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鋼鐵高爐

  新竹的上空,瀰漫著糖分的甜香,稻穀的濃香,以及各類熏臘食物、米酒、甘蔗酒的陣陣香氣。

  如果有過往神靈的話,也定然會被這些香氣所吸引,進而駐足不前。

  很多新竹長大的人,回憶起童年,都會異口同聲地提及到一個水果。

  甘蔗!

  甘蔗,半年生草本新植物,多用於食用、榨糖,具備一定地醫療作用。

  同時甘蔗也是新竹的三大支撐性產業,和食鹽業、紡織業並稱新竹三大金疙瘩,最會賺錢的金疙瘩。

  夏季五六月份,整個新竹的空氣里就會瀰漫著一陣陣甜香的甘蔗味道。

  那是因為坐落在水渠旁的榨坊工業區開始了一個榨季的工作,大批新竹本土的甘蔗以及從琉球送來的甘蔗被鋼製榨轆碾壓的粉身碎骨,流盡體內最後一點汁液。

  學堂里放暑假的孩子們,便循著這蜜甜的味道悄悄摸來,趴在高牆外,貪婪的呼吸著這免費的甜香味道。

  要是有父母在裡面工作,等到工序清閒時,就會送出兩三根新鮮的琉球甘蔗給這些小傢伙們嘗嘗鮮。

  看看這琉球產的甘蔗是不是真的好。

  嘗過的孩子們都說這甘蔗比以前吃過的更加脆爽,汁多蜜甜渣還少。

  這也難怪,琉球今年夏季的甘蔗種植,新竹可是派遣了十數位老師傅親自教導,再加上琉球處在溫帶和亞熱帶的交際線上,高溫多雨,是甘蔗最優良的生產基地。

  要是這樣琉球的甘蔗都拼不過新竹,秦浩絕對會把琉球王父子吊在城頭上。

  不要懷疑,秦浩絕對有這樣的實力。

  之前離開琉球他留下了三個小隊,六十人,後續想想還是覺得不穩妥,又從基隆調了一營士兵、千餘人前去駐守。

  可以說,秦浩就是事實上的琉球王,而尚仁、尚義父子只是明面上的傀儡罷了。

  相比於小孩子的貪吃好玩,稍大一些的孩子,些許是看得多見得多了,讓他們更加熱衷於士兵們操練。

  放了學,五六十個小大人便稀稀疏疏的聚集在新竹的一座校場旁邊,觀看著那些剛入伍的新丁的集訓。

  他們學的有模有樣,有的手裡還舉著長短不一的竹棍,模仿著校場上新兵的動作,間或嘲笑那些新丁的反應遲鈍和動作的笨拙、錯誤。

  而校場上、靶場上的士兵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群敢嘲笑順天營新兵的小滑頭們,現在他們的注意力都被狠辣的教官集中在眼前的訓練當中。

  作為順天營的新兵,每一位都是各寨各村里最精壯的青年,他們一個個懷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決心在一陣陣殺氣沖天,喊殺聲不絕於耳的聲響中宣發屬於自己的氣勢,直衝雲霄。

  而遠處靠近八子斗煤田的山區,則是火光沖天,晝夜不停,火光中夾帶的煙塵,足可以嗆得神仙們咳嗽不止,涕淚橫流,望而止步。

  「主公,這便是我們的試驗高爐!」

  幾個月的施工、試驗,再施工,李春和數百位匠師的日夜努力,試驗高爐,已經運行平穩。

  今天是特為邀請秦浩前來,請他檢閱成果。

  「高爐的運行會不會影響新竹。」剛剛從新竹美妙恬靜的壞境中出來,秦浩害怕這離得不遠高爐區會破壞那一份美好。

  這樣的事後世屢見不鮮,什麼鋼鐵廠建在居住區,污水廠建在學校旁邊,民怨沸騰,秦浩可不希望新竹的百姓受這般折磨。

  「主公,您放心,八子斗離新竹有50公里之遠,且處於下風口,高爐的廢氣排放不會飄到那裡。再者,我們呢,將煉焦池子,同此高爐設計在了一起,這樣,煉焦產生的熱氣還可以用來溫爐,廢物利用,一舉兩得,較少了廢棄、廢水、廢渣三廢的產出。」

  冶金主事李春談起自己業內的事情,總是容易進入忘我狀態。

  這似乎是技術人員的通病,不過秦浩也是對此見怪不怪了,有的時候,他也迅速進入這種狀態,同這些人們展開激烈的爭論,甚至是爭吵。

  「這試驗高爐,如今一爐可以產530噸,強過之前小爐造鐵數百倍。不過,也是個大肚子漢吃得多。」仿佛說自己的兒子一般,李春用一種寵溺的神情語氣描述著眼前這座在21世紀屬於絕對打擊取締對象的無證小高爐。

  「我們做過試驗測算,基本,每出一噸鋼,焦炭需要消耗一噸,如果算上煉焦時消耗的煤炭數額,差不多每煉一噸鋼,便要消耗兩噸煤。不過就算如此,同之前的小爐煉鐵相比,還是便宜的。

  但也不是沒有弊處,一來,每曰里消耗的煤炭數量巨大,採礦人員要增加數倍,二來,便是各個爐子上的匠師、技工要增加,以防意外發生。單以此爐計算,每次出的鋼,便足夠我軍民消耗。」

  「但是,屬下等不明白的是,既然之前的輕鋼製造,已經可以滿足從鑄造火炮、軍營中盔甲刀劍到民間菜刀的各種需求,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的煉鋼呢?」

  當著眾多匠師的面,李春依舊是直言不諱。

  理工男就是理工男。

  的確,以前的輕鋼數量足夠治下五十萬戶使用,甚至還能出口。

  但,問題就出在這裡。

  「李春,你卻不知道,我軍不久就要和日本幕府作戰,需要的刀槍劍戟數量巨大。

  還有我們可是送來不少裝備給鄭芝龍還有九州的佐賀家,假如我們不搞些新技藝,他們用不了多久也能仿製,天長曰久,我們的長處卻變成了短處,這卻又如何是好?」

  這便是技術儲備,當今老美慣用的伎倆,將落後的裝備賣給有需要的,讓他們為新裝備的研究買單,如此形成閉環,總是領先其他人三兩步。

  「主公如果一定要開設高爐區,那勢必要增加煤炭數額,人力耗費巨大啊!」李春還是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問題,這也是八子斗煤田眾多匠師的擔心之處。

  目前整個台島民眾剛過五十萬戶,二百餘萬人,要是加大開採,必然要調發勞役,這可是最不值得。

  「哈哈哈,李春,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浩笑吟吟的開口辯駁。「如今,我卻只盼望你這裡能夠多用煤炭,多產鋼來造火炮、刀槍。」

  「還請大人解惑?」李春失禮拜問。

  「這理由也簡單的很,你這裡多產武器,我在日本的戰場上豈不是可以多給你抓俘虜嗎。」秦浩點撥道,「日本的俘虜可是很能吃苦的,等戰事一起,你要多少,我給你雙倍。」

  聞言,李春恍然大悟,滿目崇拜的看著秦浩,彷佛遇到了絕世高人。

  「李春大人,這還是其一,至於其二」一旁負責屯田墾荒事宜的顧成,笑吟吟看著秦浩。

  知道顧成想要露個臉,秦浩也不阻攔,其實他也沒想要這煉鐵有什麼其他好處。

  得到了恩許,顧成開口講起了第二點來:「李工,您可知今年的米價如何?油價如何?由此二價,而衍生的酒價、肉價、菜價,又如何?」

  「這些事,家中有管家承擔,工場中有庶務負責,某家卻是不知。」李春很是老實的回答了顧成的提問。

  「你莫要調侃李工了,他可是個厚道人。」

  「李工,列位同僚,這煤炭煉焦之後,焦炭與鐵礦石一同燃燒,所得之物除了鋼鐵,便是煤灰等殘渣。

  困擾李工的,卻恰是在下的寶貝。

  粉煤灰同純鹼混合之後,所得之物,最是肥田不過,特別是用於對生荒之地。

  貴肥問世後,我等粗粗算過,新開闢的生荒便多達五百餘萬畝。

  且不說那些原有的田土,有如此利器,米、油、肉、菜怎麼能不賤?

  連帶著,有數十萬畝旱田被商戶用來種植甘蔗,皆是因為米糧便宜,便有人要種植些甘蔗等物,多賺些錢財。我們能有如此低廉的米家,便是此物之功啊!」

  「每畝田要播撒多少?」李春有些好奇的問道。

  「做底肥的話,每畝田至少要三十斤,如果要效果好,則是要五十斤到一百斤不等,超了百斤就會燒苗了。按照現在田畝數來說,五萬萬斤煤灰剛好滿足。所以,我說您這裡便是有再多的焦炭消耗,也會是不夠用的。」

  顧成整整衣服,深深的向李春施了一禮,「顧成謹代數十萬墾民,數百萬黎明,多謝李工了!」

  「這禮數我可是不敢領受,全賴主公之功。」李春手忙腳亂的向顧成還了一禮,接著朝秦浩拜去。

  「全賴主公之功!」周圍的匠師、礦工也跟著李春起了連鎖反應,一同拜倒,齊聲高呼。

  「好了,都起來吧,該說的說,不要這套虛的。」嘴上雖是斥責,但手上的功夫卻沒有半點停歇,將李春、顧成等幾人扶起,點頭示意。

  雖然說是沉迷於技術,李春倒不是那死腦筋的人,忽然想起一事,「主公,往曰煉焦,除焦炭外,所得之物便是焦油,沒有草灰落入,必然染色,不知能夠派上何處用場。」

  新竹染料的原材料是紡織品染色的一種染劑,多為植物果實,樹液等植物提取物。

  但李春所說的焦油,其實也能達到染布的效果,其中多為天然化學物質提取物。

  用焦油紡織染料著色性好,不易褪色,水洗不易掉色。

  紡織品上色後手感變化不大,不會出現變硬等情況。

  但顏色相比天然染劑,艷麗度與飽和度較差。

  「此物送去新竹紡織坊,可以用來印染布匹。」秦浩解釋了一句。

  「大人,聽說廈門鄭芝龍運來了一千匹三河馬?據說這馬特別有力氣,善於拉車?」知道煤炭人力的事情有了眉目,李春又開始關心運力問題。

  「不錯,是有一千匹馬,三百匹兒馬,七百匹騍馬,不過,這些馬,你們八子斗暫時不要打主意了!我要派別的用處。」

  「主公!我不多要!給我一百匹匹,我就能省出好幾千人來!」李春還是有點不死心。

  一百匹?

  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火候到了!」爐前一陣發喊,顯然是鋼水馬上就要出爐了。

  恰巧如此,秦浩也懶得自己回絕,帶著幾人就去觀摩鐵水了。

  「請主公與各位大人戴上眼鏡,以防傷損目力!」冶金坊的幾位僕役手裡捧著一個木盤,裡面是一副副黑色護目鏡。

  歷來燒窯、鍛造、冶金等事,除了肢體損傷之外,便是對眼睛的傷害,很多地方的窯工,為了保護自己的眼睛,特地供奉淚目娘娘,祈求她保佑信眾的目力不受或者少受損害。

  事實上科學也證明了,流眼淚真的可以防之眼瞎,他們倒也沒有拜錯。

  後世工地開工不也是要恭喜祭祀一番,這是傳承在文化里的骨血,難以磨滅。

  在冶金、陶瓷、玻璃等工坊設立之初,便有主事們將窯工要求建廟祭祀的的事情轉秉上來。

  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工業生產的人,秦浩自己自然不會相信什麼類目娘娘,但是,對於這些仙神文化祭祀,秦浩持保留態度,既不贊成也不取締,只要不出事,任他們去。

  在開始玻璃生產製造之初,除了進行玻璃的脫色、透明度等要求之外,秦浩的另一個要求就是如何製造出黑色的玻璃。

  玻璃的燒制和脫色倒是不難,在秦浩的提示之下,李春率領工匠們將草木灰與硝石熬煮冷卻後析出的晶體——硝酸鉀添加進去,作為玻璃的脫色劑。

  在玻璃燒製成半液態時不停的攪拌,將氣泡攪拌出去,然後加入脫色劑高錳酸鉀,通過氧化完成脫色過程。(依照這樣的技術,雖然製成的光學玻璃比不上21世紀的產品,但是在17世紀,也是一項驚人的技術了!

  將玻璃燒製成液態後,通過玻璃本身的重力作用,做出的凹透鏡和凸透鏡鏡片悄悄的變成了各級軍官手中的千里眼,也變成顯微鏡的鏡片。

  順帶說一句,著名的荷蘭科學家列文虎克,便是用重力製成的鏡片,欺騙整個世界說他是通過磨製的方式獲取的,這樣簡單的手段,竟然騙了世界幾百年!

  這特喵的奇葩!

  最後,工匠們小心翼翼的將銅綠、黑料等各類顏料一一添加進去,玻璃開始呈現不同的顏色,而且與添加進去的顏料基本一致。

  很快,第一批黑色護目鏡便問世了。

  對於護目鏡的使用,這些各個工坊的主事們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只不過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奧秘,只知道是主公體恤部下,命人費盡心思製成了此物。而且,護目鏡被工匠們一個個登記編號在冊,珍而重之的存放在個人的更衣櫃內,要是誰遺失了,免不了工頭的一頓唾罵。

  這可是主公費勁千辛萬苦製作來的,你小子真是該死,沒福氣。

  對此,秦浩不知可否。

  「準備開爐咯!」伴隨著一聲聲嘶力竭的斷喝,唬的眾人急忙將護目鏡戴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的高爐。

  幾個壯漢用鐵鉤將爐門打開,一股股熱浪迎面撲來,饒是眾人離著十米遠,也是頓時周身大汗淋漓,燥熱不已。

  隨著爐門的開啟,頓時鋼花耀眼,火星四濺,眾人顧不得驚嘆,只是死死的盯著眼前這以往便是在夢中也不敢想的事情。

  一塊塊還在冒著煙的鋼錠被抬到眾人面前,「主公,列位先生,這便是這一爐鋼!」

  「列位,以為高爐煉鋼如何?」在為冶金坊慶功的酒宴上,秦浩端著酒杯,笑嘻嘻的看著周遭的諸人。

  「主公聰慧!我等萬不可及!」眾人齊齊舉杯,歡笑不已。

  「誒!莫要吹捧,我便是渾身都是鋼錠,能夠打幾根釘來?還是諸位的功勞!」

  「大人,屬下有一句心得,願意與諸位同僚共勉。」負責造船的葛一韓,站起身舉著酒杯向秦浩祝酒。

  「那便是,主公的話,理解的便執行,不理解的更要執行,在執行過程中便理解了!」葛一韓將酒杯一飲而盡,翻過來向眾人照了照杯。

  「當曰,主公命在下在萬勝號吃水線一下用黃銅敷設一層。老實說,在下心中頗是不以為然的!覺得主公是暴餮天物啊!用上好黃銅包船底!

  但是,近曰對海軍各艦船進行檢修,主公的座艦,基本上船底沒有貝類附著,更不要說水草生長!

  這樣的船隻,在水中航速不減!

  而其他船隻,老實講,可是要了老夫的命了,我要帶著大傢伙,一點一點的把船底附著的那些討厭的傢伙清理下去!

  算起來,這耗費的錢糧,不比在船底包銅少!而且每年都要清理啊!」

  「老葛,你在那裡羅里囉嗦的說了半天,是不是想讓主公撥錢糧給你,讓你把所有的海軍炮船都包上銅?」

  「然也!」葛一韓很是痛快的幹了一杯。眼睛炯炯的看著主位上的秦浩,不光他在看,在場的海軍軍官也死死的期盼著。

  「只要是用錢糧能夠解決的事情,便不是事情!」秦浩的話,令在場的海軍諸將歡聲雷動。

  是啊!誰都知道,如今基隆不缺的就是錢糧。

  「諸位,聽我一言,莫要說我聰慧,我只是比列位敢想敢做了一些。

  所以,列位也可以做聰慧之人,只要敢想!敢於去實驗,我想,諸君也都是聰慧之人!」

  「是!」

  秦浩的一番話,讓整個酒席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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