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七月,入援大軍過了山海關,進入遼東廣寧前屯衛地界。
走在這塊土地上,一般荒蕪蒼涼的感覺迎面而來,內中還有難以言說的悲壯豪情。自萬曆年起,多少雄軍來到此處?他們前仆後繼,不斷倒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的屍骸,就埋骨於此。
蒼涼神秘的遼東地區,祖輩在這裡演繹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這片蒼涼的大地啊,流了太多忠義將士的血。
遼東,留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一望無際的黑土地,不過那只是在遼中,不是這塊狹長的遼西山地。而且冷冰河時期,也無所謂黑土地,怪不得清國占據遼東大片土地,也無法養活自己的國民,不得不接連入關劫掠。
一進入遼東,給王斗印象最深的,就是此地墩台之多,遼西丘陵山地起伏,建立煙墩優勢得天獨厚。
遼東鎮火路墩的修築,在大明九邊各鎮也是居於首位,名副其實的三里一墩,五里一台。而在宣府鎮各處,只是五里一墩,十里一台。不過到了現在,許多墩台都荒廢了,只餘一些殘基在此。
荒廢,又是王斗的印象,境內各處堡地,大多破爛,官道殘破,真不知道每年龐大的遼餉到哪去了。
看看身旁各人,也是憤憤不平,王朴嘀咕道:「山海關、寧前一年糧餉幾百萬,就剩下這些破爛的城池?聽說遼東現在只餘八大堡?去,要是給我們宣大軍……咳,給薊鎮各處分一點,賊奴也不會常常從薊鎮,宣鎮邊牆破口而入。」
神機營前營副將符應崇附合道:「就是,國朝大部分糧餉扔在這。→還是擋不住賊奴從別處入口。有什麼用?九邊應該一視同仁才對,要從全局入手,不能太偏心。」
一路行軍來。符應崇與王朴打得一片,二人都覺對方脾氣甚合自己口胃,早己兄弟相稱。差點就斬雞頭,燒黃紙了。作為神機營的將官,九邊各地,關自己何事?不過附合下,又不損失什麼,還白得一人情,符應崇精明,最善鑽營,哪又不知?
果然王朴聽到。嘀嗒得更起勁。
對王朴的抱怨,他只是聽聽而己。
東協總兵曹變蛟,前屯衛總兵王廷臣也聽到王朴的話,二人久在遼東,自然明白其中關竅,曹變蛟嘆道:「王將軍,這內中之事太複雜了,你還是……」
他搖了搖頭,不語。
王朴一驚,也閉口不言。
他為人聰明,哪又不知內中關係?自己之語傳出去,傳到有心人耳中,怕到時怎麼死都不知道,還是罷了。
此後一路行軍無話,對入援大軍的到來,不論前屯衛官將,還是寧遠衛官將,都表示降重的歡迎。所到之處,鑼鼓喧天,軍戶軍士列隊歡呼,充分表示了遼東人民的熱情。
浩浩蕩蕩的援軍到來,所到之處,如強心針一般,讓遼東各地明軍,對將要來臨的戰事,都充滿信心。
崇禎十四年七月十七日,申時。
寧遠城外城,南門的永清門,城樓上的守軍,首先發現一些明軍夜不收出現在自己眼帘。→
他們策在馬上,
遠在數里之外,靜靜打量自家城池,慢慢的,他們身後的騎兵與夜不收越來越多,都如先前將士那樣往己家城池張望。
援軍到了,城樓上的守軍鑼鼓打得咣咣響,大聲向城內的薊遼總督洪承疇等人報喜。
得知消息的薊遼總督洪承疇,遼東巡撫邱民仰,兵備道張斗、姚恭、蔡懋德,援剿總兵左光先、山西總兵李輔明、密雲總兵唐通、薊鎮總兵白廣恩、山海關總兵馬科、遼東總兵劉肇基、遼鎮東協總兵孟道、寧遠團練總兵吳三桂等人,還有無數的軍將,都急急奔上城樓,往南方興奮眺望。
就見南邊的平原上,明軍騎兵越集越多,他們一隊隊奔來,在城南數里匯集,密密層層,前後也不知排了多少層。
再往後看去,又見旗幟如海,大股大股的步軍踏步而來,旗海中,數杆以大車拉動的大纛旗分外醒目。「萬勝!」聲中,步騎匯合,無數大軍往寧遠城列陣而來。
看他們大軍,無邊無際,浩瀚的人海,從山到海處,似乎鋪滿了大地。
援軍確實到了,還如此威勢,不說洪承疇等人哈哈大笑,便是城內的軍士軍戶們,也個個歡呼雀躍。他們潮水般的歡呼,與城外「萬勝」聲隱隱相合,形成勢不可擋的威武之音。
……
在薊遼總督洪承疇,領寧遠各官各將出城迎接時,王斗與楊國柱、王朴、王承恩、張若麒等人來到大軍前面,也趁機打量這個聞名遐邇的寧遠城池。
寧遠,便是寧遠衛衛城,始建於明宣德三年。清代改稱寧遠州城。到後世,又改名為興城。明宣德三年,城周五里九十六步。牆高三丈,有門四,宣德五年。又增築外城,周九里一百二十四步。
遼東戰事起,寧遠城不斷修繕,此時城牆高三丈二尺,又雉高六尺,每門皆有瓮城,上有城樓與角台。城內有鐘鼓樓,與城牆四座城樓遙相呼應,戰起。登臨樓頂,城牆與城內景觀盡收眼底。
寧遠城牆頗有特色,當年修建時。為使城牆堅固。大量使用不規則的城石砌築內壁,然後將壁面鑿平。所以稱為「毛石牆」,由於石料大多就地取材,遠望其色似若虎皮,又稱「虎皮毛石牆」。
王斗等人在未到達寧遠時,根據夜不收的探查回報,也決定明日起,就移營到城西北的磨盤山、九嶐山、荊條山一帶去,涼快避暑。
在軍民盛大的迎接儀式中,王斗各人領游擊及以上的將官,還有護衛親將們進入城池。寧遠有四條大街,當地人稱為東街、南街、西街和北街。此城的周長及城門數、街路數均為偶數,也算寧遠一奇。
總督行轅在內城,鼓樓西南,眾人由南門延暉門入,進入總督行轅內。
進入寬闊的大廳,就見內中,己經擺滿一桌桌酒席,飯菜非常豐盛,卻是大軍未到達之時,洪承疇己接到快馬稟報,算計各將各官到來時辰,早讓親信幕僚準備妥當迎接事宜。
看見這樣的情形,監軍王承恩,張若麒等人都表示滿意,眾人一團和氣,謙讓著一一入座。
座位安排中,王斗身份比較奇特,他的官職軍職低於洪承疇,楊國柱等人,身份地位則高於他們,非文官,也非武官。對於這樣的尷尬局面,.ansh.com其實大明早己料到,早作規定,若出征在軍,與總督上首各官,平級見禮便可。
所以此時座位排列,王斗便與洪承疇,邱民仰,王承恩,張若麒等人一桌,此外還有兵備道張斗、姚恭、蔡懋德各人作陪。楊國柱,王朴,符應崇諸人,則與入援各大總兵,遼東各位總兵相坐。
各人麾下,游擊對游擊,參將對參將,一一在廳中入桌,余者護衛等人,則有專人招待,城外大軍,也有人安排。
洪承疇還是那樣溫文儒雅,一舉一動,都有一股難言的優美風範,他身上的大紅蟒服,三絡長須,均修飾得一絲不亂。
或許遼東諸事讓洪承疇操心憂慮,比起崇禎十二年王斗初見他時,洪承疇的面目越顯清癯,不過這樣看起來,洪承疇卻越發內斂深沉,一雙眼睛,充滿了故事。
洪承疇舉起酒杯站起,先對王承恩,張若麒含笑致意,又對王斗微笑點頭,特別在王斗身上略略停頓,隨後以帶著閩地口音的官話道:「遼東戰局,聖上憂切,夙夜祗慎。國危主憂,為人臣子,敢不肝腦塗地?今聖恩浩蕩,王師雲集,有忠勇伯諸入援大將,亦有本鎮忠勇將官在此,更有王總監,張監軍諸公贊畫軍務,勤送糧餉,何愁東事不興,諸奴不懼?諸君,請滿飲此杯,為我大明賀,為將士賀!」
一番話,說得眾人心中暖融融的,皆高聲道:「為大明賀,為將士賀!」<!--flag_bd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