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幽默先生

  拜恩其實在對方掏出槍時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他強行忍耐住本能沒有躲開。

  費因市的倫佐治安官，他身為獅子家族的中堅力量，是一名變質中位的騎士超凡者，近距離下自己戰勝對方的可能性根本是零。

  拜恩瞬間就做出判斷，如果隨意閃躲反而可能會引起對方的下一步攻擊，不抵抗才是正確選擇。

  倫佐治安官微微一愣，眼前的年輕人比想像中更加的冷靜鎮定，沒有預想中的驚慌失措和大喊大叫。

  「我不是殺人兇手。」

  倫佐治安官其實也不確定費歇爾家族的拜恩是否就是殺人兇手。

  他只是先威嚇對方，只要等到拜恩手足無措就能輕易問出很多事情。

  可倫佐治安官如今看著年輕人鎮定自若的眼睛又感到不確定了。

  「先說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拜恩看向周遭，感覺不到兇手在附近，於是極為平靜地解釋起來：

  「管家可以為我作證，就在一分鐘前我才剛剛上樓，你們隨後就抵達了，而且事先我也有和金先生預約，並非闖進來的。」

  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

  「如果我真的想殺死他，留下如此多痕跡的行為簡直就是可笑，到時任何人都能第一時間追查到我。」

  「而且我和金先生是生意上親密的合作夥伴，我們的生意一直都做得很好，更不存在什麼矛盾，我完全沒有動機。」

  說完，拜恩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緩緩露出微笑：

  「把槍放下，倫佐治安官先生。」

  倫佐治安官平靜地放下槍，就算殺人兇手真的是拜恩，他也有完全把握應對，用不用槍械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謝謝。」

  拜恩隱藏住心裡的不滿，儘可能平靜地走上前，緩緩轉身迅速觀察整個房間的一切。

  「深刻記憶」發揮著作用。

  凝視彈孔旁的血液時，天生恐血的他依然會頭暈目眩，可是卻不會就此輕易倒下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再是當初那個能依靠父親的少年，成年人沒有隨意「倒下」的權利。

  自己的戰鬥能力低下，生活中的經驗淺薄，還有心理上的缺陷，在各方各面都比不上父親盧修斯。

  他很清楚這些事情。

  所以只要是在四下沒人，獨自躺在床上時，拜恩就經常會回憶深刻記憶里的血液，回想起令人厭惡的氣味背後所代表的死亡和絕望。

  一次次忍耐痛苦，拜恩逐漸嘗試克服內心深處最為致命的缺點。

  目前看來是有成效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排除腦海里的暈眩感，徹底記下觀察到的一切內容。

  地面上碎裂的鏡子很可能是「噼啪」聲的源頭，鍊金燧發槍的槍口還有硝煙，顯然剛剛使用沒有多久，隨後就是在書桌上的酒瓶和兩個杯子裡的紅酒，只是不知道第二杯紅酒到底是給誰倒的。

  拜恩覺得不是給自己倒的酒，因為金先生知道自己幾乎滴酒不沾，那麼人情老練的人不可能忘記這件事情。

  倫佐治安官蹲在金先生肥胖巨大的屍體旁邊，神色嚴肅卻沒有隨意觸碰，頭也沒回地對管家和拜恩說道：

  「拜恩先生你必須留在這裡，波爾茨管家，伱快去找我哥，將百斯特子爵叫來，先不要和別人聲張，也不能讓別墅里的任何人來書房這邊，明白麼？」

  「好的！兩位先生，我當然明白，我這就去找子爵大人！」

  管家連連點頭，剛邁步要走，治安官突然回過頭冷冷凝視著他。

  「無論任何原因，如果你將這裡的事情率先泄露出去，我就會將你當成兇手的同夥。」

  管家嚇得面無人色，驚慌失措地小跑著離開。

  拜恩是看出來了，這位獅子家族的第三子倫佐·萊昂治安官先生，他極為精通「恐嚇」的伎倆。

  房間裡只剩下拜恩和倫佐治安官兩人，因為剛剛的尷尬，他們半晌沒有說話。

  拜恩不是個賭氣的人，主動和倫佐治安官說道：

  「我想殺死金先生的人應該是熟人，因為書桌上有兩杯紅酒，而且我是不愛喝酒的人，那第二杯紅酒金先生不會是給我倒的。」

  倫佐看了年輕人一眼，平靜地點頭說道：「有些道理。」

  氣氛稍微有所緩解，兩人也沒有再多說更多的話，一直等到天色漸漸變暗，終於又聽到上二樓的腳步聲。

  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很快進來了三個人。

  分別是金先生的管家，百斯特子爵，以及一個拜恩完全不認識的中年女性。

  百斯特子爵微微有點矮，中等身材，頭髮斑白梳理的一絲不苟，黑色燕尾服，黑帽子。

  他總是眯著的眼睛透露出猶如獵狐般的狡黠精芒。

  人們稱他為「領導群獅的狐狸」，百斯特子爵一直都以機變詭謀的形象而令人們印象深刻。

  「倫佐，拜恩，我來了，唉。」

  百斯特嘆息一聲蹲在金先生身邊，伸手讓他的雙眸瞑目，隨後抬頭看向那名跟隨而來的中年女性。

  「這位是靈氛女士，一位我相識多年的獨立超凡者，是抵達第二層次的死靈類型施法者，她能幫助我們尋找真相。」

  拜恩看向那位所謂的「靈氛女士」，知道對方用的是假名字。

  「靈氛女士，您好，我是拜恩·費歇爾。」

  「你好。」

  她冷淡地做出回應，眼神里有種拒絕社交的孤僻感。

  獨立超凡者，指的是那些不從屬於任何組織勢力，亦沒有家族歸屬的超凡者。

  他們行事更加無所顧忌，往往和非法超凡者以及邪教徒只有一線之隔。

  「靈氛女士」一身暗紫色的長袍，頭髮依然烏黑濃密，只是偶爾有幾根白髮在其中浮現，耳朵上掛有不斷閃閃發亮的月亮形狀耳飾。

  她的臉龐帶著一種歷經歲月沉澱的獨特韻味，皮膚微微鬆弛卻依舊光滑細膩。

  預言系的施法者較為稀有，調查某人的死因用死靈系的法術是很常見的事情，只是各大教會都認為隨意玷污屍體是很不好的事情。

  克拉德世界在靈魂力量上的研究幾乎沒有，然而死靈類型的施法天賦依舊存在，屬於八大類型里最不容易找到修煉傳承的一類。

  靈氛女士沒有吭聲，只是沉默地閉上眼睛以精神調動周遭空氣中的魔力。

  幽綠色的光芒漸漸於屍體中浮現，

  百斯特子爵迅速起身，來到弟弟倫佐治安官身邊，語速不慢地說道：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倫佐，嗯，難道說我的好小舅子因為吃得太多，終於看不下去自己的肥胖身材，槍斃了自己麼？砰！就這樣一下！」

  倫佐治安官不可理喻地看向微笑著的兄長百斯特子爵，頗為不滿地說道：

  「你怎麼現在的情況還能開得起玩笑？徹底瘋了？」

  拜恩內心深處也覺得，百斯特子爵無論是公開場合還是私下裡都是一個「過於幽默而沒有威嚴的」的人，甚至雄鷹家族的人蔑視地稱他為「馬戲團里飼養獅子們的小丑子爵」。

  如果不是獅子家族的敵人總是會橫死臭水溝，或者偶爾會有某些人突然哭著朝百斯特子爵公開道歉，大家恐怕真的會將這名年齡半百的費因市主人當成所謂的「小丑」。

  「嗷！」

  突然金先生的眼睛和嘴巴里浮現出幽深綠色的光芒，沉重的軀體也在地上漸漸漂浮起來，不斷發出怪異的聲音。

  屍體沙啞地大喊道：「救命！救命！拜恩，救救我！」

  那種聲音極為的冰冷可怖，甚至拜恩能夠感覺到死者的意念在侵蝕自己的精神，內心深處感到極為強烈的不適。

  屍體說完話，百斯特子爵和倫佐治安官兩人一同看向毛骨悚然的拜恩。

  百斯特子爵聳肩，微笑著說道：「拜恩其實，剛剛那句話是好消息啊，至少你的嫌疑直接去了一半。」

  「他要是大喊『啊啊啊啊，拜恩你快還我錢』啊，那就糟糕了，因為金先生的錢就是我的錢呢！」

  子爵還是很幽默，倫佐治安官皺眉對於兄長愈發嫌棄，唯獨拜恩則是根本笑不出來。

  靈氛女士深深呼吸，操縱著遊蕩在四周的死靈魔力，那些能夠喚醒亡者的神秘力量致使金先生的屍體開口說話。

  她平靜地詢問道：「殺死你的人是誰？」

  「是，是……啊……」

  屍體上幽綠色的能量翻滾沸騰，它似乎極為的憎恨和恐懼，沙啞的聲音讓拜恩發自內心深處的感覺到詭異，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死人說話。

  「不是人，是我！」

  金先生的回答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感到困惑。

  不是人，是我？

  拜恩陷入沉思，屍體的回答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總覺得兩個詞語並非是連貫的，那具屍體的回答，肯定是意有所指。

  幽綠色的能量逐漸散去，屍體落在地上重新歸於平靜，空氣中壓抑的氛圍也終於消失不見，每個人瞬間都輕鬆不少。

  百斯特子爵哼了一聲，冷笑道：

  「看來我體型巨大的小舅子徹底回歸救贖之主的懷抱了，那麼，關於他口中的所謂兇手『不是人，是我』的話語，靈氛女士你有什麼看法？」

  倫佐治安官忍不住翻白眼，完全不覺得兄長一直嘲笑死者的行為有什麼意思。

  靈氛女士不是第一次用操縱屍體說話的「亡者詢問術」，稱得上見多識廣，點頭解釋道：

  「兩個詞語的意思是這樣理解的，首先殺死他的不是人類，而是亞人、異族或者神秘生物甚至神秘存在。」

  拜恩三人都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他們剛剛也想到了這一點。

  靈氛女士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至於後面說的『是我』，我就覺得有點困惑了，如果說是被操縱自殺，或許在回答時有這種可能性。」

  拜恩思索著自己在某些書籍里看到過的神秘知識，突然說道：

  「我覺得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那個非人的兇手其實會變成金先生的模樣，所以他死前的那個瞬間感到極為困惑。」

  他記得確實有些神秘生物和神秘存在會變成目標的模樣，隨後展開殺戮。

  百斯特點了點頭，頭一次正眼打量拜恩的渾身上下，微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很有道理的推斷，我已經聽管家說了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要不再和我說說情況吧，說說看你和金的『二人約會』。」

  拜恩將自己視角看到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邏輯和口齒都極為清晰，應對冷靜。

  百斯特子爵露出欣賞的笑容。

  「以前我就聽金說過你，你確實是一個出色的人。」

  他說完走過來拍了拍拜恩的肩膀，距離很近地說道：

  「我掌握著與生俱來的能力，那就是能夠短時間內看清楚一個人的真實品性，而你就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我相信金的死和你沒關係，暫時沒你的事情了，拜恩，只不過你回去時一定要讓自己的家族小心謹慎些。」

  拜恩的心沉了下去，深吸一口氣，恭敬地詢問道：「子爵大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百斯特繼續說道：「這樣的事情我幾十年的生涯里當然經歷過，就是針對敵人勢力的暗殺行為，有人盯上我們了。」

  「針對我們的暗殺可能不止會發生一起，而是會形成一個可怕的旋渦，不斷地將那些溺水邊緣的人們捲入其中，最後結束時只會剩下眾多屍骸。」

  他靠過來，平靜地在拜恩的耳邊低聲地繼續說道：

  「金毫無疑問是我的搖錢樹，而費歇爾家族則是我的『搖錢樹枝』，總之小心點，我不想看到生意夥伴們都一個個死去。」

  果然是針對獅子家族的暗殺行動！

  拜恩只覺得無比緊張，某種程度上覺得，那些藏匿暗處看不見的敵人，甚至比幾年前那次瑞亞人的來襲更兇險可怖。

  「好，我知道了，多謝您的提醒，子爵大人。」

  百斯特子爵的神色突然鄭重起來，握緊拜恩的手幾秒鐘。

  「不要把事情隨意說出去，拜恩，你是很有潛力的人，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