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鎧徽預估的萬人敵等後手並沒派上用場,東路火器的殺傷力及震撼力比想像中大,步卒們表現也不比前日的饑民好多少,甚至在惜命這點上有過之而無不及。69🅂🄷🅄🅇.🄲🄾🄼
在中了矮牆後守軍三次排射後,他們不出所料亂成一團。
支援的他們弓箭手火器手又被矮牆後大火箭壓制,無法提供有力援助,看矮牆後槍兵又有殺出來的趨勢,領兵的掌旅吸取前日教訓,果斷下令撤退,此波流賊的攻勢就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束。
不過這只是惡戰的開始,這波流賊剛退,矮牆後的守軍甚至沒來得及打掃戰場,那波流賊沿著道路撤到對面塬面後,流賊在塬坡上十個陣面中,又有一個陣面在喝令中從道路衝下,繼續對防線展開進攻。
然後這波流賊剛退,又有一波流賊下來,他們踏著戰友的屍體不斷前進,根本沒有給守軍片刻的喘息時間。
這天流賊足足對甲五號攻了十波,一直到太陽快要落山才收兵回營,矮牆前方已經血流成河,刺人的血腥味瀰漫。
矮牆後的守軍也從開始的振奮到瘋狂,到最後陷入麻木。流賊的攻擊每次時間並不長,但頻率高,強度大,往往前波剛去,後波又來,守軍們甚至沒來得及打掃戰場,抬去屍體,又要開始迎接戰鬥。
特別他們每次的進攻時間間隔太短,讓人精神高度緊張,特別體力承受不了。反觀對面流賊,各陣面只需攻一次,然後一天都輪不到他們,他們在兵力上占了絕對優勢,只是這種地形擺不開罷了。
守護第一道矮牆的守軍們。這天就在不斷殺人,不斷搏鬥中渡過,身體與精神上都達到極限。
第二天上午,韓鎧徽就不得不將甲五號別處矮牆的守軍調來換防。到了第三天下午,孫傳庭也不得不將禁溝、西塬等處的新軍調來與遠望溝的守軍輪換。
短短几天時間,陝西新軍已經找不到新兵。每天鮮血與瘋狂都在這條不寬的塬溝上上演,而每天流賊也至少發動十波的進攻,生命在不斷消耗,特別在流賊那邊,人的性命在他們眼裡更為輕賤。
最後雙方都殺紅了眼,傷亡越發擴大,但不管怎麼打,遠望溝防線仍然屹立。
……
五天後。
崇禎十六年五月初十日,
甲五號防線。下午。
滿坡的屍體,到處是殘破的旗幟器械,灼熱的陽光暴曬在黃土上,熱騰騰的讓人全身難受。空氣中充滿濃烈的硝煙味與血腥味,在猛烈的陽光下散發著陣陣令人作嘔的怪味。
「轟」的一聲巨響,一門虎蹲炮發出雷鳴般的吼聲,大股凌厲的硝煙與火光中,百多個拇指粗的鐵丸爭先恐後噴出。這些五錢重的彈丸橫掃出去,飛揚的泥土碎屑中就夾著一片片血霧。
悽厲的慘叫中。十多個巡山營的步卒連滾帶爬的跑了回去,還有些人留在地上打滾,無一例外的,他們身上都出現一個個血洞,傷口觸目驚心,他們滾在地上。一邊發著難以形容的痛苦聲音。
「上前!」
押陣的老營兵發出憤怒的咆哮。
斜坡上的步卒猶豫著,擁擠著,未等眾人動作,相夾路口的三道梯崖上又探出黑沉沉的銃口,就聽爆豆般的鳥銃聲響起。崖上白霧騰騰,坡上的步卒又齊唰唰倒下一片。
中彈的士兵滾落在地,他們捂著傷口,發出慘絕人寰的嚎叫。
「將他們火器壓下去!」
押陣的老營兵怒吼著,一邊將幾個意圖逃跑的弓手砍翻在地。
慌亂遲疑中,忽然人群中又是一陣驚叫,卻是幾個圓滾滾的東西從矮牆內拋了出來。
「萬人敵!」
眾人驚恐的尖叫中,這些東西落在斜坡中,就聽一聲一聲炸響,大股大股的濃煙騰起,夾著些悽厲的嚎叫,一些躲避不及的步卒被炸得血肉模糊。不但這個路口,各矮牆處雨點般的萬人敵拋出,巨響聲陣陣,坡上道下的巡山營官兵被炸得鬼哭狼嚎。
被炸中的人翻滾在地,他們鮮血淋漓的,一邊大叫,一邊拼命的掙扎爬動。
餘下的人再也抑止不住內心的恐懼,嚎叫著就往山下奔去。
「不准後退!」
一個穿著黃色棉甲的老營兵還想阻止眾人潰敗,忽然一聲鳥銃的轟響,他的胸口****出一股血霧,他整個人向後飛去,從斜坡上一直滾落,卻是被矮牆後一個靖邊軍獵騎兵擊中。
鳥銃一聲聲響,一個又一個意圖阻止的老營兵被擊倒在地,餘下的老營兵再也不敢阻擋,正好有槍兵吼叫著從矮牆內殺出,領兵的掌旅趁機喊道:「撤退,全部撤退……」
立時巡山營士卒潮水般的潰退下去,也宣告他們今日對甲五號的第七次進攻失敗……
那巡山營掌旅領著殘兵垂頭喪氣上了源坡,各檯面上坐著巡山營士卒,上面搭著草廠,遮擋住越來越猛烈的陽光。一些廝養在走動,抬來一桶桶的水。已經快五月中,放在後世的陽曆,就是六月多快七月,臨近伏夏。氣溫已經越來越高,沒有草廠遮擋陽光,沒有飲水補充水份,誰又能在炎日下呆立那麼久?
不過要獲取草廠飲水,也要看各營掌械司磨的本事,要獲得糧草,主芻們更要使出渾身的解數。老營對外營的供應不可能面面俱到,還要靠他們自己爭取,本質上闖營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士卒們在草廠下麻木坐著,看這些潰兵上來,也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們,殘酷的戰事已經磨滅他們的一切激情。
靠近塬頂的檯面上立著一桿坐纛大旗,大旗邊聚著一些略顯精銳的士卒,老胡與孔三站在大旗下,邊上一個神情彪悍的年輕人,卻是二人的親將八條。
那掌旅來到老胡面前,他欲言又止,神情有些羞愧:「胡爺……」
老胡擺了擺手:「什麼也別說,帶弟兄們去歇息吧。」
孔三遞過去一個水壺,裡面放了些鹽,可以很好地補充人體流失的鹽份,那掌旅接過了,咕隆咕隆喝了半壺,精神才好一些。
他神情疲憊的領著殘兵上了塬頂去,營務掌械在那邊搭了個營地,巡山營生火造飯就在那裡,比起台面這邊,營地中也可以讓士兵們更好的休息。
一些監戰的老營兵也上了塬頂去,那哨總經過時,還恨恨的看了老胡他們一眼。
老胡看這些老營兵垂頭喪氣的,他們這隊人也少了很多,不由有些興災樂禍:「這次老營損失很大啊,怕死了有十幾人吧?」
他看孔三隻是沉默地看著下邊,左右偷望了一眼,低聲道:「怎麼樣,還打嗎?」
孔三看下面溝中硝煙瀰漫,到處是火炮與火銃的聲音,喊殺聲不絕,他沉聲道:「打,準備下一波吧!」
老胡嘆了口氣,嘟嚕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頭啊。」
遠望溝守軍的堅決出乎各人意料之外,其實守溝的兵力在闖營各人看來並不多,新軍加營兵差不多兩萬人。而此次闖營攻打潼關,連饑民什麼算上,總兵力有三十萬人,差不多是明軍的十倍多。就算加上防守禁溝,潼關的明軍,穩打穩多十倍的兵力還是有的。
只是這種讓人惱火的地形,惡毒的防線,再多的兵力也發揮不出來,勉強要堆人數,就是三日的那場慘敗經歷。所以經過那場慘敗後,闖營改變了作戰方案,以步卒為主,饑民為輔,加上一些老營作為監督。
這種方案的改變就是戰鬥核心轉移到十五萬外營步卒身上,核心的老營不能動,最多作為督戰隊存在,饑民辦不上用場,惡仗硬仗只能步營頂著上。地形險惡,守軍堅決,各種犀利武器倍出,所以各步營打得很辛苦,特別勝利遙遙無期讓人沮喪。
巡山營今日是第二次參戰,前兩日他們也曾攻打過甲五號,並曾經一度攻破第二道防線,逼到第三道矮牆前面,當時引起很大的轟動,連很多老營將官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當然,事情的結果是巡山營傷亡慘重,特別營中和老胡等不對付的軍官士兵消耗完畢,所以今日又輪到他後多少有些應付了事。ash.c
但其實就算認真打也很難打進對面塬坡那些防線,那日巡山營以巨大的代價攻入第二道矮牆,但隨後守軍組織槍兵反襲衝鋒,又將失去的據點奪了回來。他們在矮牆內外反覆拼殺,當時那種血腥的拉鋸戰老胡現在想想仍然膽寒不已。
特別讓人害怕的是那些陝西的新軍,個個悍不畏死,兇悍無比。
其實他們人數並不多,各營現在也知道了,明軍在遠望溝分了十幾處防守之地,每處差不多千人,內新軍一半,然後又有三或五道矮牆防線。也就是說,每個防守之處新軍不過四五百、五六百人,分到各矮牆上更少。
反觀這邊,每處對應的總有四五千,五六千兵力,連饑民什麼算上達萬人。就算地形所限不能一擁而上,但每波次千人進攻,源源不斷的車輪戰……各營伍都言,換成對面只有營兵防守的話,他們早打過溝去了,可惜。
闖營意圖與對方拼人命,拼消耗,消耗他們的兵力,打垮他們的意志。現在看來,各方面期望遙遙無期,有沒有消耗到守軍兵力不知,己方源源不斷被消耗倒是真的。(未完待續。)<!--flag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