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薊遼總督

  太陽已露端倪之際,馬踏青草,蹄聲漸起,煙塵翻滾,遠至數里,一路千餘人的鐵騎自西向東,正快步接近大明帝國的心臟地帶。

  隊伍中的一輛戰車之上架著面丈余寬的豎狀大纛旗,上繡偌大的一個絳紅色的洪字!

  其前一車上站有一中年消瘦漢子,頓眉、大鼻、蛤蟆眼,上唇留有濃密的梳子須,頭頂金鳳翅盔,豎有紅纓,身披魚鱗齊腰甲,內襯通袖膝襴袍,下套兩幅寬敞蟒紋戰裙。

  腳踏高桶牛皮靴,左手緊握腰間寶劍,右手扶身前木製欄杆,雙目炯炯有神,面色冷峻,眉頭緊蹙地注視遠處已然火光沖天的京城,思緒已是焦慮萬分,憂心忡忡。

  「報~!勇衛營監軍王之俊,前來迎接制軍大人入宮面聖!」

  「……如此甚好!」

  洪承疇很快便見到這位監軍,由於此前楊國柱已派親系前來稟報京城狀況,所以眼下就不疑有他。

  大軍暫住東直門外五里處候命,若無帥令,妄動者定斬不饒,洪承疇命前屯衛總兵王廷臣、薊州總兵白廣恩、山茜總兵李輔明與己攜數十名親兵入宮面聖。

  楊國柱正在消化食的工夫,洪承疇便已經在宮外侯著了,麼雞有幸見到這位Boss級別的大漢奸。

  「臣洪承疇,叩見太子殿下,祝……」

  「洪愛卿無須多禮,快快請起!」

  麼雞不能這隻大蛤蟆說完就很是和約地上前攙扶,聽了你的反向祝福,說不定哪天就被你給賣了,不只折壽,還要丟掉小命。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你要是領旨之後在山海關按兵不動,那本宮就真特麼滴危險了。

  「臣救駕來遲,羞愧難當,還望殿下降罪!」

  洪承疇也要順勢試探一番,要乘機揣摩一下聖意,防患於未然。

  「愛卿風餐露宿班師回朝已是殊為不易,本宮雖年幼,焉能不辨是非?不知愛卿將總督大權暫時交予何人之手?」

  麼雞就關心這麼一件事,其他都是小事,反正「大清王師」暫時又不會叩關,吳三桂和祖大壽也不會主動投誠過去,遼西走廊在最近一段時間裡暫無憂患。

  「臣領旨之後,便將職權暫交與遼東巡撫方一藻,由其統領遼西各路兵馬!」

  方一藻只是個文官,根本不懂帶兵打仗,堪比當年的王化貞,可他卻是除自己之外的遼東最高長官,按律可代行總督之權。

  這麼辦也還算妥當,麼雞心中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答案還算比較滿意:「如此便好!幾位愛卿長途班師前來勤王,勞苦功高,然當下乃特殊時期,本宮只有拉麵為幾位愛卿接風,莫要嫌棄!」

  楊國柱在旁邊倒是不在乎,反而覺得這牛肉拉麵挺好吃,是他吃過的麵條里最好吃的,而且意猶未盡,吃完了還想吃。自己剛才在太子面前露了怯,還是等著看著幾位同僚的笑話吧。

  三位總兵立即跪倒在地,發誓效忠:「末將萬死不敢!」

  當臣子的沒人敢向聖上提出要求,仗都打成這樣了,京城狼煙四起,太子能賞碗面吃就不錯了,更何況是御膳,想來味道也差不離。

  「洪愛卿、孫愛卿及四位總兵隨本宮先行前往乾清宮,覲見本宮父皇!」

  等吃完了你們再去見甩鍋爹,在大殿裡打幾個飽嗝,那就樂子大了,傳出去便是「目無君上」,說不定還會被某個挖空心思想出名升官的御史參一本。

  老洪頭等邊將見到甩鍋爹的龍體之後也就放心了,說是皇帝駕鶴仙遊,其實是暫時昏迷不醒,只要不死,外面就沒法蹦達,即便真的駕崩,得以繼承大統者也是太子。

  然後大家重新回到東宮這邊,三個總兵真是每人都吃了三大碗,吃相比楊國柱好不到哪去,洪承疇害怕在太子面前失禮,所以只吃了兩碗,還對這款拉麵說了不少溢美之詞。

  麼雞讓四隻總兵回去休息,留下洪承疇匯報工作足夠了,孫傳庭可以旁聽:「洪愛卿為本宮說說遼西各地情況到底如何?愛卿不必回去了,本宮會有重用,薊遼總督另有人前去赴任,遂本宮要聽愛卿所說的真話、實話,不聽假話、空話!」

  某太子只是從地攤合訂本與網絡合訂本上得到了一些相關信息,能否與本時空的情況對得上還兩說,所以需要老洪頭這個去過實地考察的欽差的敘述作為參考依據。

  既然不用返回山海關,洪承疇便有了底,不敢怠慢,垂首拱手道:「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殿下,臣雖涉邊務不久,但依臣看來,遼西疲糜,原因有三。其一,遼西軍政長官頻繁更迭,導致既定戰略無法持續實施。其二,本地邊將自成一體,已然成為尾大不掉之勢。其三,屯田之法弊端極大,土兵若屯田安家,則無心戰事,抵禦與來勢洶洶的東虜,定然是每戰必敗。」

  洪承疇之前的吳阿衡、張福臻、丁魁楚都在任一年左右,只有傅宗龍乾的長一些,也不到三年而已,邊疆大員頻繁更迭,禦敵戰略必會朝令夕改,搞得下面不知所從。

  遼東巡撫只是個擺設,頂多算是薊遼總督的副手,起到決定性作用的是後者,除非朝廷將薊、遼二地分而治之,遼東巡撫才有實權,不過那樣一來,薊遼總督一職必將不復存在。

  而且經過洪承疇的明察暗訪,發現貪墨餉銀情況最為嚴重的便是遼東地區,朝廷每年撥付超過五百兩銀子,實際能有二百萬兩落到實處便是高效,大部分都被各級官員和將領給瓜分掉了。

  不論官職高低,每位遼地將領或多或少都參與其中,用得來的銀子將本部人馬私有化,表面上是朝廷的軍隊,實際只聽從其一人號令,若有戰事,投機取巧,違令脫逃者已經屢見不鮮。

  本地將領將貪墨之銀用來籠絡嫡系親兵,對於大部分普通士卒則備受冷落,每月俸銀領到一半便會暗自慶幸,底層兵丁都在混吃等死,如此部曲面對東虜鐵騎,焉能打勝仗?

  受孫承宗「遼兵守遼土養遼人」戰略思想影響,本地的土兵一邊要屯田,一邊要禦敵,雖然以星羅棋布的堡壘為據點,雖固守或許有餘,但進取之心卻絲毫未見。

  由於遼東明軍缺乏野戰能力,老孫頭的「兩衛三所二十七堡」,最後全部變成了戰術孤島,清軍可以逐一擊破,要不是皇太雞不想讓己方傷亡太大,早就拔掉寧遠和錦州這兩顆釘子了。

  說是就地屯田,以戰養戰,然而軍費卻連年居高不下,堡壘在遼西走廊修得是遍地都是,然而牽制清軍的作用卻一點都沒起到,人家一繞路入關,這就完全成了馬奇諾防線一樣的擺設。

  當士卒有了老婆孩子之後,就沒心思打仗了,都喜歡過舒坦日子,不想再與清軍玩命了,就是這種錯誤想法,使得不但莊稼收成被人家劫掠而去,最後連老婆孩子也沒保住。

  「依愛卿之見,當須如何處理?」

  老洪頭找問題還是很準的,尋求解決之道還需要集思廣益,可以先聽聽他的建議。

  「殿下,依臣愚見,首先須派一名了解邊務遼事,最好曾在遼東任職之人前去擔任總督一職,若無大事,則無須更替。其次,抽調關內各地的客兵前去遼西固防,增強遼西防線之戰力。再者,將若干遼將及部曲調入關內,防止其變節投敵。」

  傅宗龍在薊遼總督的位置上做過,洪承疇認為其能力不錯,若是太子能加以重用,未嘗不能穩固遼西防線,只是不知太子心中是否已有人選,所以沒有直言推薦。

  朝廷可以抽調山茜與北直隸之兵援助遼東,發揮「客兵善戰&土兵能守」之特點,每年增兵兩萬,累積五年便是一股頗為強悍的力量。

  而遼東本地的六位總兵,至少可以將其中的兩位調入關內,用以圍剿各地的流寇,空缺位置再由關內總兵率部前去填補。

  這裡沒有外人,所以洪承疇也就可以直抒己見了,這番話就是對遼西諸將的不信任,在他看來,自私自利的本地將領早晚會葬送掉這個關外地區。

  如此推測絕非危言聳聽,倘若將領怕死,則定不能克敵制勝,若士卒貪生,勢必會繳械投降。

  清軍若在明後年糾集大軍圍攻寧遠與錦州,明軍前去救援,援軍必備全殲,若是不救,則此二城必然陷落,救與不救都是死局。

  戰事驟起,各地頻繁告急,自己勢必將焦頭爛額,朝廷有人趁機落井下石,或將被下獄乃至梟首,好在太子已將自己調回京城,總算是避開了這個禍端。

  「……嗯,洪愛卿言之有理,本宮會認真考慮應對之策,繼任總督之人本宮早有安排,就是王在晉!」

  固守遼西曆來有兩大團伙,一個是孫系,倡導建立從錦州到山海關的縱向防禦體系,以星羅棋布的堡壘來對抗清軍的推進。

  另一個則是王系,以山海關為防線,搭建橫向防線,集合遼西各路人馬,組成重兵集團,在山海關與清軍決一死戰。

  兩種辦法各有利弊,目前麼雞隻知道老孫頭的戰略已經徹底失敗了,因為朝廷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銀子給他去碼防禦,念其捨生報國,也就不予追究了。

  為了籌集遼餉,逼得西北的明軍都兵變了,張獻忠到現在還沒被擊斃,已經成了大明肚子裡的異形,隨時都會破肚而出,捅出這麼大的窟窿的始作俑者便是老孫頭。

  攢不出足夠的野戰部隊作為機動兵力,在堡壘之間進行救援,孫承宗的戰略是起不到多大效果的,因為清軍集中絕對的優勢兵力以多打少,一個堡壘要面臨十倍甚至幾十倍敵人的圍攻。

  在不修建棱堡要塞的情況下,只要擁有眾多火炮的清軍捨得傷亡,明軍在關外的堡壘必然被敵人一個個的剷除。

  即便不硬打,只要圍點打援,便能得償所願,大凌河之戰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清軍在圍城之後便開始距城三里處挖掘環城壕溝,深與寬均為一丈,壕溝之外再砌一丈高的圍牆來阻隔內外聯繫,這樣明軍騎兵無法出城與援軍碰頭,清軍便切斷了城內守軍與外界的聯繫。

  這就意味著清軍已經穩操勝券了,因為明軍完全不具備在野戰中戰勝清軍的能力,只要明軍敢來支援,半路必然遭遇伏擊。崇尚步、騎、炮三位一體戰術的皇太雞是役大敗四萬明軍,援軍總兵正是吳三桂他爹吳襄。

  要想讓孫承宗的縱向堡壘戰術得以成功,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沿海築城。

  一來,皇太雞再厲害也不可能讓手下去海里挖壕溝,挖了也沒什麼用。

  二來,明朝援軍無需擔心半路被清軍伏擊,可從海上源源不斷地直接入城。

  只要明軍可以保證海上生命線的安全,除了冬季,清軍就不可能圍死任何一座沿海城池。

  城裡有糧有兵,傷員能及時被運走,援兵隨時都能到位,士氣自然不會低落。

  即使冬季被圍死,城裡早就囤積了足夠多的糧食,清軍不怕冷,那就圍著吧。

  遼西海域也就封凍三個月,開春之後,明軍戰艦又能在海面上馳騁自如,辮子們是瞪眼沒轍。

  所以孫承宗的碼防禦戰術只是下策,王在晉的增兵決戰戰術不是上策,也肯定比老孫頭的強不少。

  假設每年遼餉須五百萬兩,用其中的一百兩來招募和訓練兩萬新兵,五年下來便可組建一支規模在十萬上下的大軍,如果可以節約用度的話,兵力還會更多。

  加上遼東原有的兵馬,總兵力在十五萬到二十萬左右,「大清王師」胃口再大也不可能一口吃下這個重兵集團。

  實施如此戰術的話,就完全不用擔心在錦州以北地區損兵折將了,更不用將成箱的銀子打水漂。

  既然單兵質量不行,解決之道就是拼命提高數量,用量變來催生質變,即使無法質變,多少也能抵消掉敵人的精兵優勢。

  十萬不行就二十萬,二十萬不行就五十萬!

  麼雞不信五十萬堆過去,讓王在晉指揮還能一下子崩了?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把「大清王師」拖入曠日持久的消耗戰里,你不願意來,我就沿海碼防禦,噁心死你!

  麼雞的戰術很簡單,就是利用水師艦炮掩護,在沿海地區跟辮子們周旋,你繞道入關老子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