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煤礦,鄧健剛發現弘治皇帝一行人的車隊,就激動地朝坐在不遠處抖腿的李兆同呼喊:
「少爺,來了!來了!」
弘治皇帝視察西山煤礦,雖然是微服出巡,可這西山煤礦的絕大多數員工,都是流民。
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藏著白蓮教的反賊?!
所以,由不得蕭敬不重視安全問題。
早在弘治皇帝決定視察西山煤礦的時候,蕭敬就隨後派人通知了李兆同,並且通知了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讓牟斌帶領錦衣衛,跟著李兆同,先行來到西山煤礦做好安保工作。
因此,李兆同早就趕到了西山煤礦。
當然,朱厚照沒來。
這個作死小能手,雖然作死能力一流,但是也害怕被打龍棍打,此時正怕見到弘治皇帝。
況且,他也不願意挨在弘治皇帝身邊,那樣沒自由,他早就放飛了自我,找李兆同借了點銀子,去京城裡晃蕩了。
「狗一樣的東西,大呼小叫做什麼?本少爺沒長眼睛嗎?趕緊退到本少爺身後去,讓本少爺來!」
李兆同撒丫子起身,同時兇殘地踹了一下鄧健的屁股,然後就擺出一副恭敬而又期待的神態,使勁伸長脖子,面露假笑,活脫脫像一隻舔狗。
……
「陛下,這邊請。」
皇帝和大臣們的參觀流程都是李兆同跟牟斌商量好的,畢竟來的可是大明的中樞,這要是出點什麼問題,那就完了。
所以,錦衣衛那是嚴陣以待,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地站立在參觀行進的路上,不給賊人絲毫的機會。
弘治皇帝一下車,就見到了這一幕,他有點不高興,畢竟他是微服出巡,可現在的樣子,哪裡是微服出巡了?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蕭敬。
不過他還是沒有說什麼,畢竟安全第一。
「賢侄,這些流民幹活這麼賣力,不會是你找人安排表演給朕看的吧!」
走了一陣,弘治皇帝終於忍不住開口,因為他所看到的,是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努力工作,沒有一個人偷懶。
這在弘治皇帝看來,顯然不正常。
「陛下,天地良心,這些人都是真真正正在努力工作的流民!」
李兆同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哦?」
弘治皇帝的語氣和表情皆不信。
不止弘治皇帝不信,隨行的劉健、謝遷、李東陽、周經、楊守隨、白昂、蕭敬也都不信。
「陛下,爹,諸位大人,其實,他們不僅是真的在努力工作,而且,我說一句實話,他們……其實還還嫌棄你們來視察呢。」
李兆同壯著膽子說道。
「怎麼說?」
劉健性子急,所以他搶在弘治皇帝面前問了出來。
「回劉公的話,因為西山煤業採取的是計件制,誰做的多,誰拿到的錢就多,另外,西山煤業待遇好,流民們懂得感恩,所以也就更努力地為西山煤業工作了。」
「計件制?」
工部尚書兼大理寺卿楊守隨一下子就好奇了起來。
「嗯,計件制,這種制度是按生產合格品到數量和預先規定的計件單價來計算工錢的,多勞多得,所以,只要是想賺更多錢的人就不會想著偷懶,而是會努力工作。
同時為了以防萬一,西山煤業給每一個人都定下了一個最低指標,如果有誰當月在非特殊情況之下不能完成最低指標,那就滾蛋,西山煤業不養偷奸耍滑,好吃懶做之人。」
「什麼是特殊情況?」
楊守隨感覺這計件制很先進,尤其適用於工部的工匠們,有利於提升他們的工作效率,所以,他對計件制非常感興趣,不願錯過任何一個知識點。
「就是生病請病假,家裡有人去世請事假啊,節日放假啊之類的。」李兆同有問必答道。
「如此倒不失為一個仁政,既增加了匠人們的主觀能動性,又不缺乏人性化。」楊守隨讚許地說道。
「是啊,仁政是仁政,但是得有錢!平均一個匠人一個月能賺一兩多銀子呢!」
李東陽不無心疼地接話道,語氣中,帶著自嘲,帶著諷刺。
「這倒是!」
弘治皇帝也是算過西山煤業的匠人們的工錢的,說實話,他也是心疼。
「賢侄,你跟朕說實話,你這樣給匠人們提供白米白面,還隔三差五的有肉,又開這麼高的薪資,西山煤業,一年到底能有多少收益?」
蜂窩煤的火爆,讓弘治皇帝認為西山煤業能賺錢了,但是,這能賺錢與賺大錢是有很大的區別。
李兆同可是在他面前夸下過海口,一年能給他帶來銀錢百萬兩以上的收益。
他覺得李兆同辦不到。
「之前小侄還有一點忐忑,但是看到了今天蜂窩煤和蜂窩煤爐銷售火爆的情況,小侄可以很肯定地說,西山煤業,一年賺幾百萬兩銀錢很輕鬆,陛下您就坐等分紅吧!」
「胡扯!」
弘治皇帝還沒說話,李東陽就發火了:
「逆子,西山煤業這麼大的開銷,你還敢吹噓一年能賺幾百萬兩銀錢,你當這銀子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你還想欺君不成?
陛下,小兒不明事理,還請您不要怪罪。」
「無罪,朕赦免了。」
弘治皇帝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別說西山煤業幫他安置了三千多流民,以後還會更多,就說他的性格。
這位皇帝,可是連自己的殺母仇人萬貴妃的家人都能放過的仁慈君主,他並不嗜殺。
不過,他好說話,可李兆同並不打算領情,為了謀將來,給自己續更多的命,他必須要堅持己見,要有信心!
他委屈地辯解道:
「可是西山煤業一年真的能賺幾百萬兩銀錢啊!
我給匠人們吃白米白面,是為了讓他們更好的幹活!正所謂,不吃飽怎麼會有力氣幹活呢!吃得多才能幹的多呀!
我採取計件制,也是為了讓他們自己知道努力幹活,因為乾的多我才能賺的多呀!
我又不是不考慮利潤,西山煤業的開支,我都詳細計算過,西山煤業每出一批貨,管事們都能根據我的指導,算清楚大致的利潤,然後再為下一批貨的生產作安排。
還有,西山煤業採取的是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每個人專精於一樣事情,正所謂熟能生巧,他們專精於一件事情,那他們的效率,就會越來越高,生產出來的產品,也就越來越多,越來越好!
蜂窩煤的火爆,陛下、爹、諸位大人你們都看到了,蜂窩煤根本不愁銷路,如此狀況,怎麼會賺不到幾百萬兩銀錢呢?
我都算好了,除非發生大型意外事故,否則肯定可以賺得幾百萬兩銀錢。」
「賢侄大才!」
楊守隨雖然還是不怎麼相信西山煤業一年能賺幾百萬兩銀錢,但是他對李兆同話里蘊含的東西很感興趣,尤其是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他極為感興趣。
所以,楊守隨當即就開口詢問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是怎麼一回事。
李兆同也不隱瞞,他解釋道:
「很簡單啊!就是生產一件產品之前,考慮清楚做成它需要經歷哪些步驟,然後把這些步驟拆分開來,分給不同的人去做。
就比如這蜂窩煤,有挖煤、挖泥、洗煤、攪拌、成型、晾曬等等步驟,我們西山煤業就是把這些步驟拆分開來,然後每一個步驟安排一些人手,讓他們專門做這個。
當然,流水線嘛!肯定不能斷流,不然就不叫流水線。
為了效率的提高,上一個步驟要承接下一個步驟,所以兩個步驟做事的主要場地要相鄰,這樣就可以節省搬運的時間,也能節約人手。」
「甚妙!甚妙!」
楊守隨眼神大亮,那計件制看上去要花好多錢,可這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能省錢啊!
所以,他當即朝弘治皇帝躬身一拜,請求道:
「陛下,還請您同意將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引入到工部的作坊當中來,如此,一定可以提升工部作坊的生產效率!」
「哈哈!楊愛卿,不虛此行吧!你還反對朕前來西山煤礦視察嗎?」
這個楊守隨,是一個清流。
清流嘛,懂得都懂!
這傢伙,在弘治二年的「兩京之獄」大型連續劇中,擔當過「主演」,當時他是應天府尹,負責調查宦官蔣琮遭到御史姜綰彈劾一案,然後他看不起宦官蔣琮,偏向御史姜綰,被抓住機會的「紙糊閣老」劉吉指使親信言官彈劾,被貶到廣西當參政去了。
不過這傢伙能力不錯,在廣西搞嚴打,使得當地社會安穩了不少,他也得了民心,所以短短几年,他又爬到了工部尚書的位置上,還兼任大理寺卿。
但清流終究是清流,狗改不了吃屎,典型的文人心態,對皇帝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很喜歡唱反調。
所以,弘治皇帝說要去西山煤礦視察時,知道西山煤礦有很多流民的他,那是強烈反對。
弘治皇帝也是有點小脾氣的,記住了這事,現在楊守隨大有收穫,他當然要揶揄諷刺幾句。
「陛下聖明!不過還請陛下同意引入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
「回頭再議吧!改革工部作坊的生產方式,牽扯太大,不能隨意下決定。」
弘治皇帝是清醒的,他知道流水線式的生產方式很好,可是,任何制度,終究還是要用的好才是真的好,貿然對工部作坊進行改革,很容易生亂的。
「賢侄,既然匠人們嫌棄朕影響了他們幹活,那朕就不去看蜂窩煤爐的作坊,你好好管理,不要有壓力,西山煤業能安置這麼多的流民,已經是大功一件了。
所以,就算西山煤業不賺錢,朕也不怪你,好好干,加油!」
弘治皇帝終究還是只相信西山煤業能比自己預估的要多賺一些,但不相信西山煤業能給他帶來百萬兩銀錢以上的收益。
不過,他對李兆同,那是越來越喜歡了。
因為他感覺,每次遇到李兆同,都能有所收穫,今天這不,楊守隨大有所得,因此哪怕將來工部現有的作坊不能改革生產方式,那新作坊,肯定是可以用的。
李兆同,大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