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算無遺策

  第376章 算無遺策

  李懌是絕望的,這裡距離漢城已不過是百里了。

  每走一步,危險將更加迫近。

  他無法想像,作為朝鮮國的宗室,自己最後會淪落至這個結果。

  看著那看似堅定,但是實際上心裡也打著退堂鼓的劉傑,李懌一次次的對他道:「我們一定會死在這裡,我們會被折磨至死,你的師公遠在千里之外,他救不了我們。」

  劉傑想了想,這樣回答李懌:「師公會有辦法的。」

  李懌慘然道:「就單憑這個信念嗎?他對朝鮮國的情勢一概不知,他能有什麼辦法?他到底傳授了你什麼學問,教授了你什麼東西,你才對他如此深信不疑?」

  劉傑又想了想,道:「事實上,他沒有教授過我什麼,我的學業,都是受恩師的教授。」

  「……」李懌真想立即找個歪脖子樹,把自己掛在上面,然後伸長舌頭,吊死自己給劉傑看。

  劉傑則是又想了想道:「事實上,除了交代我出使朝鮮國的那一次,在那之前,我一共只見了他三面,兩次是遠遠的看到他,還有一次是拜師的時候,和他一共說過四句話。」

  「……」

  「可是,我的恩師,卻是個博學之人,精通文武,在我眼裡,恩師是個有大才學之人。我想連我的恩師都如此推崇師公,那麼師公一定很厲害吧。」

  李懌哭了,抱住了劉傑的大腿:「就因為這樣,就因為你拜師的時候見過他一次,因為你遠遠的看過他兩次,因為他和你說過四句話,我們就來到這裡?我們……現在即便是想逃也來不及了,你為什麼不早說,我寧願乘船出海,帶著我的族人尋覓一個島嶼棲息,即便是飲毛茹血,也絕不跟你來。」

  「殿下,請放心,師公是覺不會拋棄我們的。」劉傑安慰他。

  李懌依舊滔滔大哭,幾乎要暈死過去。

  「上使,上使……」

  遠處,有飛騎而來,有人高呼起來。

  隨來的大明官兵紛紛預備拔刀。

  隨後,那飛馬旋風而至,劉傑心裡緊張!

  待飛馬上的人下了地,跪在了雪地里,他高呼道:「吏曹判書柳順汀、知中樞府事朴元宗、副司勇成希顏帶著忠勇的士兵,殺死了國都中作惡的奸臣,圍困了大王,請求上使與晉城君立即入國都,主持大局。」

  劉傑聽不懂這帶有明顯地方特徵的漢話,可是李懌卻是聽懂了。

  許多士人和貴族都聽懂了。

  他們紛紛圍攏上去,一個個驚愕萬分。

  在得到了再三確認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幸福實在是來得太快。

  方才,他們還是被通緝和要被誅殺的人,而轉眼之間,卻是天地翻轉,那令他們驚懼不已的李隆,現在竟是成了階下囚。

  所有人難以置信,紛紛看向了晉城君。

  李懌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淚流滿面,隨即,他拜倒在了劉傑的腳下,感動萬分地道:「我終於領會了上使師公的深意……」

  劉傑呆呆的站著,亦是有點還沒反應過來!

  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如此的輕易?

  大悲大喜之下,劉傑的眼淚也不禁磅礴而出:「師公深不可測,深不可測啊!」

  無數人抱頭大哭,紛紛為自己還能活下去而慶幸。

  李懌的心裡已經播下了一顆種子,他無法想像,一個人可以在千里之外,竟能如此準確地做出判斷和決定………

  而激動過後的劉傑則拍了拍晉城君的肩:「我們該立即前去漢城,晉城君,你的運氣來了。」

  「您的意思是……」李懌似是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看著劉傑。

  劉傑沉默了片刻道:「整個朝鮮國,都需要一個宗室來主持大局,師公和我都認為,晉城君最合適。」

  「可是……」

  「不用可是了,這是師公的意思……」

  師公的意思……這令李懌一下子吃了定心丸一般。

  其實他是有些擔心的,畢竟發動叛亂的人,從前是王兄的心腹,他們並不是自己的部下,這些人十之八九是受到了大明的壓力,才不得已發動叛亂自保!

  且這些人手裡還掌握著兵權,自己即便是被擁戴,也不過是被挾持的傀儡罷了。

  可是,有了上使的保證,甚至還有那位能夠算無遺策的師公的意思,那麼他就有信心多了:「令師公,真是令人敬佩啊……」

  ………………

  方繼藩幾乎被人遺忘了。

  滿朝文武圍繞著征朝鮮,而吵得面紅耳赤。

  弘治皇帝剛剛過完了年,隨即便開始陷入了這場兵部要錢,戶部哭窮,而後滿天下的士子們嗷嗷叫的要求朝廷發兵的煩惱之中。

  所以沒有人搭理方繼藩,而方繼藩也只好本本分分的在西山書院授學。

  朱厚照心心念念的,還是朝鮮國的事,他一再催問方繼藩:「劉傑出發了嗎?」

  方繼藩回答朱厚照:「想來已經出發了吧?」

  「如果他貪生怕死,不肯出發怎麼辦?」朱厚照的問題總是很奇怪。

  而方繼藩想了想,搖頭道:「劉公的兒子不會如此,我們要對劉公有信心。」

  朱厚照便笑嘻嘻地道:「趕緊出發了好,若是那暴君李隆順道將他殺了,更好。」

  「啥?」方繼藩有點懵。

  朱厚照振振有詞的道:「假若如此,那麼朝廷就更加會堅定不移的討伐朝鮮國了,你想想看,劉傑可是劉師傅的親兒子啊,劉師傅就這麼一個兒子,到了那時,本宮敕封自己為討朝鮮總兵官,偷偷出關,帶兵殺入朝鮮國。」

  方繼藩忍不住鄙視地看著朱厚照,這人……腦子有問題。

  朱厚照卻又想起什麼,轉而道:「還有,本宮今兒是來道歉的。」

  方繼藩不解道:「殿下有得罪我嗎?」

  「是更正本宮的錯誤。我不該胡說我妹子的是是非非,其實她只是個孩子,當時,我帶著她胡鬧的時候,她走路都走不穩呢,父皇和母后責怪下來,她便嚇得哭了,哎,她什麼都不懂啊,不哭,還能幹嘛。」

  方繼藩便道:「是公主殿下讓你來說的?」

  朱厚照皺眉道:「不是,我為何要聽她的話?」

  方繼藩白了他一眼:「那就是了,肯定是公主殿下氣得不行,於是太子殿下乖乖來更正了。」

  朱厚照樂了,拍了方繼藩的肩道:「老方啊,還是你懂本宮,難怪說是兄弟,便如我肚子裡的蛔蟲一樣,她太愛哭了,真受不了,娶妻一定不要娶這樣的。」

  方繼藩卻是不做聲。

  朱厚照則是怒的要跳起來:「你為何不應聲,怎麼覺得你別有所圖?」

  方繼藩懶洋洋的道:「對,娶妻是大事,一定要小心才是。」

  朱厚照鬆了口氣:「有件事和你說。」

  說著,將方繼藩拉到了明倫堂里,這明倫堂空空蕩蕩的,學子們都被拉去騎馬了。

  朱厚照認真地看著方繼藩道:「父皇昨日下了旨,命兵部尚書馬文升會同英國公張懋,閱試三軍,你知道嗎?」

  方繼藩故作一臉發懵的樣子,搖頭道:「不知道。」

  口裡說不知,可心裡卻是知道的,這場閱試,可是明明白白的記錄在了明實錄里。

  弘治十四年四月初一日,兵部尚書馬文升會同司禮監太監陳寬、英國公張懋等閱試各營候伯都督騎射韜略及把總等官騎射之術。及試,往往持弓不能發矢,甚至有墮弓於地者;及詢韜略,俱不能答。馬文升等請重加究治,或罰俸奪俸,或罷黜除名。並請刊印《武經總要》,頒賜在京武職大臣及各邊將領,以資其智識。孝宗從之。

  這個信息,方繼藩早就倒背如流,因為這段史料,堪稱為大明軍隊綱紀敗壞的材料!

  從土木堡之後,雖大明也曾開始整肅軍隊,可軍隊卻越來越腐化,以至到了弘治朝,這種糜爛從這一場閱試中便可一窺一二了。

  這一次閱試的對象乃是京營以及禁軍,也就是說,這本該是大明最精銳的部隊,而參加閱試的,卻都是在京營中的勛貴,譬如有軍職的伯爵、侯爵,還有他們的子弟,甚至還包括了許多的武官。

  只是可惜,成績十分慘,慘到了連弘治皇帝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大量的軍官,居然手持著弓箭都不知道怎麼射出去,甚至這射倒是射了,結果射出去的不是箭矢,而是弓。

  此事,曾引發了弘治皇帝的震怒,而這些記錄,竟也可以在倭國和安南國的史料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由此可見,當時這場閱試,應該還有各國的使節去觀禮。

  真是,丟人啊……

  朱厚照卻是還不知道大明的武備已經鬆弛到了這個地步,此時,他凝視著方繼藩,激動的道:「到時可精彩了,不過……本宮現在很擔心你啊。」

  「擔心我什麼?」方繼藩一愣:「和我有關係嗎?」

  朱厚照點頭,一字一句地道:「當然有關係,你是羽林衛千戶官,又是新建伯,平西候之子,你說呢?」

  這意思……

  臥槽……那個……持弓不能發矢,甚至有墮弓於地者,不會就是我這樣的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