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等待

  隨後，兩個老頭兒激動地抱在了一起。

  「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還能活著見到卿大哥你啊。那個時候多難啊，你也這麼多年沒回來，我們都以為你就死在了戰場上了，嗚嗚嗚嗚。」楚尚德可能是想到了那些艱難的歲月，想到了故人，傷心地哭了起來。

  楚老太爺正色道，「還是兇險啊，要不是我媳婦兒我就差點回不來了。我媳婦兒，你也認識的，那次還是我和她一起救的你呢！」媳婦兒迷楚老太爺上線，為楚尚德還有小伙子引薦了自己媳婦兒，及女兒外孫女等一干人等。

  眾人坐下，楚老太爺才接著道，「後來我們跟著部隊去了帝都，就再也沒機會回來。」那個時候楚老太爺的父親跟著部隊出了川，死在了戰場上，而她的母親也因病亡故，有個弟弟沒長成就死了。楚老太爺為了給爹報仇，主動參了軍，也是一腔孤勇背水一戰。

  「我們在帝都安定一下後，也給你嫂子娘家寫過信，聽說他們家就還剩個侄兒了。哎，那是個什麼世道啊，吃人哩。」

  說到這裡，眾人一陣沉默。

  楚老太爺唏噓完，才拍著小德子的肩膀道，「村里還有哪些老夥伴在，楚尚志那小子在不在？你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練著呢，這拳頭癢得很，想找人切磋切磋。」

  提到楚尚志，楚尚德又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解放前兩年，他被抓了壯丁，就再也沒回來，多怕是死在了外邊。」

  楚老太爺……那是跟他血緣關係最近的兄弟了。

  「老天不公啊，尚志是最不想上戰場的人，怎麼會……」

  「那天逢場，他去趕場賣菜，就被抓了，好在有認識的鄉親在場，給他婆娘送了信，不然……」

  「那志嫂子還在？」

  楚尚德明白楚老太爺的意思，連連點頭道，「哎，她啊，也是個苦命人，志二哥被抓的時候都三十幾了，卻沒個一兒半女。他一被抓，嫂子就被發現懷了身子。十月懷胎，可惜生下了個閨女。志二哥幾年沒回來，親戚都勸她改嫁算了。她卻不肯，一個人養大了女兒，把她發了嫁。」

  楚尚德頓了頓繼續說道，「後來有人問她，為什麼不改嫁啊，她就一個閨女，就算是二婚男人應該也不嫌棄的，家裡有個男人就不那麼辛苦啦。她說，結婚十來年，她沒給他生兒育女，他也沒嫌棄他。他走了，她也不嫌棄他，為他守著。」

  楚老太太嘆了口氣，對著眾人道，「我想去看看她。」

  春妮內心被這份感情所觸動，楚尚志夫妻可能不曉得什麼是愛情，但他們之間的感情卻比愛情更加持久，更加純粹，更令人感動。

  出院門的時候，何宴清牽起了春妮的手，不顧楚華揶揄的眼神。珍惜眼前人吧。

  楚尚志的老屋還在老地方，與楚老太爺的老房子相鄰。不過後者的房子寬敞許多，卻已然坍塌。楚尚志家一直有人住，竟好好地立在那兒，等人來。

  眾人到的時候，志二嫂正坐在屋檐下發著呆，那是個乾癟的，瘦弱的老太太，滿面風霜，幾乎全白的頭髮，佝僂著，卻衣著乾淨整潔，她神情麻木地坐在那兒。似乎在想著什麼。

  楚老太太似乎不想打破此刻的寧靜，她輕輕地把帶來的禮物放在院子裡。

  楚尚德主動開了口，「志二嫂，我們來看你啦！」

  志二嫂應了一聲，無意識抬頭看了看眾人，瞬間她的臉好像發了光，容光煥發，嘴巴哆哆嗦嗦道，「小德子，難道，難道是你志二哥，他回來了？」

  楚尚德不忍看她失望，忙介紹道，「這是楚尚卿卿大哥，這是卿大嫂……」

  志二嫂眼裡的光熄滅了，嘴裡不停地念叨，「怎麼不是呢，怎麼還不是呢。」

  楚老太太上前握住那雙枯瘦如柴的手，「老嫂子，還認得我不？」

  志二嫂才像回了神，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眼前人，揚起了笑臉道，「怎麼不認識，你不是對河楊地主家的小姐嗎？」只是那笑里的心酸與痛楚，誰能懂。

  楚老太太理了理一絲不苟的頭髮，笑道，「老了，老了，志二嫂眼尖，還看得清。我們這回來給你帶了一些吃的用的，老嫂子，你別嫌棄。」

  志二嫂似從悲傷中完全走出來了，也能說笑兩句了，「不嫌棄，不嫌棄，來都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你們能來看我，我就心滿意足咯。」說完又看向眾人。

  楚老太爺忙上前做了介紹，「二嫂子，我是楚尚卿，還認得不？」

  志二嫂成親的時候楚老太爺還沒去參軍呢，雖然三十年不見，眉目還如往昔，怎麼不記得呢，「我認得，你還和尚志有兩分相像呢！」

  又介紹楚華春妮等人。

  志二嫂高興壞了，利索地走出門抓了村人，「你幫我給閨女帶個信，就說家裡來客啦！」轉頭又對著眾人道，「我閨女柳兒不放心我，就嫁在村里，時不時就回來看看我。」

  「閨女孝順。」

  「是哩，我的幾個外孫子也孝順哩，時常來家裡幫我幹活，我命好著呢！」

  春妮看著眼前笑容慈祥地老太太，有些心酸，有些感動。志二嫂想要的並不多，只是因為十來年未孕她就覺得對不起丈夫，丈夫只是做了該做的包容，她就用了後半生不嫁來報答。女兒外孫只是應有的孝順，她就滿足不已。

  精神矍鑠的志二嫂匆匆進了屋拿來了板凳，「你們坐，我去沖點紅糖水來。」

  「別忙……」楚老太太話還沒說完，就只看見一個匆匆而去的背影。

  「二嫂子還跟年輕時一樣，風風火火的啊！」楚老太爺看了忍不住搖頭，惹來了自家老太婆一個大白眼。

  接下來的時光，大家就用來聊天敘舊。楚柳的性子像她娘，大大咧咧，熱情好客。春妮一行人就在志二嫂家吃的晚飯，晚上也正好住在她家。

  第二天一大早，楚老太爺就帶著眾人去給父母祖父母上了墳。又去楚老太太娘家看了看她那侄兒，上山看了岳父岳母，才返回志二嫂家。

  「老嫂子，我們現在就得走，家裡孩子明兒還得工作。」

  「那你們兩口子多耍幾天，讓小的先回去。」志二嫂想著家裡才熱鬧了兩天，就又恢復了冷冷清清的樣子，心裡很是捨不得楚老太爺一家子。

  「不然，老嫂子你跟我們回去住幾個月？」楚老太太突然邀請道。

  志二嫂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算了，我就不去了。我走了，萬一尚志回來看不到我人，可得急壞啦！」

  楚老太太見狀，也就不再勸了。老嫂子都等了一輩子了，等已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口氣了，要她不等，這口氣就散了，她也就活不下去了。

  春妮偷偷在枕頭下留下了200塊，只等楚柳送他們到了車站才說。

  離開的時候還像剛來時的場景，志二嫂坐在屋檐下衝著眾人揮著手。等眾人一離開，她還坐在屋檐下，等著她的良人。

  「姨不該要你的錢，你等等，我去拿來。」

  春妮拉著楚柳不讓她走，「姨，這錢是我孝敬我二奶奶的。你讓她吃好喝好，好好保重身體，等著我二外公回家。」

  楚柳不敢相信春妮的話，怔怔地看著她。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堅信父親已經死在了戰火里，只有眼前這個小姑娘相信他可能還活著。

  見楚柳不信，春妮忙道，「二外公很有可能是被國民黨抓的壯丁，也沒發個死亡通知書啥子，沒準兒他跟著大部隊去了台灣呢！」

  楚柳震驚了，不可置信。

  春妮又道，「我也不能保證這一定是真的，但是人嘛，總要有希望的吧！」

  等春妮幾人都上了火車，楚柳還愣在原地。

  春妮幾人到家時，已然是晚霞漫天，幾人簡單地吃了點麵條，就休息去了。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