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招轟殺

  修行門內,江湖中人,倘若遇到了紛爭糾葛,說一千道一萬,千言萬語彙聚成一句話,那便是拳頭之下出真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雜毛小道這人可以有無數的廢話,然而有時候卻拙於言語,或者說他感覺自己與望月真人之間,話不投機,應該也沒有太多話來聊。

  百年前的這個時候,清末民初,時局混亂,群雄輩出,各界大拿紛呈而至,可以說是繼南宋以來最多英雄大拿的一個時代,道門旁門中的高手層出不窮,然而能夠稱得上是振聾發聵,算得上一代傳奇者,則有三人,一人善符,一人善陣,一人善蠱,茅山符王李道子之名,天下皆知。

  他那登峰造極的制符技藝,是許多同行人所望塵莫及、永遠不可攀登的高峰,也是無數心高氣傲的制符者,心中那永遠的痛。

  那是一個最美好的時代,因為李道子。

  那是一個最黑暗的時代,因為李道子。

  十三年前,李道子在茅山後院羽化,代表著李道子時代的結束,從此再也沒有一人,能夠如他一般,坐上符王的位置,披靡天下。但是李道子故後,一直被壓得死死的望月真人坐鎮龍虎山中,開堂授業,廣收群徒,結交權貴,無論在朝在野都有著極高的聲望,近年來也隱隱有第一制符師之名。

  然而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火車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遛一遛,這道理誰都懂。

  按理說,望月真人是前輩,年紀一大把,而雜毛小道是晚輩,前輩向晚輩挑戰,這事情一般是不會發生的,因為他既然沒有敢在李道子生前去逞能,那來欺負雜毛小道這小輩,說起來也算不得什麼本事,但是他偏偏拉下了這臉兒來,雜毛小道卻不得不應戰。

  不為別的,而只因為他,可以說便是那李道子的衣缽傳人。

  符王這個名頭,自從誕生、並被李道子被稱呼過來的日子起,便有且只能是茅山的,旁人奪走了,便是他茅山的恥辱,是李道子的恥辱。這,便是雜毛小道毫不猶豫點頭答應的意義。

  兩人對視,然後彼此越眾而出,各自站定之後,望月真人拄著手中的龍頭拐,看著面前這個面目削瘦的牛鼻子小道,長長嘆息了一口氣:「我與李道兄守望互助五十年,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與他的衣缽傳人,有著今天這一場比較,世事難料,造化弄人啊。蕭克明,道場比斗,險惡萬分,稍不注意便會屍骨無存,你可想好了,要是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雜毛小道低眉垂目,整個人仿佛一棵樹、一縷草、一塊石頭一般,在瞬間便融入了這天人之境中,契合無礙,然後緩緩地說道:「一頭猛虎從草原離開,幾隻土狗對著它的背影狂吠,這也是人之常情。望月真人,既然說比,那麼你便說說,比個什麼?無論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還是鞭鐧錘抓、钂棍槊棒,十八般武藝你只管挑出來,道爺專治各種不服,陪著你便是了。」

  望月真人暗藏機鋒,然而雜毛小道卻是血淋淋地直接扇耳光,一點兒情面都沒有留,直接痛斥面前這個邋遢老道,是只土狗。

  饒是這老道一甲子的涵養,也被氣得吹鬍子瞪眼,滿面通紅,指著雜毛小道說道:「好你個蕭克明,本來我看你是小輩,想要饒過你,沒想到你這牙尖嘴利,好髒的嘴兒。也好,有什麼本事,你就通通使出來吧,老道我就替陶晉鴻和李道子,教育教育你這小輩!」

  兩人言談喝罵間,便已然談定了這場比試的規則和範圍,那便是昏素不忌,各安天命,生死勿論。

  如此說來,這可算是最慘烈的拼鬥了,一般修行者若是沒有那血海深仇,是不會這般做的——畢竟修行不易,道路漫長,少有人為了貪圖一快而丟失了性命。

  按說劃下道來,自然就應該交鋒,手底下見真章了,然而雜毛小道這一番挑釁之言說出了口之後,便如同一尊石佛雕像,凝立場中,不悲不喜,仿佛隱然飄忽於物外,根本就不理會望月真人的言辭,而望月真人輩分極高,自然沒有搶先出手的道理,於是兩個人僵立當場,互不理會,蔚為奇特。

  這望月真人擺了半天架子,卻瞧見面前這小輩的眼皮居然半開半闔,仿佛沉睡過去一般,不由得怒意勃發,老臉都憋得通紅。

  他旁邊的羅鼎全瞧見這幅模樣,知道自家師叔的處境有些尷尬,於是出言挑釁道:「姓蕭的小子,你要戰便戰,裝什麼迷糊,難道是想等我師叔出了手之後,裝作不支,也好有了面子?」

  此人言語險惡,雜毛小道卻渾然不覺,我在旁邊瞧見龍虎山一干人等氣勢洶洶,心生不平,於是冷聲哼道:「這比斗的時候,還有鬥嘴這麼一說?要上便上,又不是親嘴兒,還看誰的嘴皮子利索不成?」

  望月真人眉頭一皺,朝著我嚴厲地望了一眼,寒聲說道:「好、好、好,現在的後生都這麼生猛,倒真的是我們老傢伙沒有做好管教了,且讓老道我剎一剎你們的威風,好讓你們曉得,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話兒既然已經說出了口,望月真人便也顧不得臉面,將手中的檀木拐杖往旁邊一放,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堅硬的符紙片兒來,食指和中指夾著,輕輕一抖,然後口中高聲喝念道:「功德金色光微微開,幽暗華池流真香,蓮蓋隨雲浮千靈重,元和常居十二樓!」

  咒文一出,那硬畫片兒一般的符菉便無火自燃起來,接著周遭的空氣都仿佛被潑了火油,瞬間化作了十二道火線,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勾勒成線,將自己和雜毛小道給囊括到了一個獨立的空間中來,邊界有隱隱的火苗陡現即消,看著微末,然而上面凝聚的熱意,可比昨夜嶗山長老白格勒弄出來的那片火牆,還要炙熱無數。

  我旁邊的慈元閣坐閣道人劉永湘失聲叫道:「畫地為牢!天啊,這不是失傳已久的『破酆都離寒庭咒符』麼,沒想到竟然被他給拿來壓箱底了。」

  劉永湘眼光極為厲害,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厲害,見我詫異,便朗聲解釋道:「此符據說是賜福鎮宅聖君鍾馗所制,初因那鬼靈飄逸,難以捉摸,便將其束縛在某境地,不得掙脫,後來被演繹加強,那邊界之線也成了烈陽之火,一旦碰觸便烈火焚燒,凶厲之極!此符咒的繪製方法早已失傳,真人不愧是天下間頂尖的符師!」

  劉永湘唯恐雜毛小道吃虧,明面上是與我解釋,暗裡的意思則是提醒雜毛小道。

  他眼中充滿了擔憂,而我瞧見紋絲不動的雜毛小道,卻是滿滿的信心——無他,瞧著這雙方,一方心浮氣躁,一方沉靜如水,便可以知道。

  一張破酆都離寒庭咒符燃盡,便將兩人與其餘眾人都完全隔離開來,祛除了逃逸和旁人打攪的意外,望月真人一抖衣袖,緩步走上前來,緩緩地說道:「小蕭,莫以為你學了點符籙之道,便能夠明了這裡面的真諦?天地廣博,世事奧妙,豈能是你這個浮躁的年紀,所能夠理解的?你知道這世界的表面,知道暗底下的波濤麼?你知道靈界、冥界和深淵麼?知道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麼?……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可能對這些繪纂在符紙質上的圖紋,到底代表著怎樣的奧妙和規則?照貓畫虎,也好意思跟我比較?」

  他沒說一句話,便走一步,每走一步,便甩出一張符籙,這些符籙的材質不一,有的是粗糙的黃符紙,有的是名貴湖宣,有的是硬殼玉紙,也有絲帛、木牌、玉牌和骨牌不等,這些符籙的功效各有不同,沒有一張落下,全部都懸空而立,靜靜地燃燒著。

  一靜自然有一動,那望月真人每走一步,身後的腳印便更深一層,沉重而緩慢,讓人瞧見了,便有一種讓人畏懼的氣勢在凝聚。

  雜毛小道依然沒有動,微閉雙目,仿佛已然睡了過去,瞧見自己的對手竟然是這般的狀態,望月真人終於生氣了,他在雜毛小道身前五米處停下,厲聲大喝道:「好你個不識趣的小子,你既然不珍惜性命,我便幫你給了結了吧!」

  此言一出,他口中高喝道:「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眾星聚首聽吾命,一點星芒天外來!急急如律令,赦!」

  此言一出,他雙手結了一個亘古上元印,朝著沉睡中的雜毛小道平推而去。

  此咒一出,望月真人之前拋出的諸般符文在這一刻全部化作火焰騰空,紙符絲帛皆化青煙,金石之物碾碎粉末,迅速飛上了頭頂,膨脹凝聚九次來回,卻只在片刻,然後化作一道金光,朝著雜毛小道這邊射來。

  這金光化形的一瞬間,我感覺周遭氣場仿佛都被吸乾抽空,所有人都感覺到天地之間略微一顫抖,接著便是眩目的光芒閃耀而出,下一秒,那金光射過了雜毛小道的身體,45度朝下,直接轟出了一個直徑三米、深不見底的黝黑大洞來。

  雜毛小道依然沒動,被射穿的胸口,出現了一個頭顱一般大的孔洞。

  一招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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