御史林銘球不願見到張獻忠在眾人面前乖張跋扈,便問道:「你既然已經接受朝廷招撫,為何又出爾反爾?此舉豈是大丈夫所為?」

  他之前也察覺到張獻忠有謀反的跡象,暗地在購買戰馬,並向朝廷如實稟報了,可結果卻是石沉大海,讓林銘球很是失望,結果也印證了自己的觀點。

  張獻忠聞言收住笑聲,鎮定自若地應對道:「朝廷如此對吾,吾如此對朝廷又如何?朝廷若是心有千萬百姓,吾又豈能號令眾人?如今朝廷只顧壓榨百姓,百官又皆為貪墨之徒,吾輩豈能為其賣命?」

  一切的根源都在朝廷那裡,若非陝茜貧苦百姓實在是活不下去,又豈能謀反來自尋死路?

  在張獻忠看來,對待這樣利慾薰心的朝廷,出爾反爾才是天經地義,否則定會被其坑害致死。

  林銘球見到來自城內方向的哭喊之聲,就明白百姓在劫難逃,便質問道:「爾等擅殺百姓,恣意劫掠,與東虜之行徑又有何不同?」

  這麼下去,一旦張獻忠所部在谷城得逞,其他一同被招撫的流寇恐怕都得復叛,朝廷免不了再次要興師動眾前來彈壓,只怕整個湖廣都要淪為硝煙瀰漫的戰場了。

  張獻忠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便理直氣壯地說:「吾曾向朝廷上奏,率部北上戍邊,以抗擊東虜,然朝廷不允。如今林侍御藉機發難,吾便只能以朝廷之回復來應對了。朝廷負吾,而非吾負朝廷!」

  要說理虧,也是朝廷,張獻忠覺得朝廷瞻前顧後,斤斤計較,處處加以提防,他如此行事便無可厚非了。

  張可望在旁邊聽了半天,實在沒什麼耐心了,便插話道:「父帥何須與這狗官白費口舌,不如一刀砍了,提振軍威!」

  這三個人都是朝廷派來監視己部的,必須殺之而後快,不然留其狗命貌似也沒多大用處。

  張定國見狀,在一旁進言道:「父帥,兒臣以為且先留下,那洪賊來勢洶洶,此等人犯或有用處!」

  若是己部將領被對方俘獲,雙方也好來個走馬換將,用這些明廷的文弱官員換回自己的夥伴。

  張獻忠捋著長須想了想,然後便笑著答應下來:「我兒定國想得周全,好!先且將其拘押起來,好生看管!」

  眼見被自己的二弟後發制人,張可望心有不甘,只能滿是怨恨地看了一眼張定國,嘴上也不好多說,大不了之後再下一城。

  「報~!大帥,官軍羅岱所部前鋒,距離谷城已不足二十里!」

  「哦?來的甚快啊!兵馬幾何?」

  「約有一千,皆為馬卒!」

  「周遭可曾探查到其他官軍部曲?」

  「啟稟大帥,不曾有!」

  「好~!再探!」

  「是!」

  沒想到剛把谷城打下來,官軍便開過來了,張獻忠不由謹慎起來。

  區區一個羅岱根本不足為懼,怕的是羅岱身後的洪承疇。

  張獻忠推測以洪承疇的身份,此番南下勢必會統轄四至六位總兵。

  其兵力決計不會低於兩萬,在規模上與己方相差不多,加之洪承疇老謀深算,故而萬不可輕敵大意。

  「父帥,兒臣請命出戰!」

  張可望見到機會來了,立刻出列請戰,若能擊退羅岱,便是大功一件了。

  「父帥,兒臣以為可以利用新降之將馬廷寶與徐起祚!」

  雖然敵軍來的甚快,張定國倒是認為無須力敵。

  「哦?如何行事?」

  張獻忠素來喜好用計,在義軍之中也很有名氣,否則在招撫之際也不會尚存數萬兵馬了。

  「兒臣以為我軍可佯裝谷城之敗兵,麻痹羅岱,湊近之後,伺機將其擊殺,則可大敗官軍!」

  張定國認為官軍如此倉促北上,或許還不曾知曉谷城已被己方攻克,若是能夠喬裝打扮一番,多半有機會殺官軍一個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我兒真是冰雪聰明,為父甚慰,便依此計行事,定國你來迎戰那賊人羅岱。我兒可望已攻下谷城,先行讓士卒們歇息一陣,再戰洪賊大軍不遲!」

  張獻忠也明白不能讓戰功都讓長子一人取得,起碼要均分給自個養子才行,攻打穀城一供就用了五千輔兵與五百精兵,尚且有一萬五千輔兵還未曾動用。

  交於次子張定國統領的五百人馬自然也是精兵強將,以次子張定國為主將,馬元利為副將,裝作從谷城敗退下來的副將馬廷寶所部,混入羅岱軍中,待時機成熟便可反戈一擊。

  劉文秀攜張化龍,引五百精兵與五千輔兵負責接應與支援,見到羅岱軍中大亂,立刻從兩翼掩殺上去,如此內外夾擊,不怕打不敗羅岱這支冒進的孤軍。

  張獻忠也認為此計甚好,那洪承疇不是剛到襄陽麼?

  正好可以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知曉自己的厲害!

  劉文秀所部之後,便是張獻忠的中軍,擁有三千精兵與一萬輔兵。

  若是養子所部無法取勝,張獻忠便打算讓各部一擁而上,定要迅速吃下羅岱的人馬。

  只有這樣才能振奮士氣,否則見到洪承疇就掉頭跑路,便將谷城之勝的餘威白白耗費掉了。

  張獻忠相信,以次子的能力,打發掉羅岱的前鋒並不太難,既然谷城已失,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前來支援了。

  執意北上的話,恐怕就要被己方一口吃掉了,所以在聞訊之後,官軍的前鋒必定會與羅岱主力匯合。

  不過,若是羅岱親領一千馬卒馳援谷城,那定國就不用客氣了,待到靠近之後,直接動手便是了。

  若能一戰斬殺羅岱,那麼前鋒身後的大軍也就會被文秀所部一口吃下了,洪承疇即使知道了消息,再想馳援也來不及了。

  剛開始便連折兩陣,羅岱又被擊殺,看他洪承疇該如何翻盤!

  想必自己在谷城起事,即便提前了數日,羅汝才那邊也會有所動作,斷然不會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的。

  屆時湖廣一代狼煙四起,他洪承疇縱然有過人本領,也會應接不暇,身邊又有一個酒囊飯袋一般的熊文燦制肘,吃敗仗便是家常便飯了。

  想到這裡,張獻忠不禁得意起來,自己被洪承疇圍剿多年,如今準備還算充分,也該到了時來運轉的時候了。

  狗皇帝若是如《京師日報》所言的不省人事,由黃口之際的太子監國的話,那當下便是自己東山再起的最好機會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天命使然,必須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