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慘烈車營(下)

  明軍陣地又吹天鵝聲,這次是百子統與小佛郎機齊發,大量一斤或五兩的彈子,還有密密匝匝數不清的鉛子咆哮而出。

  明軍車營前,似乎一片火光,伴隨的,還有大股股騰起的濃厚白煙。從劉肇基處看下去,車營前方與中間,似乎被煙霧籠罩,嗆人硝煙味,一直傳到他的鼻中。

  劉肇基望向清軍陣地,那邊大批的盾車頃刻間成為廢車,百子銃一銃可盛鉛子二三百,十銃就是鉛子二三千,百銃就是鉛子二三萬,劉肇基車營,共有百子銃數十門,可籠罩左右近千步的範圍。

  萬餘彈丸激堊射而去,射穿了無數盾車的遮板,射穿了上面的皮革,射穿了上面蓋的厚厚棉被。卟卟卟卟,密如雨點的聲音中,盾車碎裂,棉絮紛飛,大股大股的血霧激起,盾車後的清兵甲兵,無甲兵們,波波如草似的栽下。

  不同大小的鉛子激堊射囘入他們體堊內,在他們身囘體中橫衝直闖,將他們內臟胸腹快速攪得稀爛。很多人捂著肚子,望著流囘出的大腸小腸,發出非囘人的嚎叫囘聲。

  看東奴前沿一陣大亂,傷亡眾多,遼東總兵臉上露囘出笑容,軍功到手了。

  清軍共數百輛盾車,前面百餘輛,打造比較精良,不過在佛郎機與百子銃轟擊下,至少毀去數十輛,余者也是傷痕屢屢。

  而且明軍猛烈的炮火下,失去遮掩的弓手與推手亂成一鍋粥,猶豫著不敢上來。

  隨後劉肇基皺起眉頭,後面的虜賊,在銳兵們壓囘迫下,趁著己方車營被煙霧籠罩,仍推著後方相對簡陋的盾車,尖囘叫著衝上來,急速進入百步之內。

  奴賊表現有點不尋常,按理說早該潰敗了劉肇基冷哼一聲,繼續下達命令。

  又吹天鵝聲,車營火箭齊發,鳥銃手們,持著東路精良的鳥銃,也開始準備作戰。他們從車營每車前方,遮牌孔位處,探出一桿又一桿油亮閃光的厚實鳥銃。

  這些戴著明盔,穿著棉甲的鳥銃手們同樣分為三層,而且只以前方善射之人射擊,余者二層,都是傳遞與安裝子藥。

  他們瞄著越沖越近的韃囘子盾車們,烈日下滿頭的汗水身上棉甲騰騰冒著熱氣緊囘咬著腮幫子,只等待中軍命令。他們身旁身後各大小將官們也在咆哮未得號令者,不得開銃,否則就地軍法處置。

  銃手身後,密密的麾下戰士,頭裹折上巾,穿著短罩甲持盾牌大刀長槍,嚴陣以待。

  ……

  一些清軍閃出盾車開銃,啪啪有聲,不過明軍仍然不與理會韃囘子兵最喜歡虛銃誘我,其實打的都是空彈。若一開銃他們就趁機衝上來了。遼東總兵劉肇基的部下,久與清軍接囘觸,對他們這一套早了如指掌,各兵只是傾聽中軍號令。

  天鵝聲再次吹響,明軍陣地又是火光一片,大股大股的濃煙噴囘出,銃聲轟鳴大作,一些未來得及遮掩的清人弓手胸口激堊射囘出一股股血箭,向後摔倒出去。→

  東路的鳥銃威力強勁,這個距離,便是許多清軍盾車的遮板棉被同樣打透,更別說後面相對簡陋的盾車了,就見盾後的弓手與推手們,不斷被打透盾車的彈丸擊中,一個個慘叫著倒下。

  劉肇基在山頂上看得親切,滿是風霜的臉上笑開花,

  這靖邊軍的鳥銃就是好使,他繼續傳令。

  天鵝聲又響,數百杆火鐃齊射聲再起,又響,密密麻麻的火銃探出遮板孔位,盡情向前方噴囘射大股硝煙。

  瀰漫煙霧中,就看到那邊的韃囘子們狼奔豕突,亂成一鍋,他們的弓箭射程五十步,哪能與東路打造的鳥銃相比?一時間,光挨打不能還手。

  不過清軍大陣鼓點聲不絕,大量的弓手,在盾車掩護下,還是向明軍車營逼來。

  到這個時候,他們終於可以射箭了,不過有遮牌擋著,他們看不到明軍車營內的情況,所以都是拉弓搭箭,向車營方向仰射。

  弓弦聲音大作,密密麻麻的箭矢向明軍車營飛來,炮手銃手們,都緊囘貼遮牌之後,後方的冷兵器手們,則密匝匝豎囘起盾牌。

  箭矢高高落下,一波接一波連續而來,還是有一些士兵受傷,不過劉肇基認為非常值得,與韃囘子打仗哪有不傷亡的,而且看交換比,己方大大占優。

  而到這個時候,清軍盾車們,都逼到了車營前的拒馬之處。不過要搬開這些拒馬,就必須閃出盾車之外拉扯,正好成為己方軍堊隊的大大靶子。

  明軍火銃不斷對他們射擊,將他們打翻在地,加之佛郎機,火箭時不時發射,雙方的互射中,清軍弓手絲毫占不到優勢,他們在車營五十步內難以寸進,傷亡慘重。

  山頂上歡呼一片,到了這個時候,己方可說勝了,這次戰事,軍功頗大,斬首怕能超過二百。

  終於,清軍大陣意識到,靠盾車弓箭,攻不進敢戰的明軍車營之內,他們的鼓聲響起,眾多的盾車弓手後退閃避。

  隨後不久,煙塵騰起,竟有大批大批身披重甲的滿囘洲鑲紅旗,鑲白旗韃囘子,驅趕著大量的馬群,滾滾往明軍車營衝來。

  這些馬群的眼睛中,都蒙上了黑布,而且大量馬群之後,是一波波身披重甲的二旗死兵,又有明盔明甲的巴牙喇兵隨後,竟要用馬匹沖陣?遼東總兵眉頭皺起,這韃囘子下的本錢太大了,他們也捨得,今天吃錯藥了?

  看這些重騎狂奔過來,聲勢浩大,車營明軍的臉色終於大變,這時山頂上一個將官大叫:「大帥,韃囘子從左翼與右翼進攻了!」

  劉肇基連忙看去,果然車營的左右前方,都有煙塵滾滾,大股大股的清騎,從兩側包抄過來,劉肇基面沉似水,冷哼一聲,己方騎軍眾多,他並不畏懼當下點起二將,各領騎兵一千五百出戰,務必要守住兩翼安全。

  再看正前方的車營處,滾滾奔來的賊奴重騎近兩千囘人,遼東總兵神情凝重,看來今天得有一場苦戰啊。

  清騎衝鋒中,明軍車營天鵝聲大作,銃炮齊鳴,車營的佛郎機火箭,輪打不絕,清軍人馬不斷撲斷。

  特別車營的百子銃,雖然裝填不易,不過還是有近半裝填好子藥他們一輪齊射打得前面奔來的馬匹與重騎,仆倒一大片人叫馬嘶大量浴血受驚的馬匹狂沖直跳。

  不過在那些死兵的控囘制下,滾滾的人馬,還是朝車營急沖而來。

  車營的鳥銃手,又進行三輪齊射,不過在清人重騎威勢下,這三輪齊射齊整與發射密度,卻不如先前面對清人盾車。畢竟他們雖然敢戰,但紀律與戰力,遠不能與靖邊軍相比。

  蒙上眼睛的清人馬群橫衝直撞,沖開了前方的拒馬往各輛戰車狂沖而來。它們看不到戰車前方架著的長槍,特別發狂之下,悍不畏死,轟轟巨響中,在明軍銃手面如土色的眼神中,沖開戰車,直入車營之內。

  後方滾滾清虜死兵與銳兵,也狂叫著直入車營而來。

  「殺奴!」

  劉肇基紅了眼,搶到一個鼓手身旁,親自擂起大鼓來。

  「殺韃囘子啊!」

  激昂的戰鼓聲中,銃軍後面密密匝匝的長槍囘手,大棒手,刀盾手嚎叫著撲上來。

  長槍囘手上刺賊,下刺馬,大棒手專沖那些清騎馬頭招呼,沖裹囘著重甲的韃囘子頭上招呼。刀盾手緊跟長槍兵,刀棍兵身後,狂聲吶喊,填補空缺。

  一時戰事血囘腥絞著,被沖開缺口的車營幾處,密集地擠滿清軍與明軍。

  長槍瘋狂刺來刺去,大棒長刀砍來砍去,狹窄的空間,能發揮的餘地很少,除了刺還是刺,除了砸還是砸,灼囘熱的陽光下,血囘腥味蔓延,滾囘熱的鮮血不斷從彼此戰士身上流囘出,濕囘潤了乾燥的土地。

  未想到明軍如此堅韌,沖開車營後還是死戰不退,那些清人重甲一時間舉棋不定。他們衝進車營後,也失去戰馬優勢,除了面對面下馬肉囘搏,別無他法。

  清人重甲不斷涌囘入,戰鬥進行到白熱化時,遼東總兵劉肇基,親自領著家丁參戰,他舞著一根沉重的狼牙棒,大開大合,所到之處,當者披靡。

  清人重甲,刀砍不進,槍刺不進,遇到他的狼牙棒,卻只有死路一條,不斷被他砸成肉泥。

  啊哈,劉肇基一聲怒吼,沉重的狼牙棒直擊而下,面前一個鑲紅旗撥什庫下意識舉起一塊皮盾。

  轟的一聲巨響,滋滋滋滋,皮盾四裂,血肉飛囘濺,夾囘著骨折聲音啪啪作響,撥什庫的左手完全斷折。

  斷折處,白森森的骨頭顯露囘出來。

  「啊~~~」

  撥什庫大聲呼嚎痛叫。

  「死吧,韃囘子!」

  劉肇基紅著眼,又一聲大吼,沉重的狼牙棒當頭擊來。血霧飛揚,撥什庫頭顱炸開,上身變得稀爛,血水嘩嘩的四處激堊射。他這時身囘子被戰車夾囘住,就那樣不似人形的站著死去。

  主將如此豪勇,所部明軍無不大振,緊隨遼東總兵身後,大喝殺敵。

  不但如此,進入車營缺口的清人重甲,除了面對明軍的冷兵器手,還要防止近旁明軍銃手嚎叫著沖他們狂射。這些明軍銃手鬼鬼祟祟,借著刀槍的掩護,不斷沖他們轟擊。

  鳥銃的轟響中,火光煙霧四射,圓囘滾的鉛子不斷向他們奔去,輕易破開他們的重甲,撕囘裂他們的身囘體,在他們體堊內翻滾衝撞,帶給了他們極大的痛苦。

  強大的衝擊力,也每使中彈者踉蹌摔滾,隨後望著身上不斷噴囘射的血箭,跪在地上,或躺在地上痛哭嚎叫。

  再重的甲,再豪華的裝備,近距離面對東路的鳥銃,也只有死路一條。

  這種銃,就是當年那該死王斗軍使用的銃,怎麼該部明軍也有?有些人憶起當年面對靖邊軍銃炮的痛苦經歷,恐懼上涌,拖著自己外囘流的大小腸子,尖囘叫著到處亂竄。

  看就算攻入車營,明軍也遲遲不崩潰,己方傷亡不斷加大,這樣的交換比,是他們不能忍受。終於,清軍大陣傳來鳴金收兵聲音,清人進攻隊伍,如潮水般的退去,連攻擊兩翼的騎兵,也一樣退走。

  看他們退去,明軍陣地歡呼一片,劉肇基豈敢罷休?

  他親自領家丁追殺數百步,不讓清虜把陣前的傷者及死者帶走,這些首級,他要定了。果然,逃跑中,那些清人也顧不上傷者及屍體,讓遼東總兵順利砍到大批腦袋。

  部下歡呼狂叫中,劉肇基與家丁們帶著大量人頭得勝回到車營。

  此時車營內滿地鮮血,到處是傷者的呻囘吟,遼東總兵看慣這種場面,不以為意。他心中豪情滿懷,歡喜無比,此戰粗囘粗估計,己方斬首超過四百餘級,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怎不讓劉肇基興堊奮?

  望眼部下,皆笑容滿懷,以一萬對一萬,己方大勝,韃囘子就算使用重甲馬群沖陣,仍然失敗,怎不讓眾將雀躍,韃囘子,不過如此!

  一個親近參將大叫道:「大帥,韃囘子往南山逃去,是否追殺?」

  「追殺,追殺,追殺!」

  整個明軍陣地都狂叫起來,劉肇基略一猶豫,隨後高呼道:「韃囘子想逃,哪有那麼容易?兒郎們,隨我追擊殺敵!」

  ……

  大戰得勝的遼東總兵麾下,狂呼著往清軍敗逃方向追去,希望一鼓作氣,再立大功。

  不過劉肇基仍然謹慎,以騎兵先追,步軍以車營展開,一路又砍了一些奔逃的韃囘子步軍們,繳獲不少武囘器輜重。

  眾軍一直追到杏山北的夾馬山下,卻見達賊鑲紅旗,鑲白旗的殘兵敗將們,聚於一處小山嶺之上,他們沒有了盾車,以盾牌大刀弓箭長槍布陣,嚴守以待。

  眾明軍狂笑,風水輪流轉,輪到韃囘子兵們嚴守了。

  劉肇基冷哼一聲,暗想己方以車營攻擊,韃囘子們便是立於山嶺,也擋不住己方的銃炮。

  劉肇基正要下令攻擊,忽然他一愣,隨後面如土色:「不好,韃囘子在這裡布有紅夷炮!」

  他突然看到了,還看得清楚,這座小山嶺的旁邊有一座大山嶺。山巔之上,密密地推出一輛又一輛的大小紅夷炮車,炮口朝向處,正是自己的車營。

  而己家的車營,離他們的炮車,距離不到一里。

  「有伏兵!」

  劉肇基剛吼出這一句,有若地動山搖,大山嶺處,雷鳴的炮響聲不絕,濃重的白煙騰起,一顆顆清軍炮子呼嘯而來。 www.sh.com

  清軍需要使用重騎、馬群才能沖開的車營,在他們火炮下,卻似乎不堪一擊。呼嘯而來的炮彈,不斷衝撞在戰車之上,輕易的將它們擊得粉碎。

  炮火猛擊下,一輛輛戰車,被打得四分五裂,尖利的碎屑橫飛,給身後的銃手們,帶去嚴重的傷亡。

  一聲巨響,一顆十餘斤重的大鐵球,正巧砸在一輛戰車之上,「轟」的一聲,遮板與堅囘硬的車料炸開,鐵球挾裹囘著無數尖刺斷枝,橫掃這一片的明軍們,至少十餘人血流如注,滾在地上翻騰嚎叫。

  又一顆沉重的炮子落入戰車後面的步軍陣地,大鐵球激堊射過去,至少一排二十餘人,都被鐵球撞得骨折斷肢,血霧紛飛……

  車營與步營的明軍大聲尖囘叫,亂成一團……

  「紅夷炮確是犀利!」

  大山嶺上,站著幾個清將,望著山下明軍的慘狀,各人興堊奮之餘,也是心有餘悸。

  還好中炮的是明軍,若是自家軍堊隊……

  在這些清將後面,山嶺的後方丘陵坡地,又滿滿的布著精騎。看衣甲旗號,有滿囘洲鑲紅旗,鑲白旗,正紅旗,正白旗,鑲藍旗軍士不等,各旗騎士穩穩策於馬上,雙目閃動中,儘是噬血的光芒。(未完待續。『本文由破曉更新組@小艾332335 提囘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首發◥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flag_bd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