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洛陽城血腥攻防戰(下)

  第374章 洛陽城血腥攻防戰下)

  潮水般的闖軍士卒從羊馬牆翻越過來, 從城頭看下去, 羊馬牆與城牆之間的狹窄地帶, 密密麻麻擠滿了如沙丁魚般的人頭。→

  一架架雲梯從羊馬牆那邊艱難地抬過來, 頭裹紅巾, 面黃肌瘦的飢兵, 頭戴氈帽, 手持盾牌大刀準備登城的闖軍步卒相互擁擠在一起。觸目間, 均是他們那瘋狂的眼神, 猙獰的神情。

  眼見羊馬牆與城牆之間空地就要被他們填滿, 一架架雲梯將要豎起, 驀地, 城頭傳來火箭鳴放的巨響。此起彼落聲音中, 大片濃煙騰起, 無數箭雨鋪天蓋地往城下呼嘯而來。

  箭矢又密又猛, 在火藥推動下, 轉眼間便到了那些闖軍的面前。

  那些抗著雲梯的飢兵, 連基本的裝備都沒有, 不說身上沒有甲冑, 腰刀長矛都沒有拿著一根。就算頭戴氈帽的闖軍步卒, 他們原本是投降從賊的官軍, 或是飢兵中日久的壯丁, 手上持的盾牌也只是普通的皮盾甚至是木盾, 裝備簡單。

  至於再跟在他們後面亂鬨鬨的飢兵們, 比那些抗雲梯的闖軍飢兵略好, 手上拿著武器。當然只是一桿簡陋的長矛, 甚至很多人長矛都沒有, 手上拿著一些竹槍木棒之類, 更是有人舉著鍋蓋當盾牌。

  攻城的闖軍便是如此組成, 精銳的馬軍與老營當然不可能參與攻城。也是闖軍知道攻城戰不比野戰, 這波的主力便是那些多少有一些戰場經驗的步卒們, 再裹脅以聲勢浩大的饑民。

  面對密集的火箭過來, 那些闖軍步卒下意識的舉起盾牌遮掩, 波聲響不斷, 各人盾牌剎時間插滿了各樣的箭矢。

  火箭的力度非同小可, 直射得他們雙手麻顫抖, 甚至很多人盾牌被射破。或是遮掩不及者, 被火箭射在身上, 很些人便被射得翻滾出去, 他們身上的戰裙或褡護, 根本提供不了多少防護力。

  步卒如此, 那些飢兵更是一片片被射翻在地, 很多人不久前還是土裡刨食的百姓, 根本沒經過戰陣, 疾風暴雨般的火箭射來時, 他們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下意識的想找個東西遮掩一下, 卻現手上根本沒有趁手的工具, 有的人急忙躲入夥伴的身後, 不料各人心思皆是如此, 不由亂作一團。

  尖叫聲不絕, 羊馬牆與城牆之間己經擠滿了人, 給城上的火箭提供了最大的殺傷力, 一個個中箭的飢兵倒在地上大聲嚎哭, 原本抬著的雲梯也一架架摔落在地。

  特別那些剛在羊馬牆上的中箭者, 如風吹麥穗般倒下一大片, 他們或是往前撲倒在地, 或是往後摔了出去, 很多人甚至滾落入護城河內。只是片刻間, 這塊地帶己經布滿傷者及屍體, 嗆人的血腥味快蔓延開來。

  很多飢兵的勇氣突然間便蕩然無存, 很多人轉身後退, 隨後不客氣地被身旁的闖軍步卒砍翻在地。而且攻城的闖軍太多, 扛著的雲梯前後多有數百架, 那些土台後面, 一個個闖軍步卒還不知有多少個陣形。

  便是因為這一波箭雨損失了前方的數十架雲梯, 與大局仍然沒什麼觸動, 洛陽城內的火箭庫存不可能持續不斷這樣的火力。轉眼間, 又有眾多的雲梯扛進羊馬牆內, 或是大群大群的飢兵被驅趕進來, 重新將散落地上的雲梯抬起。

  經過先前那一波後, 城上的火箭稀疏下來, 眼見一架架的雲梯將要豎起, 眾賊正要歡呼。突然城上落下無數個瓶罐, 便在空中, 己經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向城下散落過來。

  許多飢兵聞到一股嗆人的味道, 還在茫茫然不知所云, 突地一聲尖厲的嚎叫響起:」灰瓶, 快閉上雙目。」

  就見如雨點般的瓶子從城頭拋下, 落在地上炸開, 內中的石灰粉末瀰漫開來, 一時間到處白霧籠罩。就聽淒楚的慘叫聲不斷響起, 眾多的闖軍士卒, 不論是飢兵還是步卒, 都扔下了手中的一切, 捂著雙眼在地上翻滾嚎叫。

  」我的眼睛……」

  從城上扔下的瓶罐正是守城利器灰瓶, 內中裝有石灰。那些灰瓶從城頭落下, 一個個炸開, 嗆人的石灰粉末在寒風中到處飛揚。石灰侵入雙目, 立時痛楚難當, 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時間久了, 就是眼瞎的下場。

  平常眼睛中了生石灰, 不能用水清洗, 只得用菜油, 但在這攻城之時, 去哪找菜油?況且在這亂世之間, 或許一斤菜油比一條人命更值錢。便是闖軍將領明白如此可以救護自己受傷的士卒, 不見得就捨得使用。

  地上一灘一灘的白色粉末, 很多闖軍頭上身上都是一片片白色。便是躲過了眼睛要害, 也均是咳嗽不己, 呼吸困難。

  猝不及防下, 很多闖軍士卒中了招, 他們或是捂著雙目在地上慘叫, 或是咳嗽著亂竄, 就見城下密集的闖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成一團。

  看城下的情形, 王胤昌大喜, 他大聲喝令:」擂石, 射。」

  聽他喝令, 身旁的楊守備忙將他的命令傳下。

  城牆上有著密集的小型拋石機, 拋石機旁, 有著一堆堆大小各異的石頭。聚在拋石機旁的便是協助守城的眾鄉勇社兵們, 他們雖然沒經過什麼戰陣, 但扔些灰瓶擂石的卻沒有問題。

  聽到王胤昌與楊守備的號令, 他們慌忙將擂石搬進拋勺, 也不管什麼目標, 往城下拋去便是。而原先扔灰瓶的鄉勇社兵們, 更加扔得起勁。

  不說城下原本密密麻麻皆是攻城的闖軍, 根本不需要瞄準什麼目標, 加上無數灰瓶打下, 城下到處白茫茫視線不清, 那些闖軍又如何看見城上雨點般的擂石扔下?

  灰瓶打下, 密集的擂石更是從空中落下, 就聽城下一陣陣滲人的嚎叫聲響起, 許多亂竄的闖軍直接被扔下的擂石砸中。

  那些拋下的擂石很多都是幾十斤重, 加上從十幾米的高空落下, 其勢其猛, 砸中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很多闖軍正中頭部, 甚至一下子被砸成爛肉, 一些闖軍步卒忙舉起盾牌, 同樣被砸得吐血骨折。

  很多擂石還雕琢成圓鼓鼓的形狀, 從城頭落下時, 在地上亂跳亂滾, 更是滾斷不知多少闖軍士卒的雙腳。

  牆外闖軍太密了, 便是有些鄉勇社兵自持臂力出眾, 不用拋石機而自己舉起一塊擂石扔下, 不離十也可以砸到一個闖軍士卒。

  城牆如雨點般的灰瓶與擂石落下, 闖兵越亂, 身旁的人不是捂著雙目淒歷嚎叫, 就是被擂石砸成肉漿。到這個時候, 羊馬牆內眾士卒先前的勇氣儘是消失殆盡。

  不論是飢兵也好, 步卒也罷, 都是扔下手中的雲梯或是兵器盾牌, 如無頭蒼蠅一般往回逃去。

  不過進來容易出去難, 護城河內側, 離城牆三十步遠的」羊馬牆」高約一丈, 也就是三米, 那些闖軍越牆時, 在外圍有用一些門板小梯靠持。不過在羊馬牆內側, 卻是什麼也沒有。

  想一下子從三米高的圍牆上跳過去, 越過去, 除了少部分人, 大部分闖兵, 可沒有這個能力。更不用說依衝鋒慣性, 後面還有密集的闖軍繼續衝來。一個想進來, 一個想出去, 擁擠之下, 亂作一團, 當場不知踏死多少人。

  看城下那些流賊的樣子, 城上的明軍一片歡呼。特別城頭那些社兵, 他們皆是富戶出身的子弟, 對農民軍有著天然的仇恨, 看城下的情形, 覺得分外的解恨, 拋起那些擂石更加的起勁, 每當他們的擂石砸中或是滾中一個闖軍士卒, 便是一陣歡呼嚎叫。

  終於, 該波闖軍勢如猛虎般的衝鋒落下帷幕, 能動的闖兵們, 皆是退入了土台之後, 只留下羊馬牆內外滿地的屍體及傷者, 還有扔了一地的雲梯。

  ……

  灰瓶拋下時瀰漫的生石灰霧塵己經散個乾淨, 羊馬牆內能逃的闖兵也盡數逃光了, 看著城下的慘烈景色, 吳爭春不由內心抽動一下:」真慘……」

  城外, 城牆到羊馬牆之間的距離儘是一堆堆的肉泥零件, 各樣殘肢斷臂也不少, 散亂的大腸小腸更是應有盡有。屍體層層疊疊, 特別在羊馬牆邊上, 更是一層連著一層, 很多屍體成碎物形狀, 顯然是逃命時被活活踩死的。

  滿地是鮮血, 一灘灘的暗紅色血跡, 在寒風中閃著冰冷的光芒。顯然這些血是從各個闖軍傷者及屍體上流出的, 在這酷寒的天氣中快凝結成冰。

  隨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隨風還傳來一陣陣絕望的呻吟及哭泣聲。城下許多被擂石砸斷手腳, 砸傷身體, 或是雙目被石灰浸瞎的闖兵們, 他們無力逃跑, 只是流淚坐著等死。

  在他們身旁, 還有許多身上臉上滿是石灰粉末的闖兵拖著鮮血淋漓的雙腿, 在地上艱難地爬來爬去, 他們眼睛看不見, 只是下意識的向身旁呼救, 然後卻無人理會他們。

  看著城下的慘狀, 還有血腥味傳到城頭, 城上明軍歡呼聲慢慢低了下去, 很多人開始吐起來, 特別那些鄉勇社兵, 許多人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血腥的場面, 哪裡忍得住, 一些人一直吐到連膽汁都吐不出來。

  吳爭春默默地看著城外, 便是他經久戰陣, 心思磨礪得如鐵一般剛硬, 也是心中一酸, 心想:」亂世人命如草芥, 若沒有定國將軍, 想必我也會如下面的屍體一般吧。作為裹脅的饑民平淡地死去, 僥倖時有一個沒有墓碑的墳頭。若是不幸, 屍身便由野狗啃食, 或是進入他人之腹。」

  他心思飛揚出去, 下面那些死去的流賊, 往日大部分也只是土裡刨食的平頭百姓。大部分人願望, 也只是有一口食吃, 冬日來了, 有衣裳被褥可以溫暖, 家人平平安安, 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只是亂世中, 自己比他們幸運, 進入舜鄉軍軍伍, 自己所處境內, 也是由定國將軍治理, 所以家人太平安樂。換成自己被裹脅進一個賊頭或是軍頭治內, 自己的命運不見得比他們更好。

  他心中默默道:」願隨將軍麾下, 讓天下[ 遮天 ]早日太平」

  吳爭春這隻軍隊作為城防最危急關頭使用, 方才的戰事並沒參與, 不過城下情形各人盡數看在眼裡, 他麾下新軍臉色有些不好看, 畢竟城下場面太血腥, 這隻軍隊訓練成後,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有這反應也正常。

  不過吳爭春相信戰爭最能鍛鍊人, 看多了這樣的血腥場面, 以後再看到類似場面便不會有什麼特別反應。

  至於他軍中各伍長, 甲長, 隊官, 把總們, 儘是參與過巨鹿之戰, 平谷大戰的老兵們, 對眼前的情景安之若素。

  各人指指點點, 只是輕聲議論比較, 皆言城守時灰瓶與擂石效果不錯, 比得上火炮, 更過火銃的射擊。那羊馬牆更不錯, 對敵時有瓮中捉鱉之勢。

  王胤昌與楊守備臉色也有些蒼白, 不過神情中更多是興奮, 畢竟剛才闖軍攻勢太嚇人, 結果在沒有舜鄉軍參與下, 他們還是打退了闖賊的攻勢。

  王胤昌撫須大笑:」賊不外如是。」

  楊守備忙道:」這皆是兵憲運籌帷幄, 指揮若定之功。」

  言罷他得意洋洋, 看了旁邊那些仍站得筆直的舜鄉軍一眼, 又看了吳爭春一眼, 方才的戰事, 可說是在這隻名揚天下[ 遮天 ]的強軍面前露臉, 想想就覺得很自豪。

  聽聞楊守備之言, 王胤昌更是歡笑, 想想又覺得不安心, 問吳爭春道:」吳千總, 依你之見, 流賊可是氣喪不再攻城?可否遣人出城, 將賊遺落之器械盡數毀去?」

  他身為兵備, 卻對吳爭春這個小小的千總如此溫言徵詢, 可謂姿態放得極底, 看得楊守備羨嫉非常。

  隨在王斗身邊, 大明各文官武將對舜鄉軍眾將領恭敬有加, 吳爭春己是見得多了, 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然他為人沉穩謹慎, 從不在外人失了禮數, 換了沈士奇, 早就大搖大擺受了。

  聞言吳爭春對王胤昌略施一禮, 他凝望遠處闖軍一陣, 搖頭說道:」闖賊雖受小挫, 其勢不墜, 下一波攻勢就在眼前, 毀賊器械己經來不及了。」

  他話音剛落, 便聽土台後闖軍的戰鼓聲響起, 如雷的吶喊聲中, 又是無數的闖兵如潮水般衝來。

  看著城外黑壓壓的人海, 看他們那勢在必得的氣勢, 似乎一波的攻勢不會停止, 吳爭春內心不由將韃子兵與流寇相比較, 或許流賊的優勢, 便是可以毫不顧惜人命, 這是韃子兵不能相比的。

  他內心嘆了口氣:」或許, 自己麾下軍隊很會就要參戰了。」

  ……

  土台上的闖軍火炮又是猛烈射, 掩護那些攻城的部隊, 在他們炮火猛烈轟擊下, 垛口內的官兵又不得不躲藏起來。人海戰術下, 轟擊對方的步卒沒什麼意義, 若是與他們火炮對射, 他們的火炮架在一個個土台上, 城上的官兵也占不到什麼便宜。

  在炮火掩護下, 很快那些闖兵又涌到了羊馬牆之外, 地上原先散落的一架架雲梯被重新抬起。等他們一個個越入羊馬牆之內, 在軍官們的呼喝指揮下, 內中的雲梯同樣被一個個飢兵抬起。

  每架雲梯身旁, 都擁擠著眾多手持大刀盾牌的闖軍步卒, 從城牆上看下去, 可以看到他們那緊張又兇惡的眼神。

  對這波闖軍的攻勢, 守城的官兵們從容了許多, 各人均想等會故伎重演, 先用火箭, 再用灰瓶與擂石應對便可。不過城頭的吳爭春卻是皺起眉頭, 似乎這波的闖軍吸取了教訓, 卻沒那麼好應付了。

  吳爭春看得清楚, 城下的闖兵, 不論是飢兵還是步卒, 皆人人用布蒙住嘴臉, 想必如此, 灰瓶使用的效力便降低了好幾層。而眼鼻無事, 擂石使用的效果就不會那麼好, 畢竟長著眼睛, 就知道閃避危險, 一個大石頭從空中落下, 機靈的人還是閃得開的。

  而就在城頭的官兵將要探出身子放箭時, 羊馬牆外的闖軍陣中響起一片驚雷, 大片大片騰起的煙霧中, 一大片火箭呼嘯而來。便是火箭箭矢出名的喜歡亂飛, 然而這麼大片的箭矢, 還是有許多從各城牆垛口處射入。

  那些正對外探頭探腦的守備官兵, 鄉勇社兵們, 頓時很多人中箭, 被射得翻滾出去, 痛楚的慘叫聲在城頭響起。

  城上明軍一陣慌亂, 楊守備麾下的軍官們急忙喝令注意閃避, 又下令士兵們用火箭, 弓箭, 鳥銃等還擊。城上炮手更想開炮, 不過城上火炮由於角度問題, 卻是打不到這麼近的闖兵。

  城上城下一陣互射, 在羊馬牆外側護城河那邊, 在層層盾牌掩護下的闖軍步卒不斷對城頭鳴放火箭, 他們火力很猛, 看來不介意將己方繳獲的火箭庫存全部消耗精光。

  亂飛的火箭箭矢中, 還夾著一些弓箭箭矢, 甚至是鳥銃或是三眼銃的銃彈。

  」啪啪啪啪……」

  城頭爆豆般的鳥銃聲響起, 一大片白色的煙霧冒起, 就見護城河那邊鳴放火箭的闖兵倒下一大片, 他們層層盾牌被一塊塊擊碎, 許多闖兵身上激出一道道血霧, 踉蹌向後摔倒出去。

  那邊的闖兵一陣慌亂, 各樣的火箭, 弓箭箭矢大大減弱, 卻是城頭的舜鄉軍鳥銃手終於開火, 一出手就給城下的闖兵們一個下馬威。

  吳爭春麾下千總有四百鳥銃兵, 此時人人放下自己鐵盔上的鐵製面具, 他們各居垛口, 分為四層開火。一層接著一層, 陣陣震耳欲聾的銃響中, 打得那邊的闖兵弓箭手, 火箭手或是亂成一團, 或是大叫著豎起更多的盾牌。

  這些舜鄉軍身上精良的甲冑早讓城頭洛陽官兵鄉勇們羨慕不己, 隨便一個小兵身上的盔甲, 都比得過當地官軍將校的披甲。此時再看他們開火, 更是嘆為觀止, 好猛的鳥銃, 又准又狠, 厚實的盾牌都可以輕易打碎, 而且他們的準頭也未免太高了吧。

  又聽」啪」的一聲響, 羊馬牆護城河那邊闖軍一個部總樣子的頭領突然頭顱炸開, 頭上的氈帽連著血塊, 骨碎飛濺, 整個人更是重重向後倒去, 一下子摔到在了地下。

  城上城下似乎安靜了一下, 正大聲指揮呼喊的楊守備也下意識往右旁不遠那敵樓看了一眼。

  整座洛陽城有馬面三十九座, 馬面每座間距數十步, 使攻城的敵人都處於城上武器的殺傷範圍之內。在各個馬面上, 還均有瞭望敵情的敵樓, 敵樓數層高, 磚石結構, 最上面一層, 四向都開有射孔。

  早在那吳爭春領著他的鐵甲大軍上城後, 就有他軍中一些鳥銃兵拿著一種長長的, 閃耀著金屬光澤的, 不需要火繩的奇怪鳥銃上了各個敵樓。顯然的, 方才就是那些舜鄉軍鳥銃兵在敵樓中開火。

  」那些是什麼鳥銃, 打得那麼遠, 那麼准?」

  楊守備心念電轉, 他注意到各個敵樓上的舜鄉軍鳥銃兵打得格外准, 城下不少流賊的軍官, 還有弓箭手, 火箭手, 或是較為強悍的軍卒, 只在短時間內, 就接連倒在他們的鳥銃轟擊之下。

  」若是他們用那種鳥銃打我, 便是近百步, 我或許也逃不了吧?」

  楊守備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看城下黑壓壓的人潮己經快要充滿羊馬牆與城牆之間地帶, 羊馬牆那邊的流寇箭雨也大大減弱。他大聲喝令:」灰瓶擂石準備」

  ……

  又是如雨點般的灰瓶從空中落下, 落在地上爆開時, 一股股細膩的白灰瀰漫開來。接緊著, 同樣如雨點般的擂石從空中落下。城外響起讓楊守備期盼己久的慘叫聲。

  不過讓城上明軍失望的是, 此次灰瓶擂石的攻擊, 效果卻沒有上次來得好。如蟻般以布蒙臉的闖軍飢兵與步卒, 仍是擁著一架架雲梯向城牆靠來。

  眼見一架架雲梯將要豎起, 無數的闖兵正要歡呼, 忽然又從空中落下無數圓滾滾, 黑忽忽的物什。其大如頭顱, 似鐵非鐵, 一端有柄, 另一端卻有長長的引繩, 此時各引繩皆在燃起。

  望著這些落下的物什, 一些闖軍飢兵還在好奇, 不知是什麼玩意, 原官兵降入闖軍的一些步卒則是魂飛魄散, 很多人大聲尖叫, 出不同的呻吟哭叫。

  」萬人敵, 是萬人敵……」

  一聲又一聲的巨響, 其炸響之聲有如火炮, 然炸開時卻又與那些實心鐵球不同。

  這些圓滾滾, 黑忽忽的東西落在闖軍人群中, 引繩燃到盡頭, 就是一陣轟然大響, 內中無數的鐵蒺藜、碎石、碎鐵等物隨著濃煙飛射開來, 炸得那些闖兵們血肉橫飛, 很多人捂著頭臉在地上翻滾嚎叫。

  聽著城外一聲聲巨響, 夾著闖兵們的驚恐大叫聲, 城上的明軍又重新歡笑, 不說那些鄉勇社兵扔灰瓶擂石扔得更甚, 城上的守備官軍們, 也是點燃一個個萬人敵, 專往城下人多之處扔去, 還時不時大叫一聲:」炸死這些流賊。」

  吳爭春也很注意觀察這個守城利器, 城牆上擺著著好些個大木箱, 內中滿是這些黑忽忽的物什, 若是王斗在, 就知道這些東西其實便是後世的手榴彈, 不過長相有點不一樣, 因為眼前的物什太大了。一個個圓滾滾的生鐵球比頭還大, 內裝火藥數斤, 一端是粗麻繩或是竹柄木柄, 一端是引繩。

  或許這」萬人敵」專業性略高一些, 所以由那些洛陽守備官軍扔取, 一人抓住木柄, 另一人點燃引繩, 然後往城下扔下去。每一顆」萬人敵」扔下, 都炸得城下的闖軍鬼哭狼嚎。

  吳爭春心中讚嘆, 這」萬人敵」爆炸力強, 彈片飛及數遠, 傷敵甚眾, 用來守城確是利器。

  不過眼下舜鄉軍中並沒有使用, 畢竟比頭還大的」手榴彈」頗為沉重, 就是大力士也扔不了多遠。舜鄉軍這些年打的都是野戰, 野戰中扔這些」手榴彈」, 炸到自己人的情況可能更多。

  吳爭春入舜鄉軍多年, 對許多武器也多有了解, 」萬人敵」在宣府鎮稱為震天雷, 聽聞從宋時便己傳下, 宣府鎮許多城池均有使用。

  似乎在自己隨將軍出來征剿流寇時, 東路軍工廠也開始造一些震天雷, 因為火藥配方的完善, 聽聞樣貌比眼下的萬人敵更小, 不過威力卻更大些。

  城頭上的明軍在兵備王胤昌與楊守備的指揮下來回奔走, 灰瓶擂石萬人敵不斷扔出去, 城牆外的闖軍傷亡慘重, 不過他們的人海戰術揮了威力, 仍然有許多雲梯向城牆靠來。

  」流賊的雲梯靠上來了, 用撞竿, 扥叉……」

  在一處垛口處, 一堆的鄉勇社兵聚在這裡, 在一個守備官兵百總的呼喝下, 幾個鄉勇用扥叉將那雲梯死死抵住, 不讓雲梯靠到城上。隨後幾個身強力壯的社兵抬著一桿粗長的竹竿, 頂頭是大大厚實的撞頭, 他們喊著口號, 對準那雲梯惡狠狠衝去。

  轟的一聲響, 撞竿用力撞在那雲梯頭上, 便是下面有眾多的闖軍飢兵用力扶持, 那架沉重的雲梯還是被撞得翻倒出去。見雲梯當頭壓來, 下面的闖兵們飛快就跑, 不過還是有十幾個來不及逃跑的闖兵被摔落的雲梯壓死壓傷。

  在城上撞竿的撞擊下, 一架架靠上來的雲梯被推翻摔落, 不過越來越多的雲梯靠上來, 許多雲梯頭上還有飛勾, 一勾住城牆便怎麼撞都撞不倒。勾頭以鐵製, 便是使用刀斧猛砍, 也不是那麼容易砍斷的。

  隨著雲梯靠上, 手持刀斧盾牌的闖軍步卒也不斷從雲梯下爬上, 遠處的闖軍陣營呼起一陣陣潮水般的歡呼聲。

  」金汁。」

  」燒死他們……」

  城牆上的諸多窩鋪內燒著大鍋大鍋熔煎的糞汁, 惡臭沖天, 沸滾的冒著騰騰熱氣。眾多的鄉勇社兵咬牙切齒, 用長長的大勺舀個一勺沸滾的糞汁, 劈頭蓋臉就沖正在爬梯的闖軍步卒們倒下去。

  不似人聲的嚎叫聲響起, 金汁不斷倒下, 便是那些闖軍步卒帶著盾牌遮掩, 也不可避免被沸滾的糞汁澆到, 他們嚎叫著一個個從雲梯上摔下來。

  隨著金汁不斷倒下, 城下又是火光沖天, 城上的官兵不斷將柴草拋落下來。

  那些柴草皆裹以硝黃, 點燃後火光伴著煙霧, 一架架雲梯燒起來, 許多闖兵被波及, 或是一個個全身冒火在地上翻滾, 或是帶著一身火光尖叫著衝進人群之中。

  便是城下闖兵多用布塊蒙住臉面, 濃煙之中, 還是有很多人咳得喘不過氣來, 一雙眼睛更是被熏得紅腫幾乎睜不開眼睛。

  城頭上還將撒有硫磺與火藥的破舊棉絮點火後甩出城外, 在城牆下形成一道火障, 更多的闖兵被燒死燒傷。從空中看下去, 洛陽城西位置似乎被火光與煙霧籠罩, 有如烈火焚城。

  城頭下來的金汁與煙火讓攻城的闖兵心驚膽戰, 僥倖沒遇到這些手段的爬梯闖兵也沒好到哪去, 洛陽作為一府之城, 親藩之地, 各樣防守的器械眾多。

  幾架帶有飛鉤的雲梯靠在城頭後, 看上面半響沒有動靜, 一個個持刀帶盾的闖軍步卒嚎叫著往雲梯上爬去, 然而等他們爬到半空。卻見上面一個釘滿尖銳鐵釘的圓木當頭而來, 領頭一個闖軍只來得及叫一聲:」檑義夜……」

  就被那釘滿尖銳鐵尖的圓木從雲梯上砸下, 胸口己是血肉模糊, 上面滿是粗大的孔刺。那檑義夜兩端用鐵鎖連著, 從城頭滾下時, 將該雲梯上所有的闖兵都砸飛落下, 一個個滾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嚎叫。

  而那罪魁禍落下後停在空中不動, 半響後城頭傳來一陣號令聲, 吱呀的聲響中, 各銳利鐵尖上己布滿血肉的圓木被收回了城上去。

  該雲梯上的闖兵遭遇如此, 相臨幾架雲梯的闖兵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們被當頭落下的狼牙拍惡狠狠地拍落下了雲梯。

  那狼牙拍與檑義夜皆是守城利器, 以榆槐木枋造, 又寬又厚, 上面有狼牙鐵釘數百個, 內使用繩絞滑車, 在敵人蟻附攻城時, 扯起拍落, 非常犀利。

  遭遇狼牙拍的闖兵, 比遭遇檑義夜的闖兵更慘, 那最先被檑義夜砸落地上的闖兵失神地躺在地上, 看見周旁幾個雲梯上被狼牙拍拍落的闖兵們, 心下會好受些。

  不過他突然圓睜雙目, 看著空中一動不動, 隨後絕望地哭叫出來:」火罐」

  數十個燃燒著詭異火光的瓷罐向他這個方位而來, 在城下闖兵們的哭喊哀嚎中, 一個個火罐落在人群中炸起, 火焰衝起足有數人高, 被火焰燒著的人似乎怎麼樣也不能讓身上的火拍去, 不知多少人渾身著火, 或是慘叫著在地上翻滾, 或是帶著火到處亂沖, 引起更大的混亂。

  那些著火的人跑著跑著就撲倒在地, 一動不動, 顯是被活活燒死, 陣陣人肉的香味傳上城來, 聞之讓人嘔吐。

  」燒死他們……」

  城頭守備官軍們用長長鐵勺盛著火罐, 又讓人用長長火把點燃, 隨後將這些火罐一個個從城頭扔下去, 專往雲梯處或是人多的地方砸。

  這些火罐, 內中皆裝有大明軍器局加工出來的」猛火油」, 這些猛火油又濃又沾, 點燃後若是被燒到, 輕易不要想撲滅, 一直到活活燒死, 比先前城頭扔下去的裹以硝黃火藥的柴草與棉絮厲害多了, 堪比後世的凝固汽油彈。 .ksh.com

  看著城下一片火海, 火光中無數人影攢動, 內中淒歷的嚎哭聲傳出, 吳爭春出神了好久, 輕嘆一聲:」慘烈……」

  ※※※

  ps:抱歉, 有一段時間沒更新, 17號曾在書評區說明, 因為陪老婆出門旅遊了一個多月。現實中本來有事業, 加上寫作, 將我所有業餘時間榨取個乾乾淨淨, 如此便談不上陪伴家小。

  其實我這個餘業愛好老婆原本是支持的, 不過長久下來沒時間陪伴, 老婆也不免口出怨言, 抱怨我冷落她。感情是時間加金錢陪養出來的, 沒有時間陪伴, 夫妻感情不可避免會出現裂痕。

  如我老婆說的, 寧願我有時去tv, 夜總會消遣, 也不會如寫作這樣抽不出時間陪伴, 那樣的愛好雖然不好, 然兩害相權取其輕, 卻比寫作更好。

  不管怎麼說, 家庭對我很重要, 網絡的世界相比現實, 現實更重。所以我放下一切, 專門陪她出去玩了一個多月, 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我倆又恢復到了以前的關係, 看來女人真是需要哄的。

  風波己經過去, 不管以後還寫不寫書, 本書己經寫了一半, 我就會將它完本, 畢竟內中有我的夢想, 我爭取在過年之前將它寫完。

  (.. 朗朗書)<!--flag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