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長，從目前得到的線索來看，大概可以列舉出以下四個要素……哦，謝謝。」
維克從盧茜手裡接過了茶杯，然後很是自然地從放在茶几上的保溫杯里取出幾個冰塊放入熱茶中。
盧茜留意到了這一幕，作為前任大祭祀的學生……在他面前，居然也會這樣啊。
禮貌性地抿了兩口茶，維克繼續道：
「第一個要素是地點，約克城，不，是整個維恩，其實都是我秩序神教傳統勢力範圍，尤其是近期，約克城還發生了這麼多大事情，深淵神教駐約克城辦事處依舊選擇在這裡進行這種舉動，意味著他們要做的事，被局限在了維恩以及周邊海域。」
已經取完記錄回來的達克下意識地開口問道：「可是這樣範圍不是更大了麼，為什麼只局限於約克城呢，畢竟還有其他城市？」
維克眉頭一皺，他本能地對自己的匯報被打斷產生了反感。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是在工作還是在教書？
維克身份特殊，他的良好態度也是分人的，也就在卡倫和阿爾弗雷德面前，他會顯得謙卑；
所以，維克其實有些「菲洛米娜」。
卡倫看向達克，回答道：「因為整個維恩，絕大部分真藝術家和自認為是真藝術家的人，都在約克城。」
維克當即意識到這裡作為臨時辦公室不是隨機碰巧，他馬上換上溫和的笑容對達克道：「呵呵，就是這個原因。」
「哦，原來是這樣，很抱歉，很抱歉，請您繼續說。」達克也意識到自己打斷的唐突了。
「第二個要素是時間，雖然目前還不知道他們需要收集這些所謂『藝術家』的氣血目的是什麼，但他們顯然很急迫，尤其是這種定指標的方式，足以說明他們正在和時間賽跑。
第三個要素是動機，能讓深淵神教派出自己的神官來充當服務人員，證明這件事的價值極大，大到可以讓普遍自以為高高在上的神官們去服侍普通人。
第四個要素是……對象。
這種奇特的需求，讓我有些無法理解，我相信他需要的是氣血，但附加的條件實在是……」
卡倫開口道：「它不是人。」
維克目光一凝，馬上抬起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說道：「所以……是器靈？」
卡倫低頭看了一眼茶杯里的菸頭，先前他藉助那根煙去嘗試進行模擬，深淵神教在秩序的地盤上搞這種事，需求者又提出這種不可理喻的要求，只能證明一件事……需求者不成熟。
在秩序神教面前，幾乎整個教會圈都需要變得理性。
只有新出生的嬰兒，你沒辦法和它講道理，硬著頭皮也只能哄著它，比如……剛誕生出來的器靈。
雖然大部分情報都來自於一個底層小異魔的口供，但其實有很多前提條件已經在前面了，最終得出這樣一個猜測，也很正常。
維克舔了舔嘴唇，說道：「深淵神教，新生器靈，也就是說，他們在這裡，得到了一件神器，至少是媲美神器的聖器。」
神器的檔次區分很複雜，聖器也是一樣，有些殘破的神器其威能可能真的比不上珍品聖器。
但不管怎樣，能讓一座正統神教在秩序地盤上搞出這種事來，就足以證明其價值。
卡倫伸出一根手指：「我還要補充一點，維恩以及維恩周圍海域所遺落的聖器或者神器，我秩序神教，本就擁有優先所有權。」
維克馬上點頭，道：「行動報告和對區長以及首席的通知里，我會以這為陳述方向。」
畢竟是涉外的事件，首先自己的立場要擺得正一些，這樣才能方便接下來的操作和規避後續麻煩。
「嗯，就這麼辦吧，大方向上的行動計劃書由你來做。」
「是，部長，但我還需要一些補充，希望您能給出一點意見。」
「三點意見：第一，被抓獲的女異魔你著手去放生，順便摸一下交易線路，準備後續收網；第二，這次任務的發起點，是在這裡，我們必須要抓住審判所抓住異魔作亂的這一事件源頭，這可以在外交上獲得主動；第三，我明天會親自去那家公館進行摸底。」
維克都記錄了下來，然後站起身道：「請您放心，我會都安排好的，初步方案制定出來後，我會交給阿爾弗雷德先生檢查。」
「嗯，可以。」
「最後一個問題，您是打算一個人前去摸底調查麼？」
「不，是兩個人。」
維克下意識地挺起胸膛，隨即又意識到不對，自己已經有工作分配了。
「原本是打算喊你一起去的，只不過現在，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自從進入獵狗小隊接觸到了「點心鋪」這一成人概念後，一心追求證明自己長大的理查，開始私底下瘋狂探尋一切點心鋪的秘密，而且不分高低貴賤。
偏偏卡倫還清楚，這傢伙真不是奔著睡覺做那種事去的，他更像是去體驗生活交朋友……像畫家寫生一樣。
是因為缺母愛麼？
因為自己的父母關係長時間處於冰凍點，導致他一直缺乏愛護？
這也不對，德隆和唐麗夫人對他可是不差的，而且看理查那活潑的性格，哪裡有半點童年陰影的感覺？
所以，他可能，真的就是純粹的喜歡這種地方的氛圍。
可惜了，他做了神官，否則真可以滿世界遊歷，寫一本《點心鋪風味指南》。
當然，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那麼他全家，包括外婆，應該都會集體出動，把他的腿給打斷，再用一條狗鏈子把他拴家裡。
但不管怎麼樣，自己任命自己的表弟當負責收集信息的辦公室主任還真是任命對了，他居然都會預判任務場所，提前弄好了會員證。
維克折了一隻黑烏鴉，他要去調集自己需要的人手過來。
卡倫則起身對盧茜問道：「可以給我安排一間客房麼？」
「哦，當然，這是我家的榮幸。」盧茜馬上領著卡倫前往了家中二樓的一間客房，裡面收拾得很乾淨。
「卡倫部長，您還有什麼需要麼？」
「不用了，謝謝。另外，很抱歉，接下來你們家客廳可能會有一點吵。」
「請您千萬不要再這樣說，我和我的丈夫，很感激您。」
先前客廳的商談內容盧茜也聽到了，如果這件事真的涉及到那種級別的存在，那這次的功勞，就將無比可觀，自己的丈夫或許真能因此得到事業上的突破。
雖然有「貴人」相助，可這件事的源頭，確實是自己丈夫調查出來的。
對面喪儀社所收的每一具屍體，他都會去做詳細檢查，這是他用自己的細緻工作換來的線索啊。
「那個……」
「你還有事？」
「卡倫部長，我明天打算請假，我想留在家裡，看看能不能幫上一點忙。」
「你不用請假。」
「可是……」
「維克會發出協助申請函，要求大區陣法部門派遣一些陣法師來共同完成任務。」
「謝謝您。」
「客氣了。」
「卡倫部長，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不，沒什麼，您好好休息。」
關上房間門，卡倫躺在床上，他其實不困，但作為團隊領導者，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為了讓自己更有參與感，他還給自己安排了潛伏摸底的行動；
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別影響自己手下們的工作發揮。
腦海中開始浮現明克街那一晚的畫面，自己在「夢中」躺在草地上，左邊是一個女人，右邊是一個男人。
自己告訴了他們，其實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兒子，但他們依舊選擇幫助自己。
否則，那一晚拉涅達爾，可能已經在狄斯將他拘走前，就重新奪回了「他」的身體了。
卡倫很清楚，自己對唐麗夫人是有感情的，她一直關心呵護著自己；
至於對古曼家其他人，很多時候，卡倫都是看在那個「女人」的面子上，她曾像保護兒子一樣在邪神面前保護了自己。
自己，欠她的，只能幫她回饋在古曼家身上。
「哆哆！」
門被敲響。
「進。」
理查推開門走了進來：「嘿嘿，卡倫，我就知道你還沒睡，資料我都帶過來了，維克他們正在用著呢。」
「嗯，會員證帶了麼？」
「帶了。」理查掏出兩張證件。
「你居然隨身攜帶？」
「怎麼可能，我放我辦公室抽屜里了，你知道的，我家裡有時候並不安全，要是被我爸再發現一次，他應該不會只是打斷我的腿這麼簡單了，很有可能是直接把我脖子擰斷。」
理查一邊說一邊做出了「脖子右擰」的動作。
「那個地方上午營業麼？」
「營業，它全天候營業，那裡占地雖然不大，但娛樂項目非常全面，有些會員在裡面一玩就是一個星期甚至一個月的都不算罕見。
那個，我可以當嚮導，所以……」
「明天上午，我帶你去。」
理查直接一個握拳，很是激動道：「太棒了！」
從那次大區選拔試練卡倫扛著他向雪山上爬開始，理查就幾乎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所事事、懶懶散散，他開始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有作用的人，而不僅僅是卡倫身邊的一個拖油瓶。
他珍惜每一次可以發揮自己作用的機會，哪怕僅僅是跑腿或者整理文件，他之前也能做得很開心也很認真。
當然，如果有更重要的任務可以由自己來執行，那就更好了！
「那我就先下去了，你好好休息？」
「嗯。」
理查離開了。
躺在床上的卡倫看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道：
「神器、器靈、特殊的癖好……不會和拉克斯銅幣有牽連吧？」
……
雖然不困，但卡倫還是睡了一覺，早期做安保任務的鍛鍊，讓他習慣了在不困時依舊可以補覺，像是駱駝的雙峰，可以存眠。
盧茜給卡倫安排好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提前放在了卡倫房間門口的椅子上。
卡倫洗漱之後，從盥洗室鏡子裡看著自己，忽然發現自己身上這套由外婆親自給自己挑選的便服在此時竟然格外方便，省得自己再去找衣服了。
下了樓，早餐可以看出來應該是達克親自下廚，在維克帶著自己的手下進駐這裡後，原本審判所的主人直接變成了後勤負責人。
他現在能插手的地方也確實不多，昨晚卡倫讓他拿著自己的證件去取記錄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但他繫著圍裙依舊很開心的樣子，帶著自己手下的幾個神仆端送早餐，忙得很開心。
讓卡倫感到些許詫異的是，在這裡，居然能吃上餛飩，很顯然是女婿從丈母娘那裡偷師過來的，做得還不賴。
這對教內的神官夫妻，小生活確實過得很精緻。
熬了一夜，但依舊精神奕奕的維克端著碗湊到卡倫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打開，裡面是一個……蠶繭。
「部長，我們昨晚分析了一下您潛入後的聯絡方式，那座公館背後是深淵神教，而且他們正在做著極為隱秘的事情，在不撕破臉皮驚動他們的前提下，您想要在裡面及時傳訊就需要一些特殊的方法。
這是理查提供的方法，他可以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讓這個蠶繭變色，可以變化出很多種顏色，我們已經對每種色彩都做了訊號註解。」
「是的，沒錯，我小姑已經用隔絕陣法幫我測試驗收過了，肯定有效。」理查這時候也走了過來說道。
卡倫點了點頭：「那就用這個吧。」
緊接著，卡倫看向理查，問道：「小傑瑞的能力開發得不錯。」
理查露出苦笑：「每次被我爸狠揍一頓後，好像總能開發出一些以前沒有的功能。」
「那看來這種高效的修行方式還需要保持。」
「別了，我真擔心小傑瑞哪天實在受不了這種日子離家出走。」
說完，理查自己都笑了。
維克又說道：「部長，還有一件事，是阿爾弗雷德先生傳訊過來的，蘇斯區長找了他過去談話，沙漠神教的事情，上面一下子改了風向。」
「改了風向？」
「是的，先前主張利用沙漠神教的方針的聲音一下子都沒了，而且在我們本地時間的凌晨，我教特意對這起事件進行了公開聲明，要求……荒漠神教即刻剷除敢於挑釁秩序威嚴對秩序犯下重罪的沙漠餘孽。」
「餘孽？」
一夜之間，沙漠信徒直接喜提光明餘孽待遇。
不過秩序對荒漠的大攻略應該不會改變，畢竟從孔帕西尼埋骨地那裡得知，秩序為了吞併荒漠已經提前準備了幾百年。
但因為沙漠信徒對沃福倫進行了刺殺，秩序寧願選擇更艱難的吞併方式。
「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麼？」
上頭的風向怎麼變來變去的。
「不知道，但我覺得，能這麼快達成共識且下發整改方針，應該是圓桌會議上同意的決案。另外，蘇斯區長還暗示著問阿爾弗雷德先生，問我們是不是提前得到了真正的風向。」
「呵。」卡倫忍不住笑了。
維克看著卡倫。
卡倫問道：「你也這麼認為？」
「我只是很好奇，您是如何……」
「哪有那麼多吹來吹去的風，所有風向，都寫在《秩序條例》里。」
「是，我會近期重新認真閱讀的。」
卡倫嘆了口氣，這樣說來，基森不僅不會在他家族裡受罰，反而成了家族派系裡提前預判走位的功臣？
這世上的事情，還真是奇妙。
用過早餐後，卡倫看了一下時間，就和理查走出了審判所。
「這次的任務有發生意外的風險，到時候你不要管我，自己能逃出去就盡力去逃。」
「卡倫，我明白。」理查用力點頭。
「但也不用太緊張，這裡畢竟是約克城，是……我們的地盤。」
「沒錯！」
「你開車麼？」
「我喊了孟菲斯開車來送我們去，你不是要他做我的副主任麼，我昨晚就讓他今早來接我們去公館，應該要到了。」
「你讓他送？」
「怎麼，有什麼問題麼？」
「沒有，你高興就好。」
「嘀嘀！」
一輛陌生的轎車出現在了門口，開車的是孟菲斯，他特意換了一輛普通的車。
卡倫和理查坐入後車座，路上，理查幾次想要主動挑起話頭再聊些什麼，但卡倫就是故意沒接話。
身為表哥，卡倫還是仁慈的。
終於，到了公館門口，這裡布局幾乎是一個小莊園。
卡倫伸手摸了一下銀戒，模樣當即發生了變化，他原本模樣前陣子曝光度太高了，還真怕進去後被人認出來。
理查也有樣學樣，摸了下戒指改變了模樣。
自從勒馬爾先生被收編後，他的那種易容戒指，卡倫身邊人幾乎人手一個了。
理查伸手拍了一下孟菲斯的腦袋，笑道：「我說你還不快點下車給我們的部長大人開車門啊，這個還需要我教。」
孟菲斯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下了車。
卡倫沒等他開車門，就自己下來了。
「來來來，卡倫，會員證給你，這上面沒有照片，但你要記好你的名字和一些基礎信息。」理查將會員證用別針夾在卡倫衣服胸口處。
卡倫問道：「我是鋼琴家，對麼？」
「不不不，卡倫，你是作家理查，要記住，你是一個作家，擅長現實主義文學創作。
因為我沒用過這個證件進去消費過，所以你用這個身份進去後不用擔心遇到什麼熟人露餡。」
「熟人？」
「是啊，你不知道，我在裡面很出名的，是一位優秀的鋼琴演奏家，還在裡面的小演奏廳里表演過，上百人光著身子安靜地坐在那裡，接受我音樂上的洗禮。」
理查將會員證和別針遞給站在身旁的孟菲斯，挺起胸膛，驕傲道：
「來，給我夾上，這裡是偉大的肉色鋼琴演奏家艾森老師！」
孟菲斯拿起別針，開始給理查夾。
理查還不停提醒：「歪了，歪了，你怎麼笨手笨腳的，我們陣法師不是最講究細節和對稱麼？」
「好的。」孟菲斯點頭，繼續擺弄調整。
看著這一幕，卡倫只能替理查開脫一下：「是以前不懂事時弄的吧，以後別再用你爸的名字了，你上次已經受過教訓了。」
卡倫是想把這個歸咎於「艾森少爺」之前，反正那次已經挨過打了，應該可以就算了。
「還真不是，我爸那次因為點心鋪的事把我狠揍了一頓，我養傷後能下地走路的第一天，就馬上去這家會館註冊了他的名字。」
理查右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左手叉著腰：
「就像是《秩序之光》里記載的我們偉大的秩序之神脫離了光明陣營一樣，我們既然身為秩序信徒，就該有這種反抗精神！
你覺得呢，卡倫？」
卡倫沒回應。
理查又看向孟菲斯：「孟菲斯，你覺得呢？」
孟菲斯回應道：「小心別被你父親再發現了。」
「怕什麼，他又不可能真的把我打死，哈哈！」
孟菲斯點了點頭：
「你說得很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