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殺個痛快幾個大嗓門的闖軍士兵對著山坡喊話, 如果官兵願意退去, 他們頭領會贈送他們財帛, 雙方客客氣氣, 互不相犯。又或許這些官兵投降闖王, 定得重用, 一起討伐無義的朝廷。
似乎明白舜鄉軍火器的厲害, 這些大嗓門喊話時, 都是離火銃射程遠遠的, 至少在山坡一百五十步外。
在他們喊話時, 密密層層的闖軍就列陣山坡外不到三百步, 對壬部的軍士形成一個包圍圈。可以看出他們包圍滿有水平, 東面與北面嚴密, 西面卻是兵力稀疏, 暗合兵法圍三闕一的意思。
包圍圈留個缺口, 被圍之人就不願死戰, 而且舜鄉軍若向西逃跑, 西面又是汝州的闖軍大營, 可說是自投羅。而且在西北的方向, 還布置著闖軍數千的馬隊, 他們如用馬隊追擊, 逃跑之人也是凶多吉少。
除此之外, 還有三五成群的馬兵在這一帶的曠野上巡徼, 闖軍將領雖然大多沒有看過兵書, 但他們的戰場經驗, 卻是從無數次實戰得來的, 簡單, 有效。
那些大嗓門喊話時, 劉芳亮與李過帶著一些親衛騎在馬上, 在西北向約二百步距離對著山坡眺望, 可以看到那邊的官兵在嚴陣以待, 手持黑沉的鳥銃, 個個植立不動。
對他們的布置, 劉芳亮有些奇怪, 官兵鳥銃兵在前, 長矛兵在後, 這倒沒什麼, 關鍵在他們隊列的單薄。每面只有一百個鳥銃兵, 分為四層, 每層二十五人, 身後一百個長矛兵同樣如此。
每面兩百個兵, 能擋得住自己大軍源源不斷的進攻嗎?嗯, 各面十幾步空隙前方還撒著一些鐵蒺藜, 鐵蒺藜前面, 略略挖上幾道淺淺的壕溝, 挖出的泥土, 就地堆成矮牆。
可以看到一些拿著鳥銃的散兵在那後方地帶巡弋。若自己大軍進攻, 只能直衝對方的鳥銃陣地了, 否則會有壕溝鐵蒺藜的阻擋。同樣還會遇上對方散兵的打擊。
不過在劉芳亮想像, 自己人海戰術衝擊下, 對方這種布置只能在做無用功。當然他也不敢輕敵, 對方裝備精良, 軍陣嚴整, 在自己大軍圍困下絲毫沒有慌亂, 這種嚴整的軍容, 是自己生平僅見的對手。
他默默看著山坡上那杆飛舞的王字大旗, 心想:」這些官兵從哪來的?」
他旁邊的李過, 狠狠看著山坡上舜鄉軍們的鐵甲, 眼露出興奮的神情, 口喃喃道:」這麼多馬匹盔甲, 要是打下來, 我義軍又可以擴兵數萬了。」
劉芳亮看了看天色, 估計再過一個時辰, 天就黑了, 喊話的士卒己經口乾舌燥, 山坡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不能拖延下去了, 遲則生變, 戰事只能在今天傍晚結束, 闖軍不善夜戰, 若到明日, 官兵的後續大軍就有可能跟上來。
他看向北面的郝搖旗那邊, 他正對那面的士卒喝呼鼓動, 他們的前鋒己經選出來了, 東面與北面, 一口氣各投入二十個步隊。
這每隊五十人, 每面各一千人的先期進攻, 後續還有源源不斷的兵馬。劉芳亮相信山坡上的官兵也是血肉之軀, 他們也會流血, 也會疲倦, 這一攻勢不斷絕, 不信他們能擋得。
」進攻!」
劉芳亮傳下將令, 闖卒萬人呼應, 他們此起彼落的呼聲綿延開去, 似乎整個平川都是他們的喊叫之聲。
」咚、咚、咚!」
如雷般的鼓點聲響起, 卻是郝搖旗親手擂起戰鼓。
」殺官兵!」
北面敢死隊一個哨總抽出自己佩刀, 聲嘶力竭叫喊。
」或!」
密密麻麻的長矛舉起, 長矛下面, 儘是頭包紅巾的頭顱, 這些人大多是闖營外圍編制的軍卒, 大部分是被裹脅的饑民。他們或面黃肌瘦, 或衣衫襤褸, 不過此時眼都閃著狂熱的神情。
亂世, 有什麼比死更容易的?死就死, 不過若是此戰活了, 卻能成為闖軍的內營兵馬, 自己能吃飽, 還能讓家人活下去, 有什麼比這買賣更划算的?
他們齊喝著口號, 很多人更用力擂著自己的胸脯, 黑壓壓向山坡上逼去。
……
千里鏡內看到漫山遍野逼來的流寇, 觸目儘是閃著寒光的長矛, 他們潮水般的歡呼聲不斷進入耳。高史銀揉了揉臉, 深深地呼了口氣, 傳令道:」準備作戰!」
」準備作戰!」
軍官接過將令, 大喝一聲, 隨後山坡各面傳來各總軍官此起彼落的呼應聲:」準備作戰!」
」擂鼓!」
讓人心顫的鼓點聲咚咚響起。
」火銃兵, 準備射擊!」
」點燃火繩!」
」第一層預備!」
伴隨著戰鼓, 各面軍官的命令聲不斷傳來。
嘩嘩聲響, 防守山坡東面與北面的乙總、丁總第一排火銃兵, 都是翻下自己的火銃, 專心致志瞄準逼來的流寇們。
而在東面與北面之間十幾步的防守空隙, 作為預備隊的甲總, 他們內有幾伍火銃兵, 也各占據山坡有利地形, 手上拿著燧魯密銃, 作為狙擊敵方軍官頭領, 或是攔截逼近矮牆壕溝、鐵蒺藜地帶的敵軍之用。
」殺官兵!」
」殺啊!」
快要衝近百步時, 那些流寇一聲喊, 個個聲嘶力竭大叫, 舉著長矛狂吼著衝來。
火銃兵左邊的丁總把總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劍, 斜斜前指, 頓了一頓, 他口吐出惡狠狠一個字:」放!」
隨後他的聲音就被震耳欲聾的火銃聲掩蓋, 數十門火銃噴出猛烈的火光, 立時擠成一團的前方流寇身上激射出一道道血霧, 踉蹌著一個個滾倒在地, 血腥味與悽厲的嚎哭聲很快蔓延開來。
唰唰金屬聲響, 丁總前排火銃兵放完銃後, 立時右手從後排火銃兵手上接過內有子藥的火銃, 左手將空槍轉於後面。火銃一排排傳遞, 傳到最後排時, 那排火銃兵麻利地抽出搠杖, 快裝填起定裝紙筒彈藥來。
山坡上不方便前後接隊, 所以高史銀壬部的火銃手使用火銃輪接的戰術, 其實這也是大明神機營的方法, 被王斗拿來活學活用。舜鄉軍久經戰陣, 訓練成熟, 不論是幾排輪射, 還是火銃輪接戰術, 皆是熟極而流, 任何戰術的運用, 皆可以信手拈來。
該面衝鋒的流寇倒下十數個, 餘下的又是狂吼而來, 不要命的樣子。
」放!」
僅片刻之後, 第二次排銃又是響起, 接著是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這響聲似乎從不斷絕, 那些流寇敢死隊, 連丁總防線的四十步之內都沖不過去。
屍體慢慢堆積, 傷者躺滿一地, 流出的鮮血到處都是, 丁總的陣前己是白煙瀰漫。寒風, 嗆人的硝煙味與血腥味到處傳開, 人慾吐。那些傷者與屍體, 有普通的流寇軍士, 包著頭巾, 拿著長矛。
也有一些什長, 哨總之類的小軍官, 多半拿著腰刀, 舉著一副盾牌。上天是公平的, 不論是小軍官還是普通流寇, 在舜鄉軍的火銃下, 都是一視同仁, 將他們一個個打死打翻在地。
而這些屍體傷者, 以火銃兵前方的地帶為多, 死傷的姿勢各異。這山坡兩面有鐵蒺藜, 矮牆壕溝阻擋, 那些衝鋒的流寇, 不由自主都往火銃兵這面沖, 他們擠成一團, 成為最好的靶子。
看著己方兄弟的死態, 再聞著一股股濃厚的血腥之味, 那些狂熱的闖軍敢死隊清醒過來。
他們本就是饑民, 沒受過什麼訓練, 一股銳氣在時, 就狂猛無比。銳氣去後, 立時各樣膽怯, 畏懼都負面情緒立時湧上心頭, 很多人面無人色, 己經打定了退縮的主意。
一起了這種念頭, 哪還有原先的那股兇猛?這些闖軍己經是猶猶豫豫不敢前行。傷亡太大了, 卻連對方陣前數十步都沖不過去, 這仗還怎麼打?而且前方官兵的鳥銃怎麼就響個不停, 又那麼厲害?
……
丁總把總估計自己己經打殘對方十幾個衝擊步隊, 造成對方二百人的傷亡, 以流寇的戰鬥力, 估計己然膽戰心寒了。而自己的火銃一般可開五銃再停下來散熱, 一百個火銃兵開銃五次散熱, 就是五百子藥, 對面隊列密集, 至少可給他們造成一半的傷亡。
流寇可以承受這麼慘重的傷亡嗎?更不用說, 自己還有長槍兵未動。
果然, 那些流寇回過神來後, 己經畏縮在百步之外亂轉, 就是沒人敢上前一步。不時他們還大叫一聲, 因為不知什麼時候, 自己身旁就一個兄弟被官兵的冷彈打, 慘嚎著滾倒在地, 特別以那些軍官頭目為甚, 更增加了他們的恐慌。
在丁總與東面、與西面的防守空隙, 手持燧魯密銃的甲總火銃兵, 不斷對各面的流寇打著冷槍。又對逼近壕溝前的流寇進行點射。他們的燧魯密銃百步可破重甲, 一百多步外也非常有殺傷力, 就算那些流寇退到一百多步外, 又哪能逃過他們的射擊?
不斷有流寇, 特別頭目樣子的人被打翻在地。
」啪!」的一聲, 不知從哪打來的銃彈又擊一個流寇, 他大打一聲, 捂著胸口倒下, 滾燙的鮮血從他手指間溢出來, 寒冷的天氣熱騰騰的。
看著這流寇在地上翻滾哭叫, 旁邊的人都是呆呆地看著他, 便是身旁那些哨總, 什長的喝呼咆哮也沒人理會。
忽然一個哨總的頭顱炸開, 鮮血與腦漿飛濺, 卻是一顆銃彈剛好擊他的腦袋。
」啊!」
一個流寇撕心裂肺的大叫, 一把拋去手的長矛, 撒腿就跑。
如炸鍋一般, 餘下的流寇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懼, 也是紛紛逃跑。北面逃跑的流寇影響了攻打山坡東面的流寇, 他們也是潮水般潰敗回去。
觀看戰情的劉芳亮與李過臉色非常難看, 官兵的難啃, 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短短時間之內, 自己兩面攻打山坡的前鋒就傷亡過二成之多, 而對方似乎還沒有一個傷亡。
反差如此強烈, 真讓人接受不了, 在劉芳亮看來, 己方兄弟能有這樣表現, 己經非常難得。
只是官兵太強悍了, 自己隨闖王征戰多年, 實在沒有遇過。特別他們的鳥銃太讓人心寒了, 每次排銃響起, 己方戰士就一排排倒在他們銃下, 越是勇猛, 死得越快。
而且不知道他們鳥銃是怎麼打的, 如此經久耐用, 火力不斷, 自己重沒見過官兵有這樣的鳥銃。
李過也是陰沉著臉, 輕聲對劉芳亮道:」劉大哥, 打到這個份上, 不能停, 不然死的人就白費了。」
他說道:」官兵仰仗的是火器, 總有跟不上的時候, 我們的人一隊隊往上堆, 總可以衝過他們的軍陣。」
劉芳亮點點頭, 方才兩面的前鋒, 死傷的多是外營的饑民災民, 他們闖營的核心老營, 根本就沒有動。便是外圍些的馬隊, 依然按兵不動, 死再多的饑民, 對他們這些闖將來說, 又有什麼可惜的?
當下二人招來正暴跳如雷的郝搖旗, 郝搖旗先前在劉、李二人面前誇下海口, 轉眼間自己組織的前鋒就被擊潰。現在步卒人心惶惶, 都道官兵難打, 不若就此收兵, 免得白白折損兵力, 方才攻打前的雄心己經蕩然無存。
郝搖旗為此大怒, 連斬幾個叫得凶的步卒, 方方穩定一些軍心, 此時他被招來後, 大吼道:」劉兄弟, 李兄弟, 不如讓我老郝親自帶人沖一衝, 俺就不信, 那些官兵就那麼難啃。」
劉芳亮道:」大勇兄弟, 我們都是闖王身邊的得力幹將, 沒到必要的時候, 哪能輕易冒險?你再組個二十隊人沖一衝, 告訴那些饑民, 打破官兵陣地的, 那些馬匹盔甲都歸他們, 他們也立刻收入馬軍之內。」
」好。」
郝搖旗叫道:」想入我闖營來, 哪有那麼容易的, 該是他們拼命的時候了。」
……
太陽慢慢西斜, 汝水河邊景色蒼涼肅殺, 此時在這山坡之上, 卻是硝煙瀰漫, 殺聲震天。
瘋狂與鮮血, 在這裡展現得凜冽盡致。
高史銀壬部東面與北面坡地防線, 又撲來了潮水般的闖軍步卒, 黑壓壓儘是長矛與頭巾。他們一排排被打死在兩面防線上, 卻又是吼叫著瘋狂撲來。
為了能吃飽肚子, 成為闖王的內營人馬, 這些原本的流民都拼命了。
」看來長槍兵要上了, 正好, 殺個痛快!」
丁總的把總暗暗心想, 陣前每次二十五人的排銃齊放, 排銃聲音己經快要響二十次, 那些賊兵還是爭先恐後衝來, 滿眼的血紅與瘋狂之色。再放一次, 火銃兵們的火銃就需要降溫散熱, 這個間隙, 卻需要長槍兵頂上。
而且在流寇看來, 官兵所仗的就是火器, 自己需要讓他們看看, 他們舜鄉軍, 不但火器犀利, 肉搏戰, 一樣讓人畏懼!
他喝道:」長槍兵準備!」
」護!」
丁總長槍軍士趙榮晟隨著眾人大喝一聲, 用力頓了頓自己的槍桿。
他眼泛起一抺血紅, 那是渴望殺戮的瘋狂之色。
又一輪的火銃響起, 衝鋒的流寇又倒下十幾人, 他們衝擊浪潮被阻了一阻。
隨著」火銃兵後退」的聲音響起, 長槍兵陣前的幾層火銃兵集體後退, 一直退到長槍兵的身後去。軍部的輜兵們, 也快取來水桶, 用濕布給各人的精鐵銃管擦拭降溫, 一片滋滋的聲音響起。
」向前!」
長槍隊軍官們大喝道。 wwsh.c
」萬勝!」
回應他們是士兵們宏亮有力的聲音。
」第一層, 衝刺!」
」萬勝!」
趙榮晟挺著自己的長槍, 吼叫著隨這排長槍兵衝去。
」殺!」
借著從坡上衝下的威勢, 趙榮晟猛地一衝一跳, 手長槍尖銳的長錐, 一下子扎入一個流寇的咽喉。長槍透喉而出, 那流寇叫不出聲, 只是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刺!」
」殺!」
隊列最左面一個甲長怒吼一聲, 趙榮晟長槍帶出一股血霧, 又刺入了後面一個流寇的心口。
」刺!」
」殺!」
幾十根滴血的長槍又如毒蛇般刺出, 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跟著響起, 趙榮晟的長槍, 又刺入後面一個流寇的眼內。余者長槍軍士, 也幾乎是槍槍都不落空。
舜鄉軍長槍兵平日苦練槍術, 幾十步衝刺皆可命目標心口, 眼睛, 咽喉等部位。又准又狠, 加上他們裝備精良, 搏鬥時注意隊列步法, 那些持長矛, 幾乎沒有訓練過的流寇哪是他們對手?
他們本以為官兵靠的是火器, 事實證明, 他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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