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士紳、少爺、讀書人的代表,臉色都很難看。
老實講,他們縱觀歷朝歷代,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
歷朝歷代,造反、爭奪天下,都不會隨便將大戶逼成敵人。
因為大戶掌握的資源和能量,真要發狠,真的會很影響後續的攻略,所以只要腦袋清醒一點,哪怕在不滿,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但王三卻不這樣。
他直接列了一張清單,將大戶全部列榜,告訴他們,要麼站隊大同軍,要麼站隊大明,不存在騎牆派。
只要你不現在跟著舉旗造反,那我進來收拾的就是你。
這根本不是造反,而是犁地。
王三是鐵了心,要上上下下都清一遍,哪怕這個過程會很艱難,但他還是選擇這麼做。
要麼是王三對自己的戰爭實力有難以言喻的信心,要麼就是王三做好了殊死搏鬥的準備。
但不管如何,現在新順王已經開口了,他們這些人如果不回應,那肯定會被大明盯上。
洪承疇看著這群士紳,暗暗發笑。
之前他求爺爺,告奶奶,才借來、弄來多少糧食?
現在有了這份名單,這些士紳如果不出錢出力,那就是心懷不軌,洪承疇就能以這個為藉口,隨便找個機會,把這群士紳幹掉,然後補充自己的錢糧缺口。
也就是說,這一張名單,壓根不是一張清單,而是一張村民名單。
大明和新順兩頭不同陣營的狼,都盯著村民的名單,隨時準備吃肉。
大明贏,多少還有活路,至少特權還在。
而新順贏,那等待他們的,就是崩潰和洗牌。
同時,這也是一件枷鎖,在名單上的全是土地上萬畝的大戶。
若是往常,大戶們的糧食,肯定不會給的,壓力會一級一級往下傳導,最終全部壓在小地主和佃戶身上。
如今,王三枷鎖一用力,大戶們錢糧出了,他們就得找補。
聰明的會從商業上下手,不聰明的大概率就是壓榨自己麾下的佃戶。
或者選擇先度過眼前的難關,之後再來盤算。
但不管如何,最終都是底層來承擔這些損失。
這就是相當於將大明社會最後一層遮羞布扯開給天下人看。
底層大眾與頂層士紳之間的對立,也會在接下來的戰爭,越發深刻,甚至最後變成底層支持新順,士紳支持大明。
所以,時間上發酵越久,對王三來說,就越有利。
總之洪承疇將名單放下之後說:「那麼,本官淺淺說一下如今的局勢。」
數分鐘後,劉應遇很快從各方這裡弄清楚了北面的情況,一時間也是感覺牙酸。
跟西安府應對的大同軍比起來,他在漢中對付的大梁王群賊,根本就是一群真正的流賊。
根本不足以稱道,弱得沒話說。
而眼前的同賊,那是建制完善,兵多將廣,以及擴張速度極其迅速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們擁有足夠的口舌進行宣傳,政策也是直截了當。
尤其是對於土地的政策,不管是攤丁入畝,還是打土豪,分土地的要略,都是專門針對底層百姓的痒痒肉。
只要不為敵,基本上就沒多少問題。
所以,普通百姓是有奶便是娘,很難指望得上。
而且,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大戶肯定能出得起錢糧,但中層呢?
大戶都出了,千畝左右的中等地主和百十畝左右小地主,是很難一直跟著下注的。
大地主們肯定不會一直坐以待斃,只怕不用幾個月,民間還得上稅。
大地主安排在縣裡的官員,有可能會上下其手,幫助撈取銀子。
這樣一來,中小地主,大概率會破產,乃至階級下滑。
中小地主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損,他們會做什麼?
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不過劉應遇等了一會兒,很快看著洪承疇從各家手裡,籌措了一筆高達十二萬石的錢糧,也沒等到洪承疇對於中小地主的安撫,他也就沒提這裡頭的問題了。
足足十二萬石,多少還是能打一年半載的。
現在大明只是缺餉,弱不了多少,只要能在這段時間內解決掉同賊,那麼問題也就不大。
當然,劉應遇接下來,就真的驚詫關中的士紳闊綽,一下子認了十二萬石,也是沒誰了!
端得是豪氣。
可比他在漢中看看中知府到處借糧供養他平叛的悲催比起來,爽利太多了。
但很快,劉應遇反應過來。
面對王三這樣的對手,難怪西安府上上下下的士紳,都這麼豪氣的給錢給糧給家丁。
他們已經管不得這麼多了,一旦被王三打進來,大概率就是遍地哀鴻。
王三雖然不喜殺士大夫,可真按照他的規矩來辦的話,士大夫們特權、家財,真可能一朝喪盡。
之後還得下地幹活,勞動改造,飽受折辱。
這對於享受了一輩子特權的士大夫來說,一招喪盡特權,他們根本無法接受。
因此他們肯定會盡力掙扎,然後反撲。
尤其是王三指名道姓要幹掉的大戶們。
所以,弄到了錢糧之後,洪承疇的笑容,就一直沒停下來過。
目的已經達到。
接下來,先擴編團練、整飭衛所、督造兵器。
劉應遇來了,那正好讓他督造本地的兵器和清查衛所員額。
兵備道,就是幹這事的。
可算是有了正規名分,不然洪承疇也很難一直插手本地的團練運轉。
不過被這麼一弄,劉應遇也只能通令毛葫蘆兵,讓他們聽從鳳翔府的調令,如果沒有命令,就安心訓練。
他劉應遇只帶了八百毛葫蘆兵來了鳳翔府。
而其他的毛葫蘆兵,正在雲貴之間參與奢安之亂的平叛,同時還有一批三千精銳,被坑死在了遼東。
也就是幾年前的事情。
不過饒是這樣,這八百毛葫蘆兵,依舊是僱傭軍之中最能打的山地特種兵。
正好鳳翔府之間,還是很多山的,應付一下把炭他們,還是可以。
然後劉應遇就專心呆在西安府坐鎮練兵,整飭衛所,督造兵器,準備展開跟王三的戰爭。
二十日,春分,王三祭祀。
三原縣西北的東原地區熱熱鬧鬧。
不僅是祭祀熱鬧,更是南部的戰鬥也很熱鬧。
洪承疇站在城頭,舉著單筒望遠鏡看了看,然後對身邊的馬維因說:「馬知府,你能看出來王三的盤算嗎?」
馬維因聞言,臉頰微微抽搐。
你這個知兵的傢伙都看不出來,我能看出個鬼?
不過王三的動作,確實出人意料。
這種時候,哪怕是祭祀,也不該呆在三原,而應該是在後方駐地,或者核心區。
耀州已經被王三拿下了,要做這種政治秀,呆在耀州不僅安全,而且還能辦得夠大,完全沒必要呆在三原縣北部鬧這一出。
「或許,是聲東擊西,也有可能。」馬維因想了想,還是隨便胡謅了一個。
既然都想不通為什麼要在三原祭祀,那就權當是裡頭有圖謀,佯裝在三原,然後協助其他方向的進攻。
洪承疇思考片刻,也覺得很有道理:「或許,高陵縣有所動作?」
想到這裡,洪承疇就起了心思,想要回去。
不過心思一轉,他又停下來了。
也不差一時半刻,先看看王三祭祀完要做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