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裡帶著笑,那笑讓凌槐綠眼眶酸澀,有多少年,她在趙家,都是一臉羨慕看著趙老太和趙文根給趙小翠等人發壓歲錢。
瞧著他們樂滋滋的表情,心裡苦澀發酵。
偶爾,趙文根也會給她五毛錢的壓歲錢,只是那錢還沒進口袋,就被張桂芬或是趙小翠給搶走了。
到後來,趙文根乾脆就不發了:「槐花,你是個懂事孩子,要曉得舅舅家也不容易啊,沒關係,以後你回自己家,你爸媽都會給你補起來的!」
趙小翠還時不時奚落:「想要壓歲錢?找你爸媽要啊,我爸媽憑啥給你?」
凌槐綠後來就從期待變得麻木,接受了這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或許有幸運,但一定不會落在她的頭上。
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從遇到裴觀臣之後,每一天都開始變得幸運。
外面的鞭炮聲、孩子的嬉鬧聲還在繼續。
屋裡,凌槐綠繼續每天給裴觀臣的敷藥、按摩、扎針等一系列工作。。
她做完這一切,收拾乾淨準備離開時,被裴觀臣抓住了手腕:「一起....守歲好不好?」
他看向她的眼睛晶亮,耳尖卻是不由自主變的紅了。
凌槐綠頓了一下,似乎聽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好!」她聽著這一聲好的時候,自己都被自己嚇一跳,隨後那臉就紅的跟煮熟的蝦子一般,有種恨不能原地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的衝動。
裴觀臣嘴角微微上揚,揭開被子,拍了拍:「來,一起說說話!」
兩人窩在一個被窩裡,有種溫度驟然升高的錯覺。
裴觀臣跟她說起開春後的考試:「你複習的不錯,開春後進夜校的考試,肯定是能通過的,不過夜校的含金量,到底不如正規高考。
所以,你去夜校過了初中,我給你聯繫學校,進高中複習,參加高考!」
凌槐綠臉藏在被子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那你呢?」
裴觀臣側身看著她:「我也參加高考,和你一起!」
凌槐綠眼睛彎彎:「哥,謝謝你!」
裴觀臣也跟著笑了:「不應該謝我,應該謝你自己,是你自己努力,一步步走出了從前的困境!」
喧囂的夜裡,兩個人就得這麼靜靜躺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慢慢進入了夢鄉。
而此時的趙家村,紛爭才剛剛開始。
「大嫂,你這啥意思?」趙秀華裹著軍大衣,顧不得坐了半天車的疲憊吼道:「以前我年年都給家裡給錢,媽出事的時候,我也給了一千塊。
去省城醫院看病,我又是找大夫又是伺候吃喝拉撒,現在人沒了,禮金你們收著,這喪葬花銷讓我來出,你覺得這合適嗎?」
張桂芬呸了一聲:「趙秀華,你要不要臉,老太太前腳走,你後腳就開始吹大牛,明明當初你只寄了兩百回來,現在你說有一千?
合著這人死了,反正死無對證,一千一萬的,你憑口說就是了!」
趙秀華氣急:「我真給了一千,不信,你問凌槐綠!」
張桂芬冷笑:「得了吧,槐花可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她不向著你這個親媽說話,難道還會替我說話?
反正我今兒把話撂這兒,老太太四個兒女,老三沒了,從省城醫院回來,就是我們一直伺候,現在人沒了,也該你和老四出一份力了!」
趙秀華聽著這話就來火:「大嫂,你也好意思說伺候?滿村上下誰不知道你是咋伺候我媽的?老人拉在床上,屁股和背都爛了,這要不是天冷,估計早就生蛆了。
這也就算了,你連一口吃喝都不給,餓的老太太啃棉絮,從屋裡爬出去抓雞食吃的,這就是你的照顧?」
「哈哈~」張桂芬大笑起來:「你這是怨我沒伺候好你老娘?那我也想問問你們,自從回了老家,你和老四,誰給過一分錢,給過一斤糧?
啥也不給,錢不出,力不使,就長著一張嘴,你把媽照顧好,老人牙口不好,給煮點軟爛吃食,她腿腳不好,那褥子褲子要勤換,免得生了褥瘡。
嘖嘖,多好聽啊,說話誰不會,你們給老太太換過一次褲子嗎?好意思怪我伺候不盡心!」
趙文貴抽著煙:「大哥,你說句話呀,明天舅舅和大姑他們都要來,還有村裡的長輩,媽死的沒個樣子,舅舅他們肯定要尋話說的!」
包著孝帕的趙文根坐在門檻上,頭靠在門框上,他心口疼的厲害,最近兩個月一直都疼,家裡人三天兩頭的吵,就是沒個人問他一聲。
他從早上發現老娘沒了氣,一直忙到這會兒,連口水都沒喝,家裡愣是沒一個人在意。
也不知為啥,他突然就想起了凌槐綠,那孩子懂事的很,總會在別人注意不到的時候,給他弄點吃的,讓他注意身體。
自從凌槐綠回城後,張桂芬天天因為家裡做飯洗衣服的事,跟兒媳王芳三天兩頭的吵架,就沒個消停時候。
趙文根嘆了口氣,槐花那孩子也真是的,家裡待她再不好,那也養了她八年吶,養條狗八年都會有感情,何況是個人。
她怎麼就那麼狠心,連外婆過世這樣的大事都不回來。
還有小翠那死丫頭,也不知跑哪兒去了,養姑娘就是這點不好,長大了心就野了,一個不留意,就跑的沒人影,算是家裡白養了一場。
趙文貴媳婦王玉秀聽不得張桂芬這話:「大嫂,你說這話可就不對了,當初婆婆在世的時候咋說的,我家兩個都是丫頭片子,這祖產還有家裡田地,往後可都是她孫兒,也就是你們大房的,說是不用我們管她,也別惦記她手頭錢。
你們既然得了家業,照顧老人不是應該的嗎?咋這會兒又開始叫不公平了?」
張桂芬氣得伸手去撕王玉秀的嘴:「祖產?就幾間破房子也叫祖產?還繼承田地,你要喜歡田地,你兩口子讓出城市戶口,老娘跟你換!」
趙家除夕夜就在靈堂大打出手。
凌槐綠這個大年夜卻是睡的格外香甜,連那些經常入夢的惡鬼都消失了。
裴觀臣也睡的極好,他是被接二連三的鞭炮聲給炸響的,眯眼瞧了下天色還黑著呢,伸手摸到個毛茸茸的腦袋,沒忍住揉了一下。
「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