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清軍殺到了范家莊地界。
開始時候,李植只是感覺到四面八方的奴騎越來越多。建奴的斥候騎兵像是一陣一陣的海浪一樣,不斷壓迫著李植的哨兵。這些游騎全是騎射嫻熟的馬甲步甲,戰鬥力可觀。他們似乎吸取了前幾天的教訓,四、五十人一組散布在四野里,一批一批地往前試探壓制選鋒營的哨兵,但又不衝上來交戰,只靠著人多一點點擠壓范家莊的哨兵。
韃子的騎兵如此密集,李植的哨兵出去接戰有被包圍的危險,李植便把哨騎們撤了回來,收進城裡。
偵查周圍的軍情,就全靠望遠鏡了。
到了八月初九,一萬兩千清軍已經攻到了范家莊城下。李植站在城樓上看去,只看到城池一里外一批批黃色盔甲的奴騎奔逐,在荒地上揚起一片片的塵土。城北五、六里外密密麻麻地布著清軍帳篷,連營幾里。
李植用望遠鏡望去,見那些營寨里守衛森嚴,傳令騎兵來回穿梭,駐紮的清軍士卒全部身著黃色盔甲或軍裝,軍紀軍容遠超汝0州見到的流賊。
營寨很大,裡面不只有清軍,營帳里更多的是清軍劫掠搶來的百姓和騾馬財物。望遠鏡里看不清楚,只隱隱約約從幾個開著的門的營帳里看到那些百姓似乎都被綁著。想來是清軍要押著這些百姓到遼東去做奴隸,為滿清的戰爭提供人力。
用望遠鏡望去,清軍營帳里各色旗幟招展,李植也不知道那些旗幟是什麼意思。營帳每隔百米就豎立著一根大纛,李植猜測就是清軍的甲喇章京和牛錄章京所在。正中的大營上飄揚著一根織金龍纛,大概是正黃旗超品公揚古利所在。
韃子到了戰場並不急於攻城,而是四處尋找木材樹木,開始製造戰車。城北的一片樹林便倒了霉,被韃子砍了個精光。
除了準備攻城,韃子還有另一手準備:
到了下午,韃子大營里騎出了三騎人。三人慢慢繞開城外的坑洞陷阱,搬開那些鹿角拒馬,一路騎到了北城城門下面,距離城門五十米左右停了下來。當中一個漢人通事用漢語朝城樓上的士兵們大聲喊叫:
「城上的好漢,我大清兵所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你們不要心存僥倖妄加抵抗,免得身死城滅。現在投降,我大清軍不殺無辜!」
城上的士兵用步槍對著他,死一樣的沉寂。
那個通事有些惶恐,舔了舔嘴唇又喊了一遍。
回應他的,是三聲清脆的槍響。
槍響後,只聽到撲通三聲,三個招降范家莊的韃子和漢人通事被米尼彈打中,摔倒在馬下,死透了。
看到傳話的通事被打死,韃子的陣營里頓時一片騷動。
沒多久,清軍各個營帳大開,一百韃子押著三百多大明百姓騎了出來。騎到城牆外一里處,這些清軍停了下來。
被押出來的百姓們知道沒有好事,一個個跪在地上號哭起來,一時哭聲震天。
便有韃子上去給大明百姓中的一個中年漢子解開繩索。那個漢子被鬆開手腳,四下里張望了一下,撒腿就往范家莊的北城門處跑去。
他跑了不到三十米,一個韃子馬甲彎弓射箭,一箭射在了這個漢子的後腦勺上。韃子的箭又准又沉,那漢子發出一聲慘叫就倒在了地上,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城牆上的范家莊士兵們見百姓被殺,咬牙咧齒,響起罵聲一片。
韃子又解開了幾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的繩索,那幾個女孩看到前面中年漢子的死狀,一被解開繩索就嚎啕大哭。她們知道不免一死,用手擦著眼淚,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范家莊城門處走去。
韃子等她們走了幾十步,騎馬追上來,從背後一刀一刀地砍死了這些女孩。
城牆上的士兵們見此,已經是眼睛血紅。
但韃子更兇殘的還在後面,他們舉起馬刀,開始在跪著的大明百姓中間馳騁穿梭。他們每跑幾步就揮舞馬刀砍向下面的百姓。被綁著的百姓們逃也逃不掉,只能引頸受戮。城北的空曠土地上一時鮮血橫飛,慘叫聲震天。
幾百人的鮮血,把一片土地都染成了紅色。
范家莊的城牆上,士兵看到這一幕都心如刀割,便有士兵轉身跪在了李植跟前:「大人,我們殺出去和韃子拼了!」
李植閉上了眼睛,淡淡說道:「不要中了建奴的激將之計!我們據險力守!」
士兵們滿肚子仇恨,轉頭看著李植說不出話來。
殺完了大明百姓,韃子們在百姓的屍體旁呼號了一陣。他們見城牆上的明軍沒有衝出來,便騎馬返回了大營。
這一天接下來,韃子都沒有什麼動靜,只是不斷地在周圍砍伐樹木,似乎是在營帳里埋頭造戰車。
到了第二天上午,韃子的營帳里突然傳來連綿不絕的號角聲。營帳各個大門洞開,身穿黃色戰甲的士兵們嚎叫著衝出了營帳。他們沒有騎馬,步行舉刀列在大門兩旁。
那杆織金龍纛也被舉了出來,纛下站著幾十個將領,騎著馬慢慢往城牆這邊移動。織金龍纛率領整個清軍陣列向前,在城牆四里外停了下來。
一輛輛盾車從營帳里推了出來。
那些盾車六、七米長,兩、三米寬,兩米來高,盾車外面包著厚厚的一層木板,正面還蓋著打濕的棉被,一般的弓箭鳥銃都無法打穿。盾車下面裝著八、九個木頭輪子,裡面站著二十幾個馬甲步甲推動盾車。
韃子造了近一百輛盾車!各輛盾車之間間隔不過四、五米,浩浩蕩蕩布滿了整個戰場的正面。
清軍以三百兵丁為一牛錄,每牛錄中有十名左右最精銳的白擺牙喇,四十名左右的精銳馬甲,五十名步甲,其餘兩百兵丁都是披綿甲或不披甲的跟役和輔兵。
此時每輛盾車的後面都跟著二十幾個推著獨輪車的跟役和輔兵,他們準備用土石去填平城牆外面的坑洞陷阱。
跟役和輔兵後面,則跟著三百多身穿鐵甲的白擺牙喇,也就是所謂的白甲兵。他們頭盔上有紅纓,背上插著火炎邊旗,手持弓箭押在後面,準備隨時支援關鍵處,同時射殺一切逃跑的己方士卒。
李植用望遠鏡觀察那些白擺牙喇,發現白擺牙喇中還有一些穿著厚厚鎧甲的將領,這些將領頭帶翎,背上插著方二尺的飛虎背旗,大概是白擺牙喇的頭領。
一個甲喇章京帶著親衛騎馬立在城牆兩里外,擔任這次攻城的前線指揮。他身後的親衛舉著一桿大纛,十分顯眼。
盾車出了營帳大門,便往范家莊北城牆壓過來。范家莊各面城牆防禦準備工作都差不多,韃子們乾脆就直接攻擊北牆了。
李植早就知道韃子會造戰車,此時已經把六十二門六磅炮集中到了北城牆。六磅炮抵在專門設計的垛口上,可以向城下射擊。加上北牆炮台上的四門十八磅重炮,北城牆上現在有六十六門大炮。
四里、三里、兩里、一里、韃子的盾車一點點進入了火炮的射程。
李植傳令下去:「步槍手不要射擊,火炮等盾車停在坑洞前面再打!」
韃子的盾車繼續前進,抵達了距離城牆一百多米的坑洞前面。韃子們推著盾車一路上都沒有遭到攻擊,以為范家莊城上沒有火炮,分外高興。
他們不知道範家莊的厲害,還以為這座看上去富饒的城池已經是唾手可得。
盾車在坑洞前停了下來,盾車後面的跟役和輔兵把獨輪車推上來,開始填平城外的坑洞。
李植大喊一聲:「炮兵輪番開火!」
城牆上號角聲響起,天鵝音長鳴,二十門六磅炮和兩門十八磅炮瞄準了近在一百五十米外的盾車,吐出了火舌。
巨大的轟隆聲響起,牆上的士兵們都忍不住掩住了耳朵。黑色的煙霧猛地從炮口噴出,把硝石和硫磺的味道噴到了整片城牆上。
炮彈像是一道道閃電,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朝不遠處的盾車飛過去。
十二門六磅炮命中了目標,在那些盾車上砸出了一個個一米大的洞。炮彈砸出的木頭碎塊橫飛,比流彈更致命,剎那間就讓盾車裡最前排三、四個韃子失去了戰鬥力。
韃子的馬甲和步甲雖然穿著盔甲,但脖子臉上是沒有防備的,被紛飛的木塊插進脖子,就是立即死透。紛飛的木片雨中,被割開脖子的韃子不在少數。還有幾個韃子被木屑割到眼鏡,立刻就瞎了。就算運氣好沒有被傷到要害,只是被木塊插進臉面上,那也是大出血喪失戰鬥力。
除了危險的木屑木塊,炮彈本身也是殺傷力十足。炮彈撞進盾車,撞碎阻攔它的肉體,在地上彈跳,又直接帶走了一、兩條性命。
一門十八磅炮打中了盾車。
十八磅炮威力就更大了,砸在盾車上直接把盾車前排全部撞碎了,撞出的木頭碎塊更多,直接讓盾車最前面五、六個韃子或死或傷,退出了戰鬥。沉重的炮彈撞進盾車裡,把阻攔他的一切肉體撞成肉漿,把肉漿撞碎,撞碎第一個身體,再往後衝撞碎第二個身體,在地上一彈,連續撞破三、四層韃子軀體才停下來。
被炮彈擊中的盾車裡血肉橫飛,裡面傳出了無數韃子悽厲的慘叫聲,仿佛那些盾車已經變成了一個個修羅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