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3章 虎父無犬子

  第1373章 虎父無犬子

  方繼藩已經清醒了,處處都要錢啊。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當初,是自己教他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也是自己教授他們,要腳踏實地,心繫貧苦。

  自己讓弟子們,做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做一個有益於天下蒼生的人。

  現在……

  方繼藩道:「去準備吧,這帳,掛在四洋商行上頭,四洋商行經略海外,拿出一點銀子來,也並無不可。好了,給本少爺滾。」

  王金元還想說什麼,可聽到一個滾字,就好像方繼藩扔出了飛盤,嗖的一下,他便跑了。

  方繼藩搖搖頭,不禁唏噓。

  過了一個時辰,宮裡來人,召方繼藩入宮覲見。

  方繼藩哪裡敢怠慢,匆匆入宮。

  弘治皇帝手裡頭,也拿著一份奏報,是錦衣衛自天津衛送來的。

  他低頭,沉吟,不語。

  方繼藩行了禮,弘治皇帝卻是恍然不覺。

  方繼藩無奈,只好尷尬的站在一旁。

  蕭敬低眉順眼的站在弘治皇帝一側,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弘治皇帝方才抬頭,看了方繼藩一眼:「劉文善真是個善人啊。」

  「陛下……」方繼藩想解釋一點什麼。

  弘治皇帝擺擺手:「朕讓他去流通寶鈔,他倒是好,去周濟西洋百姓了。」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以為……」

  弘治皇帝又擺手,隨後打斷方繼藩道:「你想解釋什麼?」

  「……」

  方繼藩良久,搖搖頭:「兒臣不想解釋什麼。」

  弘治皇帝苦笑:「其實……也不必解釋,他做的,不正是這普天之下,聖人所傳授的道理嗎?只是這道理,人盡皆知,可是……真正肯去做的人,卻是不多。」

  方繼藩尷尬的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我們之中一個出了一個傻子,他居然真照著書里去做了。」

  弘治皇帝瞪了方繼藩一眼:「此事,對四洋商行會有何影響。」

  「兒臣擔心,年底的報表,會有些難看。」方繼藩老老實實的道。

  弘治皇帝道:「不會跌太多吧。」

  「理應不會。」

  「可以確認嗎?」

  「這……想來可以吧。」

  弘治皇帝嘆口氣:「由著劉文善去吧,朕已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了。或許……他是對的,錯的是朕,錯的是我們。」

  弘治皇帝將奏報擱到了一邊:「寶鈔的推行,至今還沒有眉目,這才是令朕所擔心的,朕看過劉文善的《貨值論》,此書認為,大明要制天下,當效始皇帝,始皇帝書同文,車同軌,此後,才有了天下一統的基業。可到了如今之天下,強行同文同軌,實為不智,就如那交趾,交趾本與我大明同文,自稱小中華,大明要制服它,尚且花費了無數的功夫,文皇帝在時,耗費無數的錢糧,最終卻抱憾而歸,到了朕手裡,才勉強調遣精兵良將,滅安南,置郡縣,這些年來,交趾依舊還有反覆叛亂的消息,交趾如此,西洋如此之大,就更不必提了。」

  「因此,他的構想是,先推行寶鈔,寶鈔合一,則商貨通,這同文同軌,也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朕讀了此書,深以為然,戰爭……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方繼藩道:「劉文善雖愛胡亂發善心,可看問題,卻是準的,兒臣也不喜歡打打殺殺,所謂好戰必亡、忘戰必危,歷來好戰的,沒有一個長久的,吾皇聖明,雖恃強而不凌弱,善戰,卻無赫赫之功,浩蕩天恩,如甘霖而下,四海之地,若知陛下憐憫之心,必當生生世世,銘記陛下恩德。」

  弘治皇帝揮手:「朕乏了。」

  方繼藩行禮,告退。

  近來朱厚照心思都在研究院裡,順天府的事,漸漸上了軌道,這麼多官吏都在忙碌,好似也不缺一個方繼藩。

  方繼藩現在每日是讓人去順天府點個卯,便算是盡了順天府少伊的責任了。

  從宮中出來,左右無事,索性便去軍事書院,到了門口,又怕太惹人主意,坐在車裡,讓人去將方正卿叫出來。

  方正卿個頭已高了許多,和方繼藩倒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只是他皮膚黝黑了不少,身上多了幾分陽剛之氣,穿著一身軍服,威風凜凜,腰間還佩著一柄刀,走起出來,身上的衣甲嘩嘩作響。

  聽說父親來探望自己,他顯得高興極了。

  西山軍事學院,現在招募的,多是勛貴子弟,也有不少英烈之後,前些日子,弘治皇帝下旨,命宗室子弟入學。

  這方正卿,也算是皇親國戚,自然也被招募了進去。

  進了書院,便如進了詔獄,一年到頭,也沐休不了幾天,成日都在書院裡,每日操練,學習新的軍事理論。

  這書院的領頭人,乃是朱厚照,方正卿身子結實了許多,再加上,此前在保育院,他本就有行伍的經驗,倒是不覺得吃苦。

  見了方繼藩,方正卿行了個軍禮,雙手抱拳,身子卻是繃直:「父親。」

  方繼藩上下打量著他:「你的母親,老是在為父的面前念叨,說你入了軍事書院,整日不著家,她對你掛念的很,想送一些東西進書院去,讓你補補身體,書院裡也禁絕外頭的食物,怎麼樣,在書院裡如何。」

  方正卿道:「前兩日小考,兒子名列前茅,得了嘉獎。」

  「是嗎?」對於嘉獎,方繼藩顯得有些懷疑,這書院上上下下,除了名譽院長之外,哪一個不是自己的徒孫輩,天知道這是不是看在自己的面上。

  方繼藩語氣緩和:「進了這裡,吃了不少的苦吧。」

  「還好。」方正卿道:「就是許久不見從前的朋友,心裡……」

  方繼藩正色道:「皇孫是未來的皇帝,他能成日和你一般胡鬧嗎?」

  方正卿乖乖點頭:「是,兒子錯了。」

  方繼藩才笑吟吟的看著方正卿,恢復了幾分慈父的模樣:「為父除了來看你之外,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消息,你別亂說。」

  「啊?」

  方正卿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輕描淡寫道:「前幾日,總覺得你的母親,有些異樣,像是……有身孕了,不過這只是可能,現在也說不得准,消息未確認,為父也不好胡說,誰都沒有告訴,只是讓你的母親,好生的養著,怎麼樣,驚不驚喜?」

  「呀……」方正卿猝然無備。

  方繼藩眼裡放光。

  不過……這消息暫時還不敢確認,可方繼藩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想開枝散葉呢。

  自己現在還年輕,還有希望。

  「說不清,你要多一個兄弟了。」

  「呀……」方正卿一臉懵逼的看著父親。

  方繼藩板著臉:「怎麼,你不高興。」

  「沒,沒有。」方正卿搖頭:「只是……消息來的太突然。」

  方繼藩嘆口氣:「為父又何嘗不覺得突然呢,當然,此事,誰都不可說。」

  「噢。」方正卿點頭。

  方繼藩拍拍他的肩:「好好的在書院裡讀書,將來,學了一身本事,才可光大家業,我們方家,是積善之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為國盡忠,守境安民,你的曾祖如此,你的大父如此,為父也是如此,為父將來能傳給你的,未必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爵位,也未必是什麼富可敵國的財富,真正最寶貴的,是列祖列宗們的聲名,還有為父教授你的為人處世之道,正卿啊正卿,高貴的人格,才是根本,你謹記著為父的話,知道了嗎?」

  方正卿撓撓頭:「呀……」

  方繼藩惱羞成怒:「你又呀什麼?」

  方正卿道:「爹,你不打算將爵位和家財傳給我了呀?」

  方繼藩臉青一塊紅一塊:「粗俗!」

  方正卿幽幽道:「人家載墨,還有皇帝要繼承呢。我啥都沒有嗎?不給就不給,可道理不是這樣的理,我是你兒子啊,親的。」

  方繼藩嘆口氣道:「你要氣死你爹,你這個蠢貨,聽不懂為父的話外音,滾蛋。」

  方正卿道:「不給可以明說,大不了我自個兒去建功立業,可自小到大,你今日講這個道理,明日講那個道理,又打又罵,我是你兒子,這是該當的,可打了罵了,東西都給別人,這是為人父該做的事嗎?」

  方繼藩要吐血。

  方正卿一甩頭:「不給就不給,等我從書院肄業了,就去黃金洲,去投奔大父,跟著大父,去給咱們大明打江山去。」

  方繼藩捂著自己的心口:「從小就讓你好好的學習,這漢語博大精深,深不可測,你這狗東西,書讀到狗肚子裡了,竟是不能理解。罷了,我當沒你這個逆子。」

  方正卿想甩頭,又不敢,乖乖的道:「好吧,兒子錯了,兒子給父親賠罪。」

  啪嗒跪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方繼藩才好受了一些:「你要掙功名,這想法是對的,不能躺在祖宗的功勞簿子上混日子,咱們方家,要一代比一代強,好了,懶得和你交流,雞同鴨講,進書院去吧。」

  「噢。」方正卿抬頭,看了一眼方繼藩,欲言又止:「父親,你也要多保重身體,早睡早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