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過了個年。元宵後,雲舒來辭別,她要回省城了,她還得回去上班。
雲舒拉著春妮的手不願撒手,「春妮,這次真的非常感謝你們。要不是你收留我,我還不知道怎麼辦呢?」她吸了吸鼻子,又道:「大恩不言謝,以後但凡有用得著我雲舒的地方,只管開口。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來!」
春妮眼淚都要下來了,拉著雲舒道:「一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為了林遠那棵小樹,放棄一整片森林啊!」
楚老太太狠心敲了敲調皮的孫女,才對雲舒道:「春妮的話是糙了點,但理不糙,好男人多得事!」
雲舒抱了抱老太太,提著行李踏上了歸途。夏至不放心,總要送她上了火車才安心。
楚老太爺看兩人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悄咪咪地對老婆子講:「我咋覺得夏至心裡藏著小九九呢!」
楚老太太不以為意的道:「難哦!」明顯的意有所指。
吃了湯圓過了元宵,這個年就算是過完了。
春回大地,萬物復甦,嫩綠的小草剛發芽,山上的雪化了凍,流到了河裡,奔向了遠方。
孩子們重新進入了學堂,邊跑邊唱:「小丫么小二郎,背著書包,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風雨狂……」
一切都是如此安寧美好,卻被一聲叫喊聲打破了寧靜。
「爺爺,爺爺,你看到我爹了嗎?」
正在釣魚的兩個老頭兒嚯地抬起了頭。
兩人赫然就是釣魚愛好者楚老太爺和老隊長。
楚老太爺眯了眯眼睛,用胳膊肘懟了懟老隊長,「看樣子,有些像你大孫子啊!」
老隊長也覺得聲音耳熟,朝著孫子的方向吼,「國邦,我在這兒呢。」
那少年的身影聽到聲音就往兩老頭兒的方向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道:「爺爺,你看到我爸了嗎?」
那前面看起來十四五歲,稚氣未脫的臉上全是焦急。
老隊長想著家裡待產的兒媳婦,焦急地問:「怎麼了,是不是你媽要生了?可她不是才懷孕八個月嘛?」
楊國邦總算喘勻了氣,語帶焦急的道:「你剛出門沒多久,我媽就喊肚子疼,她說她要生了,就讓我叫了隔壁的二嬸來幫忙,一個小時過去了,娃兒沒有一點要出來的徵兆,血卻越流越多。二嬸讓我來叫爸爸安排人抬縣裡醫院去。」
「你爸去公社開會了。」老隊長焦急萬分,從凳子上站起來,掙扎了幾下,都沒能站起來。
楚老太爺看不過去,把拐杖一丟,就跑了起來。
「老哥哥,你慢慢回家,我就叫人。」說話的聲音傳了老遠。
楊國邦也顧不上爺爺,跟著跑回了家。
楚老太爺認識的人有限,好在夏至在家。
「夏至,夏至。快出來!你么娘難產,你趕快去找十來個漢子,把人抬縣裡醫院去!」
夏至聽到聲音也是驚了一跳,問清楚是哪個么娘後,飛快地套了件外套就出了門。春妮聽到聲音,也從屋子裡走了出來,擔憂不已。
夏至飛快地聚攏了十來個漢子,把楊安章家裡的門板下了。二嬸也把麼嬸用被子裹了起來,幾人抬著麼嬸上了門板。六個漢子把人抬了起來,飛快朝前跑,身邊跟兩個婆娘照顧麼嬸。
其餘的漢子小跑著跟在旁邊,等到第一波漢子精疲力盡的時候好換手。
沒有人說一句怨言,畢竟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設身處地想想,如果他們自家有人生命垂危,也希望有好心人伸出手幫個忙,將心比心罷了。
路上沒有人喊累,眾人馬不停蹄,僅僅用了十多分鐘,就到了縣醫院。
「讓開。麻煩讓開一下。」
醫院裡的醫護人員看到一群漢子抬著個人衝進來,二話不說上前詢問情況。然後就把楊麼嬸推進了產房。
楊麼嬸的閨女才十來歲,跟著村裡的叔伯哥哥來了醫院。夏至就交待她在產房外面等著,而他招呼著村里人出了醫院。他去供銷社買了一條煙,每個幫忙的村里人都發了一包。
「夏至,你就別客氣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有村里人推辭道。
夏至卻是要必須給的。雖然幫的是楊安章的忙,卻是他楊夏至叫的人,看的也是他楊夏至的面子。
「各位叔伯兄弟,就不要推辭了。這是我的一點點心意。再說了,我過段時間就要去當兵了,我姐夫天天在城裡上班,家裡就剩些婦女老幼,還得各位好好幫襯呢!」
村里人見楊夏至這麼誠懇,也就收了煙,嘴上皆道:「都是一個村的,互相幫忙是應該。」手卻摸著煙不放手。
村里人習慣在獅子山上種些菸草,成熟後把煙一卷,放菸斗里一抽,味大嗆人。都說城裡這香菸好,香菸券卻難買,就算有券,也很少有人買。這兩年家家戶戶是存了些錢,但修房子,送娃兒讀書,哪樣不需要錢。農村人精打細算,是不舍的買這不當吃不當穿的香菸的。
村里人拿著煙抬著木板,說著家長里短走遠了。
夏至還得去產房外看著,由著楊春桃一個小姑娘在那裡等可不行。
又過了十多分鐘,楊安章和國邦才緊趕慢趕來了。楊安章的臉上再不見平時的鎮定自若,他半蹲著扶著膝蓋喘息了半天才緩過來。
吱呀一聲產房門打開了,出來一個護士。她年輕的臉上滿是焦急,她朝走廊看去,大聲問道:「誰是朱白樺的家屬!」
楊安章趕緊上前詢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朱白樺難產,情況十分危急,裡面的醫生問你保大還是保小!」
保大還是保小這個要命的問題把楊安章震得腦殼發暈,晴天霹靂一樣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讓他一時愣在原地。
護士焦急萬分,催促道:「趕緊想,不然來不及了。」
楊安章是知道自個兒婆娘是多麼期待她肚子裡面的這個孩子的。她就生了一兒一女,總感覺有些對不住老楊家。這次懷孕也算是意外之喜,可是,肚子裡的孩子還沒出生,跟他這個爸爸沒多少感情。相反的,白樺跟了他十多年,夫妻倆從未紅過臉,感情比一般夫妻更加深厚。再說了,兩個大點的娃娃也還需要媽!
楊安章心裡有了選擇,用盡了全身力氣對護士說:「保大!」
楊春桃早已泣不成聲,趴在哥哥懷裡傷心不已。弟弟妹妹雖然重要,卻比不上朝夕相處的媽媽。
護士飛快朝後跑去。
沒想到,朱白樺根本不同意保大,她拼死生下了一個小女兒,後,血崩而亡。
又是吱呀一聲,眾人抬起了頭,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醫生對他們說了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