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上中下三策

  孔有德覺得多鐸終於做出了正確的判斷:「豫王所言甚是,只要咱們再加把勁,金華賊就會徹底崩潰,誰叫他們有這麼多新兵!」

  根據孔有德多年廝殺的經驗,劉永錫裹脅這麼多新兵參戰完全是失策之舉,在決勝戰場上這些新軍不但不會提供任何幫助,反而會到處添亂,只要對金華賊不斷增加壓力,這些新兵就會徹底崩潰。

  而多鐸也是信心十足地說道:「兩日,最多兩日,金華賊就要徹底崩潰!」

  雖然明軍利用村寨、堡壘、壕溝、河流、湖泊、樹林、山丘與一切地形構建重重防線,但是清軍也適應了這種戰法,他們不但會聲東擊西,而且還會在幾個方向上同時發動攻勢,甚至還會利用新附軍與漢軍來吸引火力。

  八旗兵與外藩蒙古發動攻勢的時候也改變了戰術,他們不但會利用戰馬的速度一路奔馳突然殺到明軍防線跟前,而且不再集中衝鋒,而是採取更滑頭的方式給明軍製造了不計其數的麻煩。

  由於清軍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八旗軍與外藩蒙古兵的損失稍有降低,但問題在於兩天的攻勢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雖然清軍拿下了六七個小村莊,但是明軍第一時間重建了更為嚴密的防線,相對於數以千計的傷亡,這樣的戰果讓多鐸與八旗貴族們焦頭爛額。

  事實上,這正是劉永錫預期的目標。

  正如多鐸所發現的那樣,劉永錫的明軍之中新兵幾乎占了一半,這些新兵最多只經過幾天時間的訓練就被迫在實戰中鍛鍊自己,但是如果真要野戰決勝,這麼多新兵自然是轟然而潰,哪怕這些新兵已經經歷了幾次實戰的考驗,但與天下無敵的八旗勁旅正面交鋒只能是死路一條。

  但是正面交鋒雖然不在行,但是卻不缺依託防線與清軍對射的勇氣,這也是全世界火器化的必然趨勢。

  火繩槍兵更容易訓練,訓練一個合格的箭手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與海量的費用,而訓練一名勉強合格的火繩槍手只需要一天時間而已,而且還可以不斷在實戰中提升自己的槍法。

  而且一把火繩槍比起弓箭、大弩之類的冷兵器更為廉價,而破甲的威力卻勝過了普通的強弩,不管八旗勇士穿著怎麼樣的鎧甲,只要火繩槍運用得好照樣是一槍致命的結局,所以火繩槍雖然有著不計其數的缺點,八旗軍也憑藉騎射本領一次次戰勝明軍,但是火器化仍然是一個無法逆轉的趨勢。

  作為一名經歷過無數場廝殺的指揮官,劉永錫知道怎麼樣運用火繩槍,因此從表面來看是同樣形制的火繩槍,但越明軍使用的火繩槍在質量上更接近於西式原版並使用西式操法,只有等清軍抵近才展開齊射,而且還換上了殺戮效果更高的粒狀火藥。

  清軍往往必須承受多重火力齊射之後才能衝上去與明軍的長槍兵展開肉搏,可他們即使衝破了一重防線,明軍已經組織起第二重甚至第三重防線,而且越往前越容易受到多重火力的射殺,即使是天下無敵的八旗勇士遇到這種局面最好也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多鐸在內的滿洲貴族們現在是把劉永錫恨到了骨子裡,明軍這上萬名火槍手明明是最廉價的消耗品,但是經過劉永錫的精心組織卻變成了對抗八旗騎射的利器,很多時候好不容易衝破了多重防線的多鐸比誰都要心疼:「咱們死傷了這麼多八旗將士,就是為了奪下這麼一個小莊子!」

  他恨不得明天就衝破劉永錫的重重防線獲得最後的勝利,但是明軍如同蜂巢一般的防線卻讓他必須慢下來用細緻、耐心與勇氣不斷壓縮明軍的生存空間。

  不管怎麼樣,清軍在兵力與戰鬥力都占據優勢,如果是野戰決勝多鐸有一百個辦法輕鬆解決劉永錫,現在劉永錫雖然採取龜縮防禦的策略讓他覺得辦法不多無從下手,但是多鐸與清軍統帥覺得只要堅持下去,勝利一定會屬於大清國。

  多鐸與清軍統帥都沒有注意到每一次攻勢都消耗甚至透支清軍的戰爭潛力,反而是數百里的招撫江南總督軍務大學士洪承疇看著從湖州發來的一份份戰報神情越來越嚴肅。

  雖然每一份戰報都是大清兵在戰場上大獲全勝,殺敗了多少金華賊與土寇,但是這麼多天下來多鐸的野戰大軍既沒拿下湖州城,也沒殲滅劉永錫親率的援軍,反而從湖州不斷運下來越來越多的傷員與屍體,讓洪承疇聞到一絲危險的氣味,畢竟當初他在松錦決戰的時候面臨同樣的問題。

  豫王的野戰大軍已經陷進湖州府這個黑洞,原本是想著紅衣大炮送到之後就能轟破湖州府,但是沿水路機動的紅衣大炮卻在太湖上遭遇到了金華賊水師襲擊損失甚大,現在都不知道怎麼把紅衣大炮運過去,現在豫王大軍同時既要盯住湖州府又要與劉永錫的大軍對攻,甚至還要注意嘉興府方向的明軍,真是分身乏術。

  而剛剛改稱「江南省」的原明國南直隸境內亂軍四起,幾天之內就有二十多座縣城失守,讓洪承疇越發覺得這背後隱藏著巨大的危機,因此他開口問道:「牧齋,能不能在偽皇后的身份做些文章?」

  錢謙益這位降臣雖然率先站出來迎接豫王大軍入南都,但是豫王身邊有的是遼東舊人,自然不會把錢謙益這位降臣放在心底,如果不是金華賊席捲全浙,恐怕洪承疇也不會把這位弘光朝的禮部尚書當作一回事。

  因此錢謙益早就拿定主意:「拿張皇后的身份甚至清白說事自然沒問題,但是不足以挽回大局,大學士如果想平定江南,還是應當在用兵上做些文章!」

  錢謙益雖然說的是實情,現在想要征服江南首先是軍事問題而不是政治問題,但問題在於不管是攝政王還是豫王對洪承疇都不夠信任,洪承疇並沒有調動八旗兵馬的權力,手上只有幾千名降將降兵組成的兵馬而已。

  這幾千兵馬用來對付倉促起事的土寇,但是對付滲透進江南省內的金華賊就覺得相當吃力,更不要說金華賊已經與土寇結合起來,因此洪承疇覺得可以在監國皇后與監國公主的身份大作文章,不但可以指摘她們為假皇后、假公主,而且還可以指責她們與偽越國公之間不清不白濁亂宮廷。

  但是錢謙益卻是直接指出了洪承疇實在想多了,天下人都已經準備接受一位異族出身的皇帝,自然能夠接受一位監國皇后與一位監國公主,哪怕這兩位貴人在私生活與越國公有過不可告人的關係,但是至少能保得住漢家衣冠。

  而錢謙益身側一個金刀大馬的武人更是告訴洪承疇不要心存幻想:「相國,要對付金華賊還是戰場上見真章,豫王這麼拖下去是會出大問題,普天之下除了我劉澤清沒人知道怎麼對付劉永錫這小賊!」

  說話這位正是剛剛投降大清就被送到南京來的東平侯劉澤清,只是劉澤清雖然只有幾千殘兵敗將,口氣卻很大:「我跟劉永錫這小賊鬥了一年多,始終是難解難分的局面,他沒占到我多少便宜,我也知道該用什麼辦法對付他!」

  劉澤清表現得這麼積極,讓洪承疇一下子就覺得充滿了希望:「東平侯,你跟我說說,要什麼樣才能對付金華賊?」

  別看劉澤清是標準武夫,但他少年還是文人出身,說起話極有章法:「論對付劉永錫這小賊的經驗,天下沒人能勝得過,我來南都之前已經想好了,對付這小賊有上中下三策!」

  雖然洪承疇也曾是大軍統帥,見識過不知道多少大場面,但是這一刻還是被劉澤清的說法吸引住了:「上中下三策都是什麼?」

  劉澤清首先說出了所謂上策:「上策很簡單,只要攝政王收回成命,江南亂事自然可以撫平了!」

  洪承疇知道劉澤清說的是剃髮令,但是這正是攝政王多爾袞最不能接受的逆鱗,出京的時候多爾袞特意跟他交代過別的問題都可以談都可以妥協,唯獨剃髮令不能談,因此他面無表情地問道:「那什麼是中策?」

  劉澤清拍著自己的胸膛說道:「那自然請八旗將軍鎮守南京,外圍用四鎮與漢軍來對付金華賊,只要豫王與相國給我們名義,我就能拉起兩萬大兵,別看我們對付不了大清王師,但卻有一百種辦法對付金華賊!」

  這是劉澤清自吹自擂,但是洪承疇覺得他講的也有些道理,對付金華賊確實得用漢軍才能收到奇效,但他還是問了一句:「那什麼是下策?」

  劉澤清笑了起來:「聽說唐王在福州稱皇,相國是福建人,與鄭芝龍之流都是舊識,如果能出面聯繫閩中英豪,形勢自然就不一樣了!」

  洪承疇不由鎖緊了眉頭,劉澤清這所謂下策實際才是真正的上策,但是他知道在現在這種形勢下聯絡閩中並沒有多少意義,因為他現在是招撫江南總督大學士洪承疇,所以洪承疇當即開口說道:「東平侯,如果給你名義,你準備如何牽制偽朝越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