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
洪承疇聽到走動的聲音,趕緊站起來。
接著就看到幾個人擺了擺手,示意坐下。
洪承疇還是行禮道:「關布政……」
其他幾個也一一見禮。
此時的陝西布政司已經被大換血了一波。
畢竟打贏了閹黨,去年被驅逐的閹黨人物,要麼掛印稱病,要麼就是已經選擇入朝京察,接受詮選。
總之,現在布政司,只剩下關守箴一個左布政使還在位,右布政使翟師雍,還在趕來的路上。
「都坐。」關守箴坐下之後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語氣之中帶著凝重,「今日喚你們來此,是為了商討同賊禍患的。不能繼續任由同賊這麼發展下去了,否則未來將會嚴重影響陝西境內的安全。」
關守箴話音一落,眾人來臉色都凝重了起來。
大同軍在鬧,一開始大家都沒有將他放在心上,畢竟以為是正常的旱災導致的流民,這種玩意兒從古至今,什麼時候斷過?
所以大家也都是習以為常。
可幾年下來,大傢伙都明白了情況的危急程度。
這「同賊」,非同小可,不說他們的戰鬥力如何,就衝著現在一段時間同賊的運作手段就能看出來,這群人壓根不是什麼流寇,根本就是一群有目標,而且還有人操作的傢伙。
「近來,府內收到了不少失陷於當地的士紳來信,他們並沒有被殘殺,反而是被驅趕下鄉種地。
並且這些同賊之中還有高人指點,說只承認朝廷頒下的秀才功名,秀才以上的一切功名,全部廢黜,更是揚言本朝舉人、進士所學,盡皆謬言,乃程朱所扭曲言論,真是荒誕不經!」
西安知府第一個冷哼起來。
前段時間同賊越境攻打富平,被自己才驅趕,轉頭就聽說宜君縣被拿下了,耀州告急。
他接連派了數千兵勇過去,結果愣是被宜君縣外一個叫做席書的賊首所敗,雙方在本地僵持,直到自己這邊因為糧草不濟,被迫撤回來。
之後本以為對方會消停一段時間,萬萬沒想到轉頭被自己打跑的傢伙,繞了一圈,又跑到了蒲城下逞凶。
這簡直可恨!
「那麼那些被流放的士紳,可有送來賊兵數量和實力幾何?」
關守箴直接問道。
這個消息,確實是他沒有接受到的。
雖然他也接受了很多消息,可是對於大同軍真實實力,沒有人說得清楚。
有人說,賊兵眾百萬;有人說,賊兵不過萬餘,余者皆裹挾難民;還有人說,賊兵數五六萬眾,從賊之民卻多達五十萬,十一之數,盡皆從賊,當除之而後快。
總之,信息偏頗太大,他這邊需要弄個真切。
西安知府想了一下說:「若說現在的賊兵,所控扼之地為:澄城、白水、郃陽、宜君、韓城四縣之地,韓城、澄城、郃陽三縣載口眾均為六七萬,白水、宜君不過一兩萬。
縱然本地沒有多少兵禍,但早些年逃亡者眾多,此時不過身就是二十五萬口眾。
哪怕是十一之數出丁,亦不過兩萬五千兵馬。
精銳只怕著甲者得可憐,千餘便是極限。」
聽到這話,關守箴微微頷首,只有洪承疇微微皺眉。
他是親自跑過刺探的,大同軍的地盤和人口,只怕不下四十萬了。
畢竟還有大量跑來的逃荒人口。
更重要的是,本地還有隱戶。
這些不能不 記載下來。
但可惜,他初來乍到,也不好駁斥,二十五六萬和四十萬,差距也沒多少,畢竟光是西安府,就有五十萬口眾,人力上,一對一不是問題。
「好,那麼就定其有四十萬眾。」關守箴也是很上道的直接開口。
洪承疇微微亮眸,沒想到關守箴這麼懂行的。
「那麼,之後就是督辦糧草。」關守箴看向洪承疇,「糧道洪參政負責,之後本官會令本地士紳配合,儘快籌措足夠的錢糧,本地的衛所,可以直接抽調好編練兵馬。
七月,必須要展開一場圍剿。
之後朝廷會有巡撫抵達於此,屆時需要應對的事情只多不少,但也千萬別讓同賊繼續糜爛。
另外,加派人手前往探查,一定要摸清楚同賊勢力。」
「是!」眾官領命。
洪承疇離開之後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官邸,然後就拿到了能征糧的範圍。
本地的師爺,也在看。
過了一會兒,師爺小心翼翼的湊上來:「東主,這一卷可征之民,盡皆閭左,並且去年已經繳完了三年之後的稅賦,如果再來……」
洪承疇臉色登時一變,拿過來仔細翻了翻:「就沒有其他的嗎?」
「沒了,城內能征糧的地方,就剩下這些了。其他的都是秦王府的田土,還有一些是……」
洪承疇看這師爺支支吾吾,哪裡不知道剩下的田土是誰的。
無非就是那些高門大戶。
旁人或許害怕不敢對付他們,但他洪承疇現在可不怕。
畢竟戰爭已經開始,只需要弄到一些錢糧,打贏這一仗,他的升遷機會可就有了。
「好,先征沒有徵過的小民,然後開始招募人手。」
洪承疇很快有了個決定,神情平靜的說:「至於其他的大戶,我之後來處理。」
無非就是求爺爺,告奶奶。
先給本地士紳一點面子,捨出去的,之後他自然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不然,到時候真的等朝廷下令客兵來此,那麼他們可就不是吐出現在這點份額的糧食了,甚至可能連帶著你的全副身家都給你禍禍乾淨了。
這年頭,給大明朝當兵就是來發財的。
甭管軍戶還是募兵,真要客軍來此,或者大同軍打進來,那就是要命的。
「可是東主,要怎麼說?」
師爺還是緊張,本地士紳要是好相與,關守箴能讓洪承疇這個小年輕來?
早就自己下令去處理了。
這可是一個政績,對於朝廷來說,錢糧入倉,只嫌少不嫌多,而且隨便漏點出來,自己也有得賺。
「這樣……」洪承疇想到了一個法子,對師爺說,「你去安排人,到市場喊話,就說同賊調兵,正在圍攻同州城。
一旦同州城失陷,渭水危機,外邊的糧草進不來,糧價要漲。」
「這……」師爺一臉茫然,「既然糧價要漲,關咱們去征糧什麼事情?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就是要給自己找不自在。」洪承疇冷笑起來,「咱們是要征糧,但自變法之後,上稅都是用銀子,但地方上徵收,仍然是火耗、折銀這一套。
現在糧價漲,銀子就跌。
這個時候我要糧,他們會給什麼?」
師爺恍然。
當然是給銀子,明知道糧價可能會暴漲,還給糧食幹什麼?
「可要是同賊真的打到了同州,那豈不是……」
「放心,同賊如果要打同州,去年就打了,不可能拖到現在。」洪承疇自信的說,「同州對於同賊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對方是個厲害的人在領導軍隊走勢。
那麼,換做我是他,我來破局,必然是趁著現在陝北遍地春荒的時節,北上攻打延安,進而破開三邊。
如此,陝北二十萬軍戶哪怕只有一半為我所用,都將是一股足以席捲天下的勢力。」
師爺驚愕:「可是,延綏好歹也是軍鎮,實力不弱,同賊豈敢?」
「同賊卡在陝北與關中之間,北方逃亡的軍戶,他難道不會招納?」洪承疇輕輕瞥過這個本地師爺,怎麼搞的沒有他這個福建來的清楚本地情況?
該不會自己被張維樞耍了吧?這可是他介紹的!
師爺一想,一下恍然道:「原來如此,東主英明!」
「行了,立刻去辦。」洪承疇嘆了一聲,「希望局勢變化如我所料。倘若一切如此,我們還有半年時間準備。
否則,一旦賊軍真的北上將延安給捅破了,朝廷只怕會因此而震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