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河曲之戰(三)

  「殺——」

  東面城門,喊殺震天。

  曹文詔遠遠看著城門樓,表情晦暗不清道:「對方真的沒有別的手段了?他們是怎麼敢將城門樓交給咱們的?真不怕咱們昨天就動手打進去?」

  「以昨天敵人的炮位來看,我們若是真的帶人殺進去,那就是陷入了對方的算計之中。」楊嘉謨回答道,「我們帶來的多是精銳馬步軍,若是殺進城內,於巷道之間,就必須直面敵人的炮樓和火銃。

  對方鐵了心要跟咱們打巷戰,咱們若是陷進去,立刻就會大量傷亡。

  稍有不慎,還可能因為增兵過多而被反殺。

  所以,我們需要先把神火飛鴉送上去,然後與之對抗。」

  「那神火飛鴉到哪裡了?」

  「還剩下十二里路,一個時辰之後必然到達。」

  「好,那就命令城頭提前開始破窗,城門箭樓必須控制在咱們手中。等神火飛鴉送來,背後有了射擊孔,定叫城下的傢伙,死無葬身之地!」

  「是!」

  楊嘉謨領命去後方催促行動。

  當然,他們動靜這麼大,也引起了哨探的注意。

  半個小時之後,一批快馬從北瓮城進來,將消息送到了城內:「報——曹軍從後方運來了不少車架,咱們的兄弟湊近發現很重的硫磺味,大概率是火器。」

  「一車車的火器?」光永康挑眉,「吶,就是這麼湊巧的事情,看來明廷這邊還有不少將軍的。他們也知道對付你們,得用神火飛鴉這類的火器。城頭不能留了,連續挖了兩天,也佯攻了兩天,差不多可以炸了。」

  拓先齡聞言頷首,對此並沒有反對。

  既然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那他就不會想投奔明朝,更重要的是,河曲縣背後,就是新順國。

  誰也不知道新順國會不會就讓兵馬突然殺來。

  於是,拓先齡命人輪流強攻城門樓,城上果然有所反應,立刻回防,並且後方還增加了不少人 。

  當然,城頭打的火熱,城牆根也一樣開挖和爆破得火熱。

  用規模當量小一點的炸藥,快速在城門根撕開一些小洞,接著灌入水,用水龍車不斷地灌注水,只用了昨天一晚上的襲擾,城牆根基本上被打開了一百二十幾個深度達到一米的洞。

  接下來就是佯攻,拖延時間和敵人的關注位置,進而抓緊裝填。

  當然城頭也出現了更多拓先齡一直留置不用的精銳,做出一副要把曹文詔軍隊趕下城頭的錯覺。

  曹文詔軍立刻回應,再一次增兵。

  接著拓先齡命令另外兩翼的城頭增兵,做出一絕生死的態勢。

  直到臨近晌午,拓先齡的兵馬這才後撤。

  趁著晌午的功夫,曹文詔命令家丁曹宿帶著神火飛鴉等火藥上箭樓,並且在箭樓另一面破窗,徹底將拓先齡的軍隊置於眼皮子底下。

  下邊多少布防,什麼配置,全都一清二楚。

  「速速記錄下來,然後送給總兵。」曹宿下令。

  很快拿到了資料的曹文詔,也不由得凝重了表情。

  賀贊也在其中,他看著解釋道:「這種炮陣,在新順國叫做壘斷陣。號稱用泥土、麻袋裝填沙子等方式,快速依託山勢、河流、谷地,人為營造出地利。

  雖然我們有弓箭,但新順國的銃炮之利,遠勝朝廷。

  光是射程,他們的步兵銃,射程能達到八十步穿甲、騎兵銃更是能六十步一擊必殺。

  還有炮,他們的虎蹲炮重量與我們常用的跑差不多大,但他們卻修改了彈藥包,能夠用最小的炸藥包,打出將近六十步的還有殺傷力的效果。

  我父在寧夏的時候,就被他們誆騙出城追殺,在金積堡附近遭遇炮擊,一戰而損五百餘匹馬,還有百餘精銳家丁當場陣亡。

  跟他們打仗,需要小心他們的勾引,同賊並不以斬首為主功,而是以攻略為首重。

  殺人多少,對於他們來說,其實都無所謂,只要在規定時間內,拿下必須要攻取的戰略目標。如此上上下下哪怕送飯的民夫,按照他們的論功行賞,都是有功勞的。」

  賀贊說完,邊上的曹變蛟卻多有不屑道:「這銃炮要是真的這麼厲害,他們還能一直窩著不東出?要我說,銃炮的威能,也就如此,只要我們沖得夠快,快速炸掉他們的火藥,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反抗?」

  「沒有您想的這麼簡單。」賀贊搖了搖頭,「這是壘斷陣,所謂壘斷,就是有壘,就有斷。而這斷,斷的是土,挖開了土,就成了塹壕。

  塹壕與塹壕之間存在地道。

  家父一開始也想過用這種方式衝進去,但很可惜,衝進塹壕之後,會有人專門斷後,其餘之人帶著武器、火藥躲進地道內。

  我們衝進去的時候,一些專門用來射擊的口子就會被打開,接著裡頭猛地開一銃,就是一個人的死亡。

  若是真的跟他們死磕陣地,就猶如現在一樣,都是在打巷戰。

  而且一座壘斷陣所需要的兵力並不多。

  大概一隊人馬,也就是三個總旗左右。

  而三個總旗,就能阻斷三千多人的行動。

  若是不能立刻拆掉壘斷陣,你就很難知道這些壘斷陣的地道,究竟有多長。

  萬一你們繼續往前打,而有一路人突然從你們背後的一個炮壘衝出來,截斷糧道,前後夾擊,你能如何辦?」

  「這……」曹變蛟驚愕看向曹文詔。

  曹文詔點了點頭說:「所以,同賊的壘斷陣往往會在四周布置多個,互為犄角?」

  「是。這是必然的。而且這種陣往往擺在必經之路左右,並且同賊的兵馬擁有極強的單兵戰力,同時對袍澤十分信任。

  家父曾經抓過幾個同賊的傷兵,不論如何嚴刑拷打,哪怕最後都撐不住了,對方還會勾引你去他們設下的陷阱。

  甚至最後抱著統帥一起同歸於盡。

  所以,能留於此者,幾乎都是死士。」賀贊言語之中帶著恐懼,顯然寧夏那邊的戰事,讓他心中全是陰影。

  曹文詔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只是命人準備好毒狼煙。

  壘斷陣不是無解,只要一輪毒煙丟過去,就算敵人反應再快,也很難在其中活下來。

  不過曹文詔卻忘記了,他的兵力,是一個大問題。

  他是延綏總兵,並不是大同總兵。

  雖然朝廷許他在本地招募的權利,但以明廷官場的尿性,他就算報了數量上去,糧草能不能弄到手還兩說,更何況大同境內還有各個將門。

  他曹家雖然也是將門,但卻只是小將門。

  現在大同最大的將門,是馬氏、郭氏、麻氏。

  他只要動用權力招兵,這些將門肯定會將子弟送來他麾下,曹文詔可不想手中收一堆的二世祖,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戰功將曹家徹底推上將門的位置。

  開戰之前,曹文詔單獨回去大帳,寫了一封信,送去了大同,讓他弟弟,也就是曹變蛟的爹曹文耀抓緊物色人手收做家丁。

  曹文詔也能看出來大同軍難打,那麼之後肯定需要大量的兵力,所以就把曹文耀留在了老家,讓他以延綏總兵幕僚的身份,招攬人手。

  現在,越是接觸大同軍附近的勢力,他也越發能感覺對手強大,因此才寫了這封催促信。

  信使快馬離開。

  曹文詔回到戰場。

  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