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真的很幸福啊

  第189章 真的很幸福啊

  這端莊華麗的殿裡只剩下了張皇后和朱秀榮二人,而朱秀榮的注意力依舊在窗外的天空。

  此時,張皇后笑吟吟地道:「秀榮,你這些日子,似是病都好了,這腦疾之症,好像沒有大礙了,為娘真為你高興。」

  「是呢,母后。」朱秀榮依舊留給她一個背影,似乎盼著什麼。

  張皇后便道:「這敢情好,依著母后看,也就不必讓方繼藩診視了。」

  張皇后說罷,鳳眸很有深意地看著朱秀榮的背影。

  朱秀榮沉默了很久,卻沒有回眸來看張皇后,而是怯怯地道:「也不盡全好了,兒臣前幾日還犯了暈,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噢。」張皇后微微皺眉,不露聲色地笑了笑:「那可要小心了,過兩日尋個空,再召方繼藩來看看。」

  「謝母后。」女兒的聲音,似乎又有了別樣的不同。

  張皇后鳳眸流轉,也分不出喜怒。

  卻在這時,那一聲驚雷響了。

  張皇后收回了思緒,花容失色。

  起……起雷了!

  「下雨了呀。」朱秀榮煥發出了銀鈴的笑聲。

  隨即,她下了窗台,提起了裙裾,掂著腳,碎步疾行,走路的身姿,宛如在鋼線上舞蹈:「母后,兒臣出去瞧瞧,要下雨了呢,母后聽見了沒……」

  說罷,一溜煙的跑了。

  「你……注意儀容,教你行禮如儀,你忘了?」張皇后也有些心悸,其實她來不及照看女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雷給嚇著了。

  當真……來雨了……

  這也未免過於巧合了罷。

  可無論如何,皇上可以少了一塊心病了。

  每日看他愁眉不展,為了這連日的大旱憂心如焚的樣子,張皇后也覺得心疼,現在……張皇后寬心了,這是求來的雨嗎?

  在殿外,朱秀榮站在雕樑畫棟的檐下,張著眸,看那翻滾的烏雲,露出皓齒,笑的眼睛都仿佛閃爍著光,她伸出縴手,朝一側的宦官道:「快看,快看呀,真求來了雨,方……」

  似乎自覺失言,她轉而繼續傲然地道:「本宮皇兄求來的,他竟連求雨也會。」

  …………

  在龍泉觀里,鐘聲迴蕩。

  此時,以大師兄張朝先為首,一群道人正在呂祖殿裡進行正午的午課。

  數十個朝字輩的道人在此,各自屈膝而坐,入了定,以至於呂祖殿裡,沒有絲毫的聲音。

  張朝先偶爾會張眸,看一眼諸同門師弟,心裡難免會有幾分意氣風發之感。

  卻在此時,一個小道人脫了鞋,躡手躡腳地進了殿,猶如鬼魅一般的到了張朝先的身後,低聲耳語道:「師父,禮部那兒,劉主事說,這一次,價錢該漲一漲了,上下打點,他也吃不消。」

  張朝先皺眉,面露不悅之色。

  自己急著要革李朝文的道籍,誰料這時候,似乎也有人看到了這一點,決定坐地起價。

  自張朝先主掌龍泉觀之後,可沒少打點京里的人,往常的冰敬碳敬都很及時,可現在……

  他想了想,卻還是顯得淡定,低聲道:「待會兒再說。」

  小道人頷首點頭,正待要退開去。

  張朝先一邊入定,一邊心思卻靜不下來,眼下當務之急,自然是革掉李朝文的道籍再說,現在龍泉觀突然多了一個師叔,而且還是新建伯,這個人,自己都不敢招惹!

  既然對方來者不善,那麼最好的辦法,自然不是和師叔鬥法,要斗,他張朝先有幾斤幾兩,憑什麼和人家斗?

  可不敢和師叔斗,並不代表張朝先不可以殺雞儆猴,除掉了李朝文,往後這些師弟,誰還敢和師叔勾勾搭搭的?

  只要這龍泉觀是鐵板一塊,自己牢牢掌控住龍泉觀,倒也不畏有人搗鬼。

  於是……他心思定了下來,師叔,終究只是個毛頭小子罷了,陰謀詭計不是沒有,可這一點雕蟲小技,在他看來,根本上不得台面,他掌握龍泉觀多年,豈是浪得虛名的?這個師叔……還嫩著呢。

  這往禮部的孝敬,要給!

  多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他咳嗽一聲,張眸,眾師弟們聽到咳嗽,皆是連忙張開了眼來,見大師兄的目光掃過,眾師弟卻不敢對視,個個戰戰兢兢的。

  李朝文要倒霉的事,他們怎會不知,據說現在為了自保,居然鋌而走險去祈雨了,這不是找死嗎?可見……大師兄是萬萬不可得罪的啊。

  眾人紛紛垂頭,或有人朝張朝先盡力的微笑。

  張朝先只鐵青著臉,不屑一顧地瞥了他們一眼。

  師叔那兒……雖然不可和他正面衝突,卻也得要有所防範……

  他想到這裡,突的……

  轟……

  一聲驚雷猶如震天……

  一下子,呂祖殿裡像是炸開了一般。

  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錯愕,有人起身走到了門口,抬頭仰望。

  「打雷了,要下雨了。」

  有人叫嚷道。

  要……下……雨……了……

  張朝先不可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對,不對的,這一定是錯覺。

  兩個多月沒下雨,怎麼就這麼趕巧,就在今日會下雨。

  可自第一聲驚雷響起後,外頭雷聲開始不斷,殿外竟愈發的陰暗起來。

  顯然,已是烏雲壓頂。

  張朝先即便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可發生的這一切,卻由不得他不信。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像被大錘狠狠的錘了一下。

  噗……氣急攻心之下,竟一口老血噴出。

  「師父,師父……」那小道人急了,連忙衝上去。

  可其他的道人,面色卻顯得極詭異起來,似乎……他們已意識到了什麼,突然之間,對於大師兄的異狀,變得事不關己起來。

  倘若是平日,大家巴結都來不及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可現在……更多的卻是冷漠。

  「怎麼可能下雨……簡直……簡直就是……」張朝先不甘心地捂著自己心口,口裡還帶著血,最後『天亡我也』四字,卻沒有說出口。

  ………………

  瓢潑的大雨已是急轉而下,如傾盆一般。

  在詹事府高台上的李朝文徹底懵了,他早已淋成了落湯雞,小心翼翼地自高台上的扶梯攀爬而下,踉踉蹌蹌地踩著水窪,剛剛落地,舉目四望,便見太子殿下冒雨站著。那些東宮中的屬官、宦官,紛紛拜在朱厚照的腳下,口裡說著殿下千歲之類的話。

  李朝文渾渾噩噩的,目光在搜尋著什麼。

  終於,他發現了屋檐下的方繼藩。

  方繼藩一看要下雨了,想著自己的衣衫別淋壞了,便去屋檐下躲雨了。

  相比於這位師叔的精明,其他人就顯得蠢了一些,站在雨中,似乎都在享受著雨水帶來的快感。

  李朝文一深一淺地走到了屋檐之外,噗通一聲,紅著眼睛跪倒,口裡發出了嚎叫:「師叔……」

  他服了。

  真的服了,徹底的服了。

  別人或許不知內情,可他李朝文卻是再清楚不過這內情是什麼。

  自己哪裡會祈雨,這都是裝神弄鬼的。

  可這祈雨的日子,是師叔選定的。

  這還不明顯著的嗎?雨……和師叔有關。

  師叔道法超群啊。

  自己……是跟對人了。

  有了師叔,那張朝先算個屁,一根手指頭都能掐死他了。

  李朝文噗嗤噗嗤的喘著粗氣,明明他年過四旬,老大不小了,可臉皮卻是奇厚,此時心悅誠服地拜在年輕輕的師叔腳下,一丁點的違和感都沒有。

  「師叔的救命之恩,弟子銘記在心。」

  說著,眼睛已通紅,淚水混合著雨水落了下來。

  就在一天前,他還陷入了絕境,那大師兄非要踩死他不可。即便是在一個月前,他又算什麼呢,在龍泉觀里,什麼都不是。

  可是今日……師叔反掌之間,扭轉乾坤,從今日起,他吃香喝辣,何懼一個張朝先?

  他激動得又在水窪里磕了個頭:「小道自幼無父無母,是師父將我拉扯大,可今天,師叔就是小道的再生父母,縱為師叔之犬,也心甘情願。」

  這是效忠了。

  這位師叔輩分又高,在朝中還有人,和太子殿下交好,竟還能求雨,道法高明,深不可測,做他的狗,真的很幸福啊。

  「……」

  「口諭,陛下有口諭!」

  在這大雨之下,一個聲音,打破了這裡的和諧。

  卻見一個宦官冒雨而來,渾身早如落湯雞,卻是扯著嗓子道:「陛下有口諭,太子殿下,新建伯立即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聲音之中,夾雜著粗重的呼吸,顯然跑得很急。

  朱厚照樂了。

  他很享受現在的感覺。

  很有成就感,這一次,似乎再沒有人將他當孩子,所以他任大雨傾盆淋在他的身上,也願多享受一會兒楊師傅和王師傅跪在自己腳下,稱頌自己的感覺。

  以往的時候,任何父皇的召見,都讓朱厚照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可今天……

  他昂著首,挺著胸,雄赳赳氣昂昂,猶如凱旋得勝的將軍,聲音略帶激昂地道:「老方,咱們走,進宮!」

  車駕出了東宮,便看到遠處的街巷,似乎烏壓壓的還有許多人,朱厚照掀開帘子,聽到了遠處的沸騰和喧鬧,雖不知他們在呼喊著什麼,卻也能猜出一些。

  他發自內心的笑著,這種感覺,只有在夢裡,才能夢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