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謝師恩

  第298章 謝師恩

  弘治皇帝對於歐陽志的欣賞,來源於同類的認知。

  老成持重,不驕不躁,踏實肯干,正是弘治皇帝所欣賞的。

  而歐陽志身上最大的特質,卻來源於他的年輕,因為他年輕,卻和其他人相比,便顯得鶴立雞群了。

  因而,弘治皇帝對歐陽志抱有了極大的期望。

  命他在待詔房待詔,本意就是通過撰寫詔書來磨礪他,同時,人在宮中,也可熟悉宮中、內閣、各部之間的流程。

  此子,將來有大用。

  歐陽志沒有因為陛下的恩賞,而表現出欣喜,卻是沉默了片刻,才行禮謝恩道:「謝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笑了,果然……沒有看錯人啊。

  歐陽志自宮中告辭出來,剛剛出了午門,他才醒悟過來……自己如今算是平步青雲,從此一飛沖天了吧。

  念及於此,他眼裡不禁濕潤了,他出自寒門,這幾年的際遇真是如夢似幻……

  若非是遇到了恩師,只怕自己現在,還是一個扶不上牆的窮秀才,一輩子都翻不得身。

  剛一出午門,立即便有人圍攏了上來,拿著各色的請柬:「我家老爺,請歐陽修撰到府上一會。」

  「我家老爺乃翰林大學士,今日正好在府上沐休,得知歐陽修撰回京,很想和歐陽修撰青梅煮酒,說一些閒話。」

  「我家老爺……」

  歐陽志回京,到了禮部去復命,此後入宮,因而他回來的消息,早就傳遍了京師。

  京里就是如此,幾乎誰都可以看到,翰林院一顆新星在冉冉升騰而起,這個年輕人,將來大有可為啊。

  因而,京里不少數得著的老臣,都有提攜後輩的心思,現在趁著此子官職還低,自己禮節下士一番,將來有利可圖啊。

  一眾人拿著帖子,只等歐陽志前去各個府上拜會。

  歐陽志卻是有些發懵,他佇立著,奇怪地看著這些人,猶如一場滑稽劇在歐陽志面前上演。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歐陽志板著臉,朝他們作揖道:「請回稟諸公,下官有事,不敢叨擾。」

  有人忍不住道:「我家老爺乃吏部左侍郎,人人巴結都巴結不來的,有什麼事比拜見我家老爺還緊要。」

  一般這等下人,大多脾氣比較大的。

  吏部左侍郎啊。

  他這一開口,其他的下人就不做聲了。

  吏部乃六部之首,負責著天下官員的考勤和任免,多少人想走吏部的門路而不可得,說實話,便是地方巡撫,都得按時給吏部的尋常主事按時送上冰敬、碳敬,倒未必是害怕,能成為巡撫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唯一擔心的,就是怕關鍵時刻被人穿了小鞋。

  而吏部左侍郎,乃吏部的二號人物,何其尊貴。

  這下人,別看只是個僕從,可在府上,見得多了各種官員拜訪,多少人見了他,都得笑一笑,一個修撰,真不算什麼。

  在他心裡,自家老爺肯和這麼一個小修撰打交道,就已是天大的恩賜了。

  歐陽志看著這下人臉上顯露出的幾分傲然之色,卻是依舊面不改色,緩緩地道:「吾欲拜見恩師……」

  這下人就有些惱了,恩師……拜見恩師是人之常情,可是我家老爺……

  他心裡才想了半截,人群中,已有人低聲道:「歐陽修撰的恩師是新建伯?」

  一聽新建伯三字,方才還鼻孔朝天的下人猛地打了個寒顫,臉上那傲然之色不見了,而是古怪起來!

  新建伯,很耳熟,難道是那個……

  那個……那個……人……

  那個……是無人敢惹的存在啊。

  他還真是記起了一件事,就是自家老爺曾交代過,別去招惹那個人,這傢伙招惹了,以那個人的低下品德,誰曉得老爺出門在外,腦後勺會不會無端的挨一板磚。

  別人做不出這等事,那個人……就真說不準了。

  眾人很自覺的讓出了一條道路,一個個默然無語的低下了頭。

  歐陽志見有路可走,下意識的就抬腿走了。

  他們真奇怪啊……

  歐陽志心裡想,什麼時候,自己的恩師竟獲得了這麼多人的崇敬,以至於,連這麼多朝中大臣都對恩師禮敬有加。

  ………………

  這一天,方繼藩在西山轉悠,幾畝密植的土豆就要準備開始收穫了,關鍵時刻,可不能掉鏈子。

  朱厚照大清早的,就氣咻咻的要求吃土豆燉牛肉。

  可沒有牛肉了啊。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道:「殿下,牛肉很難得的,得恰好病死、老死了一頭牛,才能宰殺,否則就是犯罪。昨日的那兩斤牛肉,還是巧合的買到了,這四鄉八里,哪裡有這麼多牛老死,所以……得等一等,臣派人多去問問,看看哪裡還有老牛,專門讓人候著,等它死了,就買來。」

  朱厚照沒抓住重點,卻是掐准了方繼藩口裡那一句『兩斤牛肉』,一雙眼睛直瞪著方繼藩:「你一人吃了兩斤!」

  「……」方繼藩倒沒有被朱厚照的氣焰嚇到,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略顯為難地道:「其實這牛肉不好,不易消化啊,現在還覺得肚子有些脹脹的,殿下,吃土豆泥最健康。」

  朱厚照冷哼了一聲,還想說點什麼,卻在這時,有人匆匆而來。

  方繼藩正站在這千戶所外頭,看著那往這裡而來的人越來越近。

  是歐陽志……他回來了。

  朱厚照也瞅見了歐陽志,頓時面露兇相:「劉瑾那畜生呢?那傢伙害本宮好苦,本宮原不明白,為何父皇近來對本宮如此冷淡,若不是張永在宮裡打探,才知是劉瑾那畜生竟暗暗修書給了父皇,還不知道他這麼禍害了本宮呢。」

  方繼藩沒功夫搭理他,迎面往歐陽志的方向走去。

  歐陽志遠遠看到了方繼藩,不可遏制的淚水便磅礴而出。

  他和恩師,曾經朝夕相處,此去遼東,一切遵從師命行事,在錦州,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恩師,今日總算是見到了恩師,心裡感慨萬千,還未等方繼藩走近,便已拜倒,朝方繼藩哽咽道:「學生拜見恩師,恩師……還好嗎?」

  歐陽志,真是個老實人啊。

  方繼藩也不禁唏噓感慨。

  其實……當初歐陽志和劉文善三人,為了照料同窗,而差點被人趕出客棧,方繼藩就覺得他們的人品不錯,尤其是歐陽志,最為忠厚老實。

  雖然在方繼藩看來,歐陽志不算很聰明,但是心裡還是感到很安慰的,不得不承認,有這麼個兒子……不,門生,實是人生幸事。

  方繼藩背著手,受了他的師禮。

  規矩不能亂啊!

  這裡畢竟不是上一世,學生畢業了,第一件事就是抓老師揍一頓,這裡也沒啥平等之類的思潮,在這裡,恩師就是你爹,打死你都是你活該,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方繼藩還是很理性的擺出了一副恩師的規格,只輕輕點頭,輕描淡寫地道:「回來了啊。」

  「是,學生不辱使命,回來了。」歐陽志雙肩顫抖,激動得難以自制。

  「錦州的事,辦的還好嗎?」

  「尚可。」

  「見了陛下嗎?」作為恩師,其實方繼藩對歐陽志還是頗為關懷的,這是人文主義的關懷。

  歐陽志拜在泥濘里,不敢抬頭,只是哽咽道:「陛下問錦州的事,學生只答錦州軍民過的苦。」

  方繼藩抬頭看天,也不知他的回答是不是簡在帝心:「還不錯,這一趟,你沒有丟為師的臉,為師很欣慰,比你那些師弟強一些,起來吧,以後要謹記著,到了陛下面前,也要提一提為師的教誨,錦州軍民百姓過的苦,為師最近也過的苦啊,連牛肉都沒得吃了。」

  歐陽志剛剛蹣跚而起,聽了上半截,心裡很感動,剛站起來,聽了恩師的下半截話,沉默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又跪下道:「學生萬死,竟忘了向陛下提及恩師。」

  「哎……」方繼藩搖搖頭,算了,以歐陽志這慢三拍的性子,他其實對此也沒有多大指望的。

  朱厚照已疾步而來,帶著怒氣道:「劉瑾呢,劉瑾那狗才沒有來?」

  歐陽志呆了一下,很認真地端詳朱厚照,方才認出了太子殿下,他道:「臣出了錦州城,才想起劉公公沒有同來,此後命人去尋找,他已不知所蹤,等了他幾個時辰,依舊不見人,臣以為,劉公公不願和臣同路,便動身了。還以為劉公公會先回京,怎麼,劉公公還未回京嗎?」

  朱厚照捋起袖子,露出了滿是肌肉的胳膊,齜牙咧嘴地道:「這狗才,定是畏罪潛逃了,哼,他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本宮也要將他追回來,將他碎屍萬段。」

  歐陽志一臉木訥,憋了很久才道:「劉公公堅壁清野,功不可沒。」

  功不可沒四個字,不提還好,一提,朱厚照幾乎要抓狂了。

  方繼藩拍拍朱厚照的肩:「殿下別衝動,劉瑾人還是不錯的,像他這樣不慕名利之人,已經不多了。走,咱們看看土豆去。歐陽志……」

  「學生在。」

  「今日你反正不必當值,閒著也閒著,來,換一身衣衫去,而後跟為師去收土豆。」

  歐陽志沉默了一下,便道:「是。」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密植的土豆也該收了,這一畝能收穫多少,還真是令人期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