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夜入後宮
雖是這樣想,可馬文升也清楚,方繼藩說的有理。
去救,反而給了韃靼人滿血復活的機會了。
所以……只能作壁上觀。
「歐陽志,畢竟才初出茅廬………」馬文升小心地用著措辭:「怕只怕他穩不住軍心啊。至於其他人……」馬文升搖了搖頭,才接著道:「臣在兵部,多少也知道一些內情,錦州城內,各司掣肘,中屯衛指揮狀告中官王寶和狀告巡按御史李善的奏報也見的多了。想來……李善和王寶,也是如此吧……」
他頓了頓,又道:「這種情況之下,韃靼人大軍壓境,各司之間彼此有所嫌隙,臣恐禍起蕭牆之內啊。」
這是實話。
事實上,劉健也皺眉起來,他心裡也是有此顧慮啊。
巡按御史李善的彈劾奏疏,他是有印象的,幾次彈劾了指揮何岩以及王寶。
此時,他看了蕭敬一眼,蕭敬咳嗽了一聲道:「不錯。」
不錯的意思是,那王寶也不是什麼好鳥,也沒少背後說其他人的壞話。
弘治皇帝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高皇帝以來,為了相互掣肘地方官員,因而在兩京十三省引入了三司制度,一個省內有布政使司、轉運使司、都指揮使司各領權責,相互管理。而在關外,雖是體制不同,卻也有類似的布置。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韃靼人突然進攻,而朝廷根本沒有委派一個上馬管兵、下馬管民的大員領導各司,無論是中官,是指揮,或者是巡按御史,這三方的不和睦,某種程度來說,其實也是朝廷縱容的結果,這是體制決定的。
若在平時,固然是鞏固了朝廷的權威,各司之間撕的厲害,最後自然都會下意識的希望朝廷來裁決,如此一來,就不擔心有人專權獨斷了。
可現在是戰時啊。
那歐陽志……畢竟官小,雖說是帶著聖旨,可聖旨也沒讓他領導整個錦州城,人家不認你,你一丁點辦法都沒有的。
韃靼人兇殘,又是孤軍深入,一旦攻城,勢必是抱著必破的決心,又是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之下,錦州,能保得住嗎?
這,這真是玄呀!
弘治皇帝闔上眼,臉上露出幾分苦楚,口裡道:「也罷了,聽天由命吧,但願,列祖列宗保佑。」
方繼藩的臉抽了抽,心裡琢磨著,果然,徒呼奈何了,只好請祖宗出馬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朱厚照,見朱厚照是一臉的不忿之色。
而此時,又聽弘治皇帝道:「若是錦州有何消息,立即來報。」
「是。」蕭敬忙道。
弘治皇帝抬眸看了蕭敬一眼:「東廠……不可再疏忽了。」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蕭敬想死,這些十日,東廠確實沒有什麼作為,韃靼人突襲錦州,實在過於機密,東廠竟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他心塞得很,連忙拜倒道:「奴婢萬死。」
弘治皇帝又道:「方卿家……」
方繼藩立馬應道:「臣在。」
「這些日子,不必去西山了,好生在家中養病吧,身子要緊,切切不可耽誤了自己的病情。」
方繼藩心裡鬆了口氣,終於不必去耕地了,這些日子,他黑了,也瘦了,從前面如冠玉的臉,現在多了幾分歲月的痕跡,耕地……實在不是愉快的事啊,還不如和門生們愉快的玩耍呢。
於是方繼藩連忙道:「謝陛下恩典。」
就怕應晚了,陛下反悔了!
弘治皇帝此時終於看向了朱厚照:「太子,不要懈怠,今夜你半宿起來,回去補睡一覺,可也不能耽誤了西山的耕作之事,准你遲一個時辰到西山。」
「……」朱厚照無言,低著頭,默不作聲。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有多痛……
正在這時,卻有宦官急急的趕來:「不妙了,公主殿下的腦疾,犯了。」
啥?
方繼藩一聽,頓時愣住了。
腦……腦疾……犯了?
腦疾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怎麼會突然有腦疾呢?難道……風寒……
可問題在於,風寒的話,醫官會看不出嗎?莫非……又是疑難雜症?
這公主殿下的身體,也太過脆弱了吧……
雖是這麼想,可方繼藩不無擔憂起來!
弘治皇帝已是臉色一變,忙道:「立即請御醫,不,方繼藩,你立即去後宮看看。」
暖閣之中,許多眼睛古怪地看著方繼藩。
劉健等人,眼眸里露出意味深長之色。
畢竟當初公主殿下腦疾,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只限於宮中的人才知道。
而對陛下而言,公主殿下是自己女兒,自己女兒得了隱疾,自然是秘而不宣才好,難道還全天下四處嚷嚷,這樣的話,將來怎麼好找人接盤,啊,不,是找誰下嫁?
現在,眾人才恍然大悟,噢,原來公主殿下也有腦疾,和你方繼藩一樣的病,不只如此,你方繼藩還會治腦疾,那麼……你咋治不好自己?
驟然是方繼藩臉皮有八尺厚,也承受不了這些古怪的目光。
他決心在大臣們面前,做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於是義正辭嚴地道:「陛下,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後宮,臣乃男兒,只怕出入不便,還是等天光之後再診治為宜。」
只是那些古怪的目光,依舊還在方繼藩的身上。
信息量很大啊。
本來對於這些七老八十的人老大臣們而言,似乎也沒有想的過深,畢竟……在他們這些人眼裡,無論是方繼藩還是太子,都是孩子。
可方繼藩自己非要說自己是男兒,這就有那麼點兒……
弘治皇帝則是正色道:「怕什麼,病情耽誤不得,自有人監看你,少在此惺惺作態,速去。」
「噢。」方繼藩再也沒有遲疑,連忙告退。
匆匆隨著宦官進了後宮,一路至一處閣樓。
這閣樓很熟悉,遠遠看到點了燈火,只是這閣外人不少,方繼藩踏入香閣,那老嬤嬤等人俱都在,一見到方繼藩來,向方繼藩行了個禮,劉嬤嬤尤其懼怕方繼藩,乖乖的在角落裡,便大氣不敢出了。
方繼藩高聲道:「我是男子,夜半三更來此,是為了治病,事急從權,你們可要好生監看著,免得外頭有什麼流言蜚語。」
「是,是,是,我等好生監看。」
劉嬤嬤和幾個方繼藩早就熟悉的宦官們點頭如搗蒜,不敢說一個不字。
此時,公主殿下已披衣而起,正在冉冉燈火下候著方繼藩。
方繼藩上前,行禮道:「殿下,可有什麼不適?」
「頭疼。」朱秀榮低聲道。
方繼藩倒是慎重起來。
你大爺,我不會治頭疼啊,則頭疼極有可能是諸多原因引起的,治錯了就死定了。
方繼藩頓時想起,在兩年前那個作死的下午,自己糊弄著皇帝,信誓旦旦的說公主得了腦疾,可那時候,他能治病,是因為有史料記載,而現在……天知道公主又害了什麼病。
方繼藩深吸了一口氣,道:「呀,看來腦疾發作了?」
「想來,是的吧,御醫們也束手無策。」朱秀榮低聲道。
「……」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既然御醫們都束手無策,那肯定是什麼大病了。
腦疾……根本就不存在,那麼……她到底是什麼病呢?
方繼藩心有點亂了,無心去欣賞朱秀榮那嬌俏可愛的模樣,便道:「來,伸手,先把脈。」
朱秀榮伸出了芊芊玉手。
方繼藩手指搭在脈搏上,心裡開始胡思亂想。
這一次,抓著脈搏,老半天沒有放手。
朱秀榮小心翼翼地道:「很嚴重?」
「嗯……唔……這個……我再看看……」方繼藩開始瞎琢磨,很努力的回憶上一輩子關於醫學方面的知識,只可惜,他不是醫生,所以……只好支支吾吾。
「其實……我頭不疼……」朱秀榮的聲音很輕。
方繼藩的手哆嗦了一下,差點嚇尿了。
「啥?」
二人離得近,所以輕聲細語說話,也不擔心也有人聽了去。
朱秀榮蹙眉道:「我在睡覺,聽外頭宦官說父皇半夜醒了,要處置遼東的事,我細細想,前些日子,你不是因為遼東遭人彈劾了嗎?你沒事吧,這麼多人彈劾你罵你,父皇肯定不輕饒你的,我便想,我若是這時病了,父皇念著你還得治病,理應會高抬貴手……因而……我才病了……」
方繼藩蠟黃的臉,這才漸漸的轉回了紅潤。
好險,差一點真的要玩砸了。
方繼藩輕聲咳嗽,清了清嗓子才道:「這個,難怪我十數年久病成醫的經驗,竟看不出你的腦疾犯了,呼……多謝殿下的好意,陛下並非是召臣問罪,而是……很不巧,遼東那兒……」
「遼東那兒怎麼了?」
「韃靼人來襲了,而臣此前預言了韃靼人來襲……」出於男人的自尊心,方繼藩決心忽略掉另一個預言了韃靼人來襲的太子殿下。
「這……也是滿朝御史彈劾臣的原因,不過現在……預言成真,一切……都結束了,陛下倒是好好誇讚了臣一番,說來……真是慚愧啊,臣也沒做什麼,只是救了幾十萬遼東軍民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