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楊知修的修為到底有多高,但是在與我交手過的對手裡面,他是最厲害的。記住本站域名
說得簡單一點,在其他人的面前,哪怕是在那已然入魔的閔魔面前,我都還有著一絲「死也要咬下一口肉」的想法——怎麼著也要拼一把,弄不死你個龜孫子,也要讓你不痛快——然而楊知修這快若鬼魅重若泰山、舉重若輕的架勢,讓我有一種斷然無可抗拒的無力感。
他便是一把犀利到讓人恐懼的劍,藏在劍鞘裡面的時候,穿西服扎領帶的大學教授一個,絕對的斯文人,然而這手段一使出來,那便是那雷霆閃電,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便是有這麼讓人絕望。
龍金海死了,一圭簡砸在腦門上,白花花的腦漿子四處濺射,李澤豐也死了,這個自我們進入茅山以來對我們的飲食起居照顧周全的年輕道士,頭顱沖天而起,不甘的眼珠子幾乎就要迸出眼眶裡面來,然而終究是身死魂消——李雲起和程莉伏在地上,似乎還活著,然而卻也沒有半點兒反抗之力了。
包子力小,小姑昏迷,塵清真人動不得力,他的蟠龍殘靈在剛才的慌亂中不知去向,而我和雜毛小道,在與楊知修的教授過程中,也精疲力竭……
除了同樣虛弱的小妖和朵朵,我們幾乎沒有一點兒戰力,失敗已成定居,亡命不過早晚,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楊知修即將來臨的殺招卻停止住了,他瞧向了我們的來路,原本猙獰而恣意的臉上露出了震驚到了極致——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淡定而從容的茅山話事人臉上,會出現這樣的神情,那一雙眼珠子,幾乎都要瞪了出來,仿佛像是見到了鬼一樣。
楊知修渾身都在顫抖,動作也停止了,而我則順著他的方向,瞧著那裡看了過去——哎呀我去,還真的有一個「鬼」,出現在了樹林盡頭。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冒著虛煙的老頭兒,他形貌甚奇,額尖頸細,大耳圓目,須髯如戟,往下看,那胸闊腿長,身頎而偉,龜形鶴背,卻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只可惜渾身上下的衣服破破爛爛,絲絲縷縷的比那積年的老乞丐還要磕磣,除了面前將襠部遮住外,露出一身的泥垢油——這還算是好的,瞧他那臉面,皮膚烏漆墨黑,有幾塊兒像那嬰孩一樣,粉紅細嫩,有的卻像是燒了幾年老炭窯的苦鬼,黑黢黢,至於那頭髮更是非主流,完全的爆炸式,上面還冒著青煙呢……
瞧見這位從晉西小煤窯偷跑出來一般的老頭兒,我的腦海里瞬間想起了無數個可能,結合這林海迷蹤和楊知修驚悸的情形,最後得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這貨,莫非就是茅山宗掌門,全國道教理事協會的副理事長,天下白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陶晉鴻?
哎呀,這太毀三觀了吧?說好的仙風道骨、三縷仙須呢?說好的世外高人、傳奇模樣呢?
然而讓我難以接受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個有著非主流爆炸頭的黑鬼老頭兒咳嗽著走了過來,嚷嚷道:「咳咳,剛才是哪個傢伙,往我洞府裡面扔了一個噬心雷?」
聽到老頭兒這話,被拍進了草叢中狂吐血的雜毛小道一陣激靈,從雜草堆裡面冒出了頭來,瞧著那老頭兒望去,喜極而泣地大聲叫喊:「師父,你出關了?」這一聲,我終於確定了這貨還真的是陶晉鴻掌門啊?敢情雜毛小道剛才那「劃破虛空」,根本就是扯淡,竟然直接將炸彈弄進了老陶窩裡去了,弄得人家本來可以體體面面地出場,結果現在這一副苦鬼樣,折煞了許多威風。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我的心中不由得又驚訝起來——噬心雷的威力那是我們都能夠預見的,老陶竟然在這東西的爆炸中存活下來,而這林海迷蹤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是什麼樣的本事?
難道陶晉鴻已經勘破死關,成就了地仙之體?
我這邊心思轉動,而陶晉鴻則看到了曾經被自己攆出山門去的徒弟,他剛剛出關,心情大暢,朝著雜毛小道揮揮手,說小明吾徒,是你啊,沒想到竟然是你過來接我的啊?不錯、不錯,這一別……呃,有幾年了?你現在的修為竟然還不錯了啊——對了,還沒有說呢,剛才是誰往我的洞府里,扔了個噬心雷?
問著這話兒,陶晉鴻又在咳嗽,我這回看清楚了,他的手上也拄著一根拐杖,這拐杖竟然就是傳功長老那頭蟠龍殘靈所化,既然如此,老陶定然到過我們剛才所在的地方,那麼如此一來……
聽得自家師父再次詢問,雜毛小道爬起來,又是愧疚,又是不好意思地撓頭說道:「弟子失手,竟然衝撞了師父,實在汗顏……」
「不!」陶晉鴻將手中的拐杖頓了頓,大聲說好。
雜毛小道不解,問為何?陶真人這邊解釋,說他身居洞府中勘破死關,不知多少年載,糊裡糊塗,明明修為實力都已經足夠,但是陷入了瓶頸,總是沖不破那道坎;而就在剛才,就在那噬心雷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一個真正的生死選擇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要麼死,要麼就勘破死關,成就地仙果位,將這噬心雷給一指湮滅!
再之後,他腦子裡面想著生,要活下去,要在這世間安安穩穩地活下去,然後那竹子開花,番茄掛果,起北風,水東流,仿佛世間萬物至理中的那遁去的一,自然而然,老陶便感覺這渾身舒坦,世界煥然一新,而自己確實脫胎換了骨,這十年來始終堪不破的關節,也順勢而開了。
破而後立的陶晉鴻伸出手,便將這足以摧毀整個林海迷蹤和洞天福地的噬心雷,給點化了。
煙消雲散,萬物回春……
陶師這邊說著話,而楊知修和嶗山老母在經過短暫的詫異之後,開始緩慢地向後轉移,沒幾句之後,陡然間,楊知修輕點足尖,人如疏影,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雖然也在聽著陶晉鴻與雜毛小道對話,然而更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楊知修身上,此刻見他心虛開溜,立刻大聲喊道:「陶老大,可別讓這孫子給跑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空氣中陡然傳來一聲炸雷般的聲響,一股看不到的空氣波紋於在我的左方出現,巨大的勁風將我給再次掀翻倒地,我腦海一陣黑,卻也不敢昏過去,口中暗自喝念著九字真言「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人清醒過來,抬起頭來一看,卻是陶晉鴻不知道怎麼的,就出現在了左邊林間,而在他面前的地上,卻半躺著身穿道袍的楊知修。
一邊是儀容端莊的話事人,一邊是形如乞丐的掌教真人,不過在我看來,那陶晉鴻雖然模樣不怎麼樣,但卻仿佛不是在人間一般,仙氣凜然。這老頭兒摸了一把有些燒焦的白須,語氣開始變得有些沉重:「知修啊,我進山閉關之前,可是將茅山宗交由你代管,那就由你來跟我說說,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麼回事啊?」
陶晉鴻將手指朝著場中這一圈,環著指了一圈,特別是死去的龍金海和李澤豐,他還重點地頓了一頓。
陶晉鴻身為茅山宗掌門,教的徒弟也多,李澤豐是符鈞後來收的徒弟,他未曾見,但是龍金海卻也是他從小教大的,自然印象深刻,這一出關就見到自家弟子腦殼碎裂地趴在草地上,早已魂消魄散,自然不會當做瞎子;除此之外,我們這樣的一副場面,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他既然已成地仙,自然靜心明慧,觀一葉而知秋,多少也能夠看出一個所以然來,於是楊知修一跑,他便毫不留情地出手阻攔了。
楊知修翻倒在地,自知罪孽深重,瞧著雙足都沒有點在地上的陶晉鴻,也夷然不懼了,嘿然笑道:「大師哥,你終於出來了,恭喜恭喜,不過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呢?」
陶晉鴻擦了一把臉上的黑色鍋灰,淡淡說道:「別的事務暫且不談,你先跟我說一說,為何傳功長老鄧師叔會全身蠱毒,躺倒在地?說一說為何蕭應顏會神魂驚動,昏迷不醒?說一說我茅山弟子為何死於此處?說一說……」
「我乾的!」楊知修不等陶晉鴻說完這些,乾脆利落地回答道,沒有半點猶豫。
陶晉鴻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動聲色地說道:「為什麼啊?」
此事的楊知修已經爬了起來,望著面前這外面悽慘的陶晉鴻說道:「這都是你的錯啊!當年你閉關倘若不是暫定我當話事人,而是直接讓我接掌茅山,哪裡會出現這麼檔子事?我茅山子弟,哪裡會死上這麼多些人——你以為他們死了我不會傷心?澤豐這孩子當年進山,可是我親手填的花名冊,他們可都是我茅山的精英,可是我沒辦法啊……」
一陣風吹過,陶晉鴻的臉上終於恢復了嬰兒般的細膩和紅潤,不過他的眼帘低垂,淡淡說道:「好大的膽子啊……」
聽到陶晉鴻的「肯定」,楊知修突然揚起了頭,笑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膽子麼?」
他這般笑,眼睛裡面,完全沒有之前的恐懼和害怕,反而有一種奇怪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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