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拒降

  眼前的這一幕，如同地獄之門大開，無盡亡靈生物涌落。

  不斷有亡靈被蒸發成黑霧升騰上去，在天上積出厚厚的一層灰。

  灰層不停地擴大，等到終於不堪重負時，真實的黑色雨水，開始滴落。

  整個新納斯次大陸的中心區域，都被這黑雨所覆蓋，如果沒有戰後處理的話，那麼這塊原本象徵著生機與活力的肥沃大地，將淪為黑暗滋生的幽暗深叢。

  雨水滴落在騎士的盔甲上，頃刻間就被彈開，甲冑上的防禦陣法自動保護騎士本體不被這些負面屬性力量侵襲。

  但腳下的黑色積流，卻愈發明顯。

  秩序神教無論是神袍還是盔甲，都以黑色調為主，倒是和此時的氛圍很相符。

  莫比滕將一把傘遞送到卡倫面前。

  這是好意，就是看在穆里的面子上，行的一個方便。

  但卡倫並未接下這傘，微微搖頭後，雙手負於身後，站在大祭祀的身後。

  羅米爾還在繼續操控著輪迴之門，西福斯輕輕打了個呵欠，看向卡倫，笑著問道：「怎麼，喜歡這個場面？」

  卡倫將雙手收回，低頭應答：「是的。」

  西福斯：「是啊，這種場景，倒是很符合你們秩序神官的審美。」

  頓了頓，西福斯看了一眼大祭祀的背影，又補了一句：

  「那種破壞、宣洩、暴戾，把精緻與傳統掐碎的快樂。」

  這話，與其說是在對卡倫說，倒不如說是在對大祭祀進行調侃。

  卡倫回應道：「您說的精緻，是對誰而言的精緻？您說的傳統，是對誰而言的傳統？」

  「嗯？」

  「戴著鐐銬的奴隸，會由衷讚美由他們親友屍骨堆積起來的奇觀麼？」

  「不管怎樣，客觀存在，畢竟是客觀存在，不是麼？」

  卡倫笑著反問道：

  「那請您告訴我，祂們現在……到底在哪兒？」

  西福斯沉默了。

  「呵呵呵！」

  背對著所有人的大祭祀發出了笑聲，他回過頭看向西福斯，說道：「我當初對我的搭檔問過一個問題，現在這個問題一樣能問你。

  西福斯，

  你們原理神教研究來研究去，為什麼放著最有意思的那部分不去觸碰呢？」

  西福斯回答道：「有些項目的研究進程，是要看時機的。」

  「但我們秩序不需要，我們不知道時機是什麼，我們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模樣，但這些，都並不影響我們向著自己想要的未來，邁出步伐。」

  「轟！！！！！！！」

  框住生命之園的彩虹開始崩塌，加持在這外圍防禦上的生命之樹藤蔓也開始了抽離。

  西福斯說過，裡面的人很蠢，蠢到在該放棄時不捨得，現在，又在該硬撐時放棄。

  有些時候，可能真不是秩序神教有多強大有多不可戰勝，純粹是作為對手的這些正統神教，很多真的上不了台面，都不配當那個對手。

  羅米爾開始接引那些吃撐了的亡靈回歸，現在，她很緊張。

  因為她清楚，秩序的大祭祀可以在此時直接撕毀承諾，下令秩序騎士團從那些亡靈身上踐踏過去。

  亦或者，支撐著傳送陣法的秩序神官稍稍來個精力不集中，也能讓這些亡靈失去回歸的可能，在這裡散亂。

  不過，大祭祀並未這麼做，以烏孔迦為首的一眾陣法組織者，也一直加持著輪迴之門，讓羅米爾得以將這些載著大量生命之力的亡靈給收了回去。

  做完這些後，羅米爾彎下腰，長舒一口氣。

  她很累，但她很滿足，還輕聲說了句：

  「謝謝。」

  身為守門人，從見面開始，她都保持著這種低姿態。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教尊」的地位，是按照教會實力來排的；

  她當然也可以顧全自己的面子與尊嚴，可她寧願把這些去換做可反補神教的切實利益。

  卡倫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手帕，遞給了羅米爾，沒辦法，大祭祀身邊沒有侍從官，莫比滕他們又站得比較遠，這種侍者的眼力活兒，就只能卡倫來做。

  羅米爾接過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膿水，先前因為全副心神都在操控輪迴之門上，疏忽了對自己身體的壓制，弄得有些難堪狼狽。

  「以後有機會來輪迴谷做客。」

  「感謝您的邀請。」

  大祭祀舉起右手，向前輕揮。

  各大騎士團團長即刻下達了進軍的命令，威嚴肅穆的軍陣，開始從多個方向，進入生命之園。

  「嗡！」

  紅毯下方的地面，開始了凸起。

  一隻體積無比巨大的海龜，緩緩浮現，卡倫等人，則站在了它的龜殼上。

  西福斯略顯驚訝地說道：「巴塞？」

  隨即，西福斯看向大祭祀，問道：「你不是告訴我，它已經死了？」

  這可是秩序神教的護教神獸之一，掌握著智慧的奧秘，它等同於秩序神教最高級別的百科全書。

  這樣的存在，自然是深受原理神教喜歡的。

  大祭祀問道：「我記得我也曾問過你原理之神的私人筆記。」

  西福斯馬上道：「它早遺失了！」

  大祭祀點了點頭：「嗯，一樣的。」

  西福斯反問道：「那我們腳下這頭是什麼？」

  大祭祀回答道：「失散了，剛找到。」

  西福斯「呵呵」了兩聲：「很符合邏輯。」

  卡倫從未在現實里見過如此龐大的生物，奧吉的冰霜巨龍身軀和它比起來，都像是成年人和一條小蚯蚓。

  此時，它開始了爬行，恐怖的威壓傾軋而下。

  只可惜，騎士團的先行，早已提前將一切不穩定因素拔除，讓它沒有發揮的機會。

  生命之園內的景象，讓卡倫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裡面會鬱鬱蔥蔥一片生機盎然，可實際上，裡面的土地十分貧瘠，嚴重的區域呈現出大面積的沙漠化。

  行進中的巴塞，如同在沙海里遊動。

  只有遠處天際邊的那棵大樹，依舊翠綠。

  卡倫很想知道為什麼，所以他扭頭看向西福斯。

  站在這裡的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下次不知道還得是什麼時候，同理，站在原理神教教尊身邊的機會，更加難得。

  卡倫相信，西福斯能看懂自己的意圖。

  果然，西福斯開口道：「這就是生命神教運行的真諦，這裡的環境也不是因為這次戰爭，而是無數歲月以來的無數童話傳說中所讚美的生命之園，它就是這個模樣。

  在生命之樹旁邊，除了特殊栽種的用結界和陣法加持培育的物種，其它植物，根本就不配得到絲毫養分。

  生命神教的神官行事風格也是一樣，他們並不是生命的傳播者，而是掠奪者。」

  卡倫感慨道：「我發現很多神教，都是這樣。」

  「嗯？」

  「描述中都很唯美，甚至不乏浪漫，但真的近距離接觸之後，扒開它光鮮的外衣，裡面只剩下醜陋。」

  「呵呵呵。」西福斯一邊笑著一邊看向身側的羅米爾，老教尊有點調皮地挑事道，「聽到了麼，這小子在內涵你。」

  羅米爾沒做理會。

  西福斯又反問道：「那你們秩序神教呢，就不醜陋麼？」

  卡倫回答道：「美和丑向來沒有確切的數值衡量標準，都是襯托出來的。」

  最初的時候，卡倫對秩序神教也是持批判態度，但在看見了外面的那些神教都是些什麼貨色後……哪怕秩序神教內部也有很多蟲豸，卻仍然越看越覺得可愛。

  西福斯指著卡倫對大祭祀說道：「喂，諾頓，他是不是你的分身，我和他說話時，怎麼有種和你在對話的感覺？」

  大祭祀沒做理會，因為莫比滕來到了他面前稟報導：

  「大祭祀，對面準備偷襲。」

  「放他們進來看看，否則也太無聊了點。」

  「是，大祭祀。」

  生命之園內有不少的生命神官存在，但伴隨著騎士團的全方面突進，他們也沒辦法組織起什麼像樣的防禦。

  眼下的場面，與其說是進攻，反倒更像在進行勝利閱兵。

  西福斯走到諾頓身後，雙手交叉藏在神袍袖口裡，還縮了縮身子。

  卡倫見狀，嘴角露出了微笑。

  西福斯沒好氣道：「嘿，笑什麼笑，這是傳統！」

  秩序和原理的搭檔，基本都是秩序神官負責戰鬥，原理神官負責研究。

  在有危險來臨時，原理的教尊躲到秩序大祭祀的身後，理所應當。

  「喂，諾頓，我可警告你，別玩脫了。」

  大祭祀還是沒理會他。

  旁邊，羅米爾則往卡倫身前站了一步，這意思是，是要把卡倫護在身後。

  雖然知道沒什麼事，畢竟敵人的偷襲早被提前預料，可既然大祭祀要把人放跟前來，就無法確保不出意外了。

  西福斯對羅米爾喊道：「羅米爾，要是讓你和他一起出個意外死在這裡，你換不換？」

  羅米爾回答道：「我死後輪迴神教還是輪迴神教，他死後，也是一樣，有什麼好換的。」

  「不一樣的，你死了大不了再選出一個看門的，他死了，秩序神教還真挑選不出下一個他來，總不能讓這小子直接上位吧。

  喂，臭小子，你想當大祭祀麼？」

  卡倫很清楚，原理的教尊看似是一個活潑風趣的老人，實際上心思很多，包括原理和秩序的關係，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和諧。

  《明克街事件》調查報告裡，可是明確記載了事件背後有原理神教的痕跡。

  不過，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卡倫還是有勇氣回答的，他也清楚，自己的回答不會讓這位心胸寬廣的大祭祀生氣。

  卡倫的回答很直接：

  「願意的。」

  「聽見了沒，諾頓，年輕人在盼著你早點死挪位置呢。」

  大祭祀還是沒理會，似乎默認了這位教尊在這段時間的活躍。

  西福斯對卡倫努了努鼻子，笑道：「可惜這個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你坐上去後，怕也是成了各方勢力的傀儡，過著提線木偶一樣的生活。」

  話音剛落，兩道泛著金色的光芒出現在了巴塞身前。

  烏孔迦身形落下，一人直接將這兩道光芒給頂了回去。

  但就在這時，又有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巴塞的頭部，是一個女人，一身鑲著金邊的紅色長裙，手持一把大劍，對直劈砍了下來！

  莫比滕身形向前一步，手中的圓盾豎立起來。

  「轟！」

  這一劍，被硬生生扛了下來。

  要知道，這可是神殿長老手持神器的一劍！

  據卡倫所知，莫比滕沒有凝聚出神格碎片，但本達家能世襲擔任大祭祀護衛長可不是憑藉裙帶關係亦或者是香火人情。

  本達家族最擅長的，就是防禦，不僅是那面圓盾，連那把標配的短劍，用途也是協助防禦，而不是進攻。

  大祭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在欣賞著這種難得的野趣。

  西福斯有些疑惑地把腦袋伸到了大祭祀身側，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像是發現了什麼。

  不過，他這次倒是沒再輕佻地說出來，只是吸了吸鼻子，連罵了三聲：

  「該死，該死，該死啊。」

  在莫比滕擋下這一劍後，其實就標誌著由三位生命長老所組織的這場偷襲，宣告失敗了。

  兩側有騎士呼嘯而來，封鎖住了這三位長老的退路。

  接下來，卡倫就目睹了一場經典的「獵殺場景」。

  烏孔迦初輪出手過一次後，就沒再參與，而是將活兒交給了騎士團。

  騎士團的騎士們分為好幾個編隊，在本方軍陣賜福之下，採用了純消耗的戰術。

  每一次來自神殿長老的攻勢，都被後方加持的軍陣所消化，騎士們都沒感受到什麼壓力。

  這種高素質，是卡倫以前指揮的軍團所難以複製的，這需要每個個體單位都十分優秀，同時團隊配合默契指數拉滿，更要兼顧頂尖的各種裝備和器具。

  擁有神格碎片等於擁有部分神的力量，在個體方面，長老已經超脫了人的範疇，可人通過密集協同組織，硬生生地又把她們拉扯了下來。

  怪不得秩序神殿的長老只有隨軍的資格……因為騎士團的真正戰力，還真不靠他們。

  三位前來突襲的生命長老被切割開來後，陷入了快速高頻率的車輪絞殺環境，她們奮力搏殺過了，可就像是被鋼絲網纏繞住的野獸，越掙扎反被束縛得越深。

  等到鋼絲嵌入皮肉後，伴隨著鐵蹄碾過，三位長老紛紛隕落。

  其中一位在臨死前自爆了神格碎片，但頃刻間，早已準備好的攔截法陣一圈又一圈地套下去，使得其自爆範圍被限制得很死。

  這枚神格碎片的自爆，據卡倫觀察，只引起了隔壁騎士團軍陣中陣法師方隊裡一批陣法師的前後搖晃，但也就僅此而已。

  上個紀元里，他們也是這樣獵殺神祇的，迪克諾的腦子裡，就裝有數不清的針對神祇的獵殺戰例。

  西福斯嘴裡嘟囔著：「神力的下放，讓神光變得暗淡。」

  神教作為神意志的執行者，在上個紀元被大批量地投入到神戰之中，也因此，確定了後來的神教地位。

  神將力量下放，教化自己的信徒，讓他們得以依靠神的力量變得強大，可這也讓神變得不再那麼偉岸不可侵犯，因為人，也可以參與到對神的屠戮；

  將這一點發揚得最徹底的，就是秩序之神。

  秩序12騎士團最初始的成立目的，可不是充當守護神教的戰力，而是為了獵殺神。

  一道鮮紅的花朵，在前方生長起來，花朵中出現了一張人臉：

  「大祭祀，教尊，守門人，好久不見。」

  羅米爾向他點了點頭，西福斯對他招了招手，大祭祀則很平靜地看著她。

  她是生命神教的……園丁。

  為生命之神，修剪維護生命之園。

  園丁看向大祭祀，說道：

  「生命神教，請求投降。」

  按照上一場秩序打輪迴的案例，當輪迴請降時，秩序神教也就順勢停止了攻勢，然後通過談判桌，拿取更多的利益。

  卡倫當初能獲得進入輪迴之門試練的資格，也是那場和平條約下面的一件小小福利。

  生命之園被攻破前，生命神教興許還能有一點僥倖，可以期望那些聖地想通了，開始支援教廷，也可以期望教會聯軍出面干涉。

  但當生命之園被輪迴的海量亡靈衝垮，一切僥倖就都被掐死了。

  再打下去，秩序的鐵蹄，將碾碎生命的根基。

  大祭祀攤開雙手，一道道古樸的令牌出現在他面前，每一道令牌都是一對，另一個都在騎士團團長的手裡。

  這個令牌是大祭祀對騎士團指揮權力的象徵，但因為歷任大祭祀很少有親臨前線的機會，所以這令牌基本被當作團長身份信物。

  現在，大祭祀通過它們，向該處戰場的所有團長下達命令：

  「我要讓這生命之園內，看不見一條生命。」

  下一刻，

  令牌內回應起各個團長的齊聲回覆：

  「遵從法旨！」

  園丁一臉惆悵地看著大祭祀，她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做，會讓秩序徹底被整個教會圈圍攻。」

  大祭祀微笑道：

  「無所謂，反正你是沒有命看到了。」

  「當我主們歸來，定然會為今天的事，向秩序神教問罪。」

  大祭祀抬起頭，看向天空：

  「你的主們啊……回不來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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