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間的光安靜地投落。
前殿依然香火裊裊。
後殿再後的庭院裡,坐著兩個人。
神醫和夏極。
神醫遠道而來。
夏極一早就被傳回了。
而老道一路奔波勞累,先是鎮守了錢塘妖域周邊長達一個月,然後又繞去鏡山尋了神醫,此時自是重新坐回真武大帝金身下,盤膝入定,算是休息了。
此時...
夏極和神醫算是初見。
神醫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輕道士,心底暗暗心驚了下。
天下竟有這等模樣和氣魄的男子?
這男子,對於女子而言,怕是「禍水」級別的了。
但她都一把年紀了,怎麼可能被小孩迷住?
於是,神醫俏皮地笑著,自我介紹道:「清泉子,我是你師父的師妹,簡稱師娘。」
「嗯,師...」夏極忽地打住了。
師父的師妹,怎麼叫師娘?這什麼邏輯...
神醫看到他發懵,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到這孩子就喜歡,不僅因為他氣魄相貌實在討女人喜歡,還因為他是老道能夠踏足鏡山的契機。
可以說,她能重回武當,重新和師兄見面,都是因為這孩子。
所以,神醫也是默默地發誓,一定要治好這孩子。
她探出手,扣住夏極的脈搏。
望聞問切,而引一縷氣機入體,進行把脈探查,從而知道病疾之所在。
程鏡心有過大機緣,於醫道是當真無愧的神醫。
她只是一出手,夏極就已經感到了。
那是一絲奇異的氣息...
不,不是罡氣。
而是...
他細細分辨了下。
是一縷未知的真元,沒有危險的感覺,反倒讓人感到舒適和放鬆。
「清泉子,放鬆一些...我是你師娘,不會害你的。」
「嗯...」夏極也不知該怎麼喊這女子了,終歸是上一輩的感情,他這個做晚輩的實在不好多說什麼。
於是,他閉上了眼,任由程鏡心那真元進入他體內探查。
說起這真元,其實也不算多大隱秘。
程鏡心的藥王山莊裡供著一具金身像,名為慈航。
她藉此香火金身修煉,得真元,極擅療傷,引氣入體,不僅可以察覺到對方的傷勢,甚至還能進行「體內療傷」,直接剷除病因、修復內傷。
論境界,也是踏入行氣的第四層次「引神入體」了。
此時...
兩人都閉上了眼。
程鏡心的真元宛如踏入異域的斥候,開始了巡查。
而這位「斥候」,擁有著極其豐富的經驗。
在體內的奇經八脈甚至百零八隱穴之間探尋問題所在。
然後,這位斥候看到了誇張的紫色妖火,在經脈之間的要道上熊熊燃燒。
程鏡心即便只是探入了一絲真元,卻也能感到這火焰的灼熱。
似乎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而扭曲,可想而知,這紫火有著多麼強大的破壞力。
程鏡心皺眉,喃喃道:「如此殘暴,卻又能如此進入人體...這是什麼火焰?」
她控制著真元,飛快地開始遊走。
但每到一處,都會被這紫色妖火封鎖道路。
「奇經八脈的各大要道」竟都被這妖火占據了。
程鏡心眉頭越皺越厲害,她是醫生,會努力去探索病因,也會去探索病況。
這等奇經八脈都被妖火封堵的情況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因為正常情況下,這名為清泉子的年輕道士已經被燒死了。
那麼...是什麼讓他體內達成這平衡的呢?
她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個究竟,便試探著將她這具備醫療性質的真元往前...緩緩地探去,試圖湮滅著紫火。
...
「呀!!」尖叫傳來。
師娘額上香汗連連,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夏極也睜開眼,他不可能亂喊稱呼,但直到面前女子和師父關係很深,便關切地問道:「師姑,你沒事吧?」
程鏡心擦擦汗水,長舒一口氣道:「沒事。」
然後,她忍不住感慨了聲:「你這孩子...」
紫火如此暴戾,她只是觸碰了下,就差點受傷,而面前這孩子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這火焰......
他怎麼做到的?
他又是怎麼忍下來的?
程鏡心神色越發慈祥,帶著幾分不忍。
夏極很投入,他苦笑道:「師姑,我習慣了,治不好也沒關係。」
程鏡心看著面前這年輕道士平和而古井無波的眼神,心底有著深深的觸動,難怪老道會為了他來找自己道歉。
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神醫抹去額上的汗。
她必須為這個孩子做點什麼。
「清泉子,這一次...我會用更多的真元進入你體內,你不用害怕,放鬆就可以了。」
「嗯...師姑。」夏極點點頭。
事實上,他昨晚就知道神醫來了。
他昨晚也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動用了他那「二十秘寶」之一的「天地陰陽變幻玄鏡」。
這玄鏡的作用很簡單,也很積累,可讓使用者臨時額外獲得操縱「和自己截然不同力量屬性」的能力,此為陰陽變幻。
一身魔力,可以獲得一身神力。
一身正義力量,可以獲得一身邪惡力量。
這東西,夏極原本覺得毫無用處,但用在此處竟是剛好。
他不想將力量暴露。
但紫火這個東西需要繼續圓慌。
今天,他就要徹底圓住。
所以,他動用了這玄鏡。
如今,玄鏡破碎,已經無法再使用,但卻未消失,而被他收入了「大黑箱」。
而同時,他也擁有了操縱另一種力量的能力,這麼一來,無論是何等情況,他都能應對自如了。
至於紫火,那不過是蒼白火焰的「降格」罷了,他可以隨心所欲的掌控。
......
此時...
程鏡心從懷裡取出一個羊脂玉色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頓時一段翠綠如玉的玄異柳枝從瓶中浮現。
這美婦取出柳枝,視若珍寶地輕輕灑出一滴,落在夏極脈搏之處,然後...迅速塞好羊脂玉瓶,抬手之間再度扣在了夏極地手腕上。
經脈里...
程鏡心的「斥候」頓時變多了。
似乎只是那一滴「水」,就讓她的真元強大了許多許多倍。
從「一名斥候」變成了「千軍萬馬」。
「我來了。」神醫輕聲道。
夏極咬著牙,點頭道,「師姑...來吧。」
簡短交談結束。
程鏡心發動快而猛烈的衝刺。
頓時間,千軍萬馬向那紫火奔騰而去。
紫火也不甘示弱,化作一個個怪異的妖魔之體,和那衝來的真元廝殺。
這廝殺很是慘烈。
終於,紫火被撕開了一個小漏洞,千軍萬馬也只剩下數十騎得以通過。
可才通過,
才看到了紫火後的一幕,
紫火就忽如死灰復燃般再度焰光大盛,一個怒潮般地浪濤拍打,直接將通過地數十騎吞沒。
「呀~~~」程鏡心再度叫了一聲。
她睜開眼,全身幾如被榨乾般虛脫了,軟軟地癱在石桌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師姑,你沒事吧?」
程鏡心良久才平復了喘息,道了聲「沒事」。
也不知她在穿透紫火後究竟看到了什麼,竟是目光越發溫柔和慈祥,似是許多困惑如解開了一般而顯得清明,
她深吸一口氣,柔聲道,「真是個好孩子。
今天...我一定要治好你,讓你免受紫火折磨。」
「師姑,休息一下吧...」
「我沒事,我可也曾是劍修啊。」美婦笑笑。
然後,她將那羊脂玉瓶放在桌上,靜視良久,終似下了決心。
這異木再好再珍貴,終究是死物。
師兄這輩子沒低過頭,沒認過錯,好不容易來求她,她怎麼會讓師兄失望?
「清泉子,把手伸過來,我們繼續。」
「師姑...」
「伸手!」程鏡心其實也是犟驢,否則不至於三十年不見老道,卻又在老道一來就巴巴地跟著他跑了。
「嗯...」
夏極伸出手。
程鏡心右手雙指如電,急點在夏極手腕。
左手則是拔出羊脂玉瓶的瓶塞,拈出柳枝,輕輕灑出一滴甘露,精準地落在夏極手腕上。
甘露飛快滲透入夏極體內。
而在脈搏的世界裡...
之前一敗塗地的「斥候」再度整軍。
隨著甘露不要錢的灑下,「軍隊」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終於,隨著最後一滴甘露的灑下,那一段兒被程鏡心稱為「異木」的柳枝竟是瞬間枯萎。
而海量的「軍隊」也於夏極體內的奇經八脈之中匯集完畢。
這數量之多,完全是一副徹底消滅紫火的架勢。
「清泉子,凝神守意。」
「是...師姑。」
簡短對話完畢。
程鏡心的大軍對紫火發動了持續而有力的衝鋒。
這一次,時間極長,直到兩人都滿頭大汗,這才緩緩停下。
程鏡心是徹底沒力氣了,連一根手指都如動不了了,軟軟地趴在桌上,全身濕透。
夏極也差不多。
他當然也廢力氣。
在師姑的真元衝擊下,他要將力量控制在紫火層次,同時分飾兩角,控制兩種不同屬性的力量。
但是...
意外的是,
師姑的真元竟是意外的舒服,而那柳枝里的甘露更是讓他生出一種舒爽的感覺,
他隱隱感到自己突破的契機......來了。
或許...
或許,這一次終於可以變強一點點了。
他眼中閃爍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