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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老爺看到您給他買的衣裳,肯定會高興壞的。」臨近歲末,採薇帶著四喜出來購物。兩人採購完畢,收穫滿滿地提著大包小包,邊說笑著邊從洋百貨往外走。

  採薇想著上回自己給江鶴年送的絡子,本是讓他掛在車內,哪曉得身家萬貫的江老爺對這麼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愛不釋手,天天掛在腰間。

  採薇這才知道,江家的孩子們習慣了從父親手裡拿錢拿禮物,很少想到去給這個讓大家過著優渥生活的父親送點什麼,這樣一想,江老爺還挺可憐的。於是趁著今日天氣好出來逛百貨店,順便給江鶴年買了幾身衣裳,當做新年禮物。

  她笑著點頭:「我都買的洋裝,也不知道爸爸他喜不喜歡?」

  四喜笑嘻嘻道:「只要小姐買的,老爺肯定都喜歡。」

  採薇好笑地搖搖頭,兩人走到車水馬龍的街邊,正準備招手叫黃包車,忽然有三個穿著黑衣短打的男人,從旁邊走上來,攔在了她們跟前。

  四喜一看這架勢,趕緊擋在自家小姐跟前,「你們誰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想幹什麼?」

  「三少奶奶不用緊張!」隨著一道不緊不慢的男聲傳來,從旁邊一輛汽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

  採薇其實已經猜出這些黑衣人的身份,此刻看到王翦,就更是心下明了,她輕笑一聲:「王公子,您這是想幹什麼?」

  王翦走過來,雙手合十,在她跟前作揖,誇張的跟燒香拜佛似的,笑道:「我們龍爺叫我來接三少奶奶去吃個飯,還望三少奶奶賞個臉。」

  採薇不由得蹙眉,她不知這龍正翔怎麼會找上自己?不過照著近期謝煊和龍正翔交往甚秘來看,十之八.九是跟這廝有關。也不知是不是忽然鬧了什麼矛盾,最好不是因為柳如煙。

  她心中不悅,真是回了江家都不得安生,她寒著臉道:「你們有什麼事找謝三就好,別找我。」

  王翦笑道:「正是因為三少也在,所以龍爺才讓我來接三少奶奶。」

  採薇看了看旁邊幾個黑衣大漢,知道自己這是不去也得去了,只得不情不願上了車。

  她本沒太放在心上,因為在她看來,不管謝煊和龍正翔鬧什麼矛盾,借他龍正翔十個膽子,應該也不敢動她這個謝家三少奶奶。

  直到她和四喜被帶上一艘遊船,然後被捆綁在狹小的內艙後,她才覺得不太對勁。

  「王翦,你幹什麼?」她怒道。

  王翦陪著一臉笑道:「三少奶奶得罪了,龍爺待會要和三少談點事情,如果談不攏的話,再請三少奶奶出面幫忙。」

  採薇反應過來他們是要幹什麼,不免覺得荒唐:「你們要用我威脅謝煊?龍正翔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王翦道:「三少扣了龍爺兩船貨,龍爺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若是談得攏,自然是不用三少奶奶出面,若是談不攏的話,還希望三少奶奶屆時能在三少跟前求個情。」

  不等採薇再說話,他毫不客氣地用布條將她和四喜的嘴封住。

  採薇看著老神在在坐在自己對面的王翦,氣得腦仁兒直跳,謝煊這王八羔子,到底給她惹的什麼禍?

  也不知過了多久,本來靜默無聲的外面,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三少,船上請。」是龍正翔領著謝煊上了船。

  謝煊沒有說話,但軍靴踏在船板的聲音,採薇再熟悉不過。一陣參差不齊的響動之後,外艙便安靜下來,應該是坐好了。

  實際上,確實如此。

  在採薇被綁著不能動彈不能說話時,歪頭的謝煊與龍正翔對桌而坐,柳如煙半跪在一旁,為兩人斟酒。

  倒好兩杯酒後,龍正翔也不喝,而是推到她面前,笑呵呵道:「如煙,這杯你先敬三少。」

  柳如煙溫順地點點頭,笑著雙手舉起酒杯,柔聲道:「那如煙就先敬三少一杯。」

  謝煊淡淡看她一眼,沒有拒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杯口朝下道:「龍爺今日應該不是專程請我來船上喝酒的吧?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龍正翔哈哈大笑:「三少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說了。」他頓了頓,「是這樣的,三少前日在十六鋪碼頭扣下的兩艘船。不瞞你說,那上面的貨是鄙人的,還望三少能通融通融。」

  謝煊不動聲色地放下酒杯,淡淡道:「龍爺可知那貨是什麼?」

  龍正翔笑說:「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三少您看我要做點什麼,才能將那兩船鴉片還給我?」

  謝煊抬頭看著他,道:「您這鴉片是走私貨,我是按著上頭禁令辦事。若是別的還好說,但這大煙的事,我可不敢隨便做主。」

  龍正翔笑嘻嘻道:「瞧三少這話說的,如今上海灘的事,還不是你們謝家一句話。這樣吧……」他看了眼一旁的美人兒,「我知道如煙曾是三少紅顏知己,故人重逢,您一直想帶她走。其實這事兒您開口就是,我今兒就成人之美,讓如煙給您走,您看如何?」

  謝煊看向旁邊的女人,對上她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這眸光乾淨柔弱,真是看不出一點其他。

  他沉默片刻,點點頭,淡聲道:「那我就多謝龍爺的成全了。」

  內艙的採薇本認真聽著這兩人的對話,剛弄清了原來是為了走私鴉片的事,忽然聽到這樣的對話,頓時只覺得心中一涼,如墜冰窟。

  先前雖然對謝煊失望,但還是覺得這人骨子裡應該有一股正氣。他治軍向來嚴格,最憎惡就是吸大煙,覺得這玩意兒禍害國人的身體和意志,是導致國弱的罪魁禍首之一。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柳如煙,連這種毫無原則的交易都答應。

  採薇閉上眼睛,心裡頭對那人殘存的一點希望,在這一刻徹底熄滅。

  坐在外面的謝煊,自是不知道這些話都被裡面的妻子聽了去,他沉吟片刻,又說,「這兩船貨我也不是不能放,不過這貨可不是普通貨,龍爺您得給我說清楚來源。」

  龍正翔微微一愣,打著哈哈道:「這就是從雲南那邊來的貨,我畢竟做煙土生意這麼多年,雖然自己沒有鴉片園,但讓幾個大園主給我供貨還是不難的。」

  謝煊笑說:「如今西南禁菸令很嚴格,大的園主就那麼幾個,恐怕還供不上你這邊吧?」

  龍正翔道:「三少您這就小瞧我了,若是您對這門生意感興趣,我趕明兒就介紹幾個園主給您認識。」

  謝煊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笑說:「看來龍爺比我想得更有本事,那我就等著您的穿針引線了。」

  龍正翔哈哈大笑,舉起酒杯道:「好說好說,三少這個朋友,我龍正翔沒交錯。」

  兩人正說著,旁邊忽然一艘遊船靠近,那船還沒停穩,一身戎裝面色冷厲的謝珺,疾步跨過來,踏上船板。

  龍正翔趕忙起身迎上,點頭哈腰道:「二少,您怎麼來了?」

  謝煊有些詫異地皺眉,站起身喚了句:「二哥。」

  在說這話時,他不動聲色瞥了眼旁邊的柳如煙,只見她依舊是低眉順眼地樣子,淡然地看了看來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謝珺滿身怒氣走上前,站在他面前,沉著臉喝道:「三弟,這麼大的事怎麼不上報給我?若是我沒收到消息,你和龍爺這私下的交易是不是就達成了?」

  謝煊回道:「我正準備回去給你上報。」

  龍正翔笑呵呵道:「二少息怒,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謝珺冷笑一聲:「兩船鴉片要怎麼談?我一來上海,就按北京政府的要求下達了禁菸令,龍爺覺得自己是地頭蛇,沒必要將這禁菸令當做一回事,是麼?」

  龍正翔陪著笑道:「不敢不敢。」

  謝珺冷臉揮揮手,吩咐身後跟上來的衛兵:「把龍爺帶走。」

  謝煊皺眉,上前一步道:「二哥,走私菸土這事兒交給我就行,您就不用費心了。」

  謝珺哂笑道:「若不是我趕到,你們這私下的交易估計就要達成了。三弟,這事兒你得好好給我一個交代。」

  被兩個人衛兵抓住的龍正翔,看著謝珺那張冷厲的面孔,也不知從裡面看到什麼,忽然驚恐般用力掙紮起來,大叫道:「三少,你幫我幫我!」

  因為他的掙扎,遊船劇烈地晃動起來,竟然叫他從兩個衛兵手中掙脫開來,隨後發瘋一樣掏出槍。可還沒舉起來,只聽砰地一聲,那原本紅光滿面的腦門上,多出了一個血洞。

  他似乎是不可置信,一雙眼睛睜得如同銅鈴大看向謝珺,片刻之後,直挺挺往後倒在了甲板上。

  跟著他的兩個打手,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趕緊跪在地上。一旁的柳如煙也似乎是被嚇到,噗通一聲癱倒在地。

  謝煊本來要掏槍的手,慢慢從腰間放下,低頭看向剛剛還談笑風生,此刻已經變成一具屍體躺在船板上的龍正翔。

  那額頭上的血洞,甚至還在往外冒著血。

  這個上位不足兩年,正春風得意的上海灘大亨,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忽然命喪於此,所以睜大著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謝煊默默看著那屍體片刻,這才不緊不慢轉頭看向謝珺。

  謝珺的表情雖然難得冷厲,但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文質彬彬,甚至還有些雲淡風輕般的儒雅,完全看不出是剛剛殺過人的樣子。

  他知道他殺過很多人,但這是第一次親眼見他殺人,原來自己這位二哥殺起人來是這麼幹淨利落。

  謝珺收回槍,恨鐵不成鋼般看他一眼,又淡淡掃了眼地上的柳如煙,道:「三弟,龍正翔的女人你可以帶走,但這事兒你得好好給我一個交代。」

  謝煊沉默片刻,道:「嗯。」

  內艙的採薇,雖然看不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但也能猜到個九成九,她閉了閉眼睛,緩下狂跳的心臟,然後想起什麼似的,看向對面早已經臉色慘白的王翦。

  那王翦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想到什麼,忽然飛快從後面鑽出去,噗通一聲跳下了蘇州河。

  謝珺帶來的衛兵,聽到動靜,連忙朝河水中開了幾槍。而謝煊卻是像想到什麼似的,轉身彎腰鑽進內艙。

  在對上採薇一雙烏沉沉的眼睛剎那,他愕然般驀地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走上前將捂著她嘴巴的布條解開:「你怎麼在這裡?」

  採薇只想冷笑,並不回答他。

  等手上的繩子被鬆開,她將他一般推開,走到旁邊,將解了四喜的繩子,冷聲道:「我們走!」

  手腳雖然因為長時間捆綁而有些發麻,但並不妨礙她果決的步伐。走出船艙,她目光落在滿臉是血睜大一雙眼睛躺在甲板上的龍正翔。

  雖然已經見過好多次死人,但採薇還是忍不住喉嚨一陣涌動,四喜則是嚇得尖叫一聲。

  謝珺看到她從裡面出來,似是有些意外,走上前一步皺眉問道:「弟妹,龍正翔把你綁來的?」

  採薇點點頭。

  謝煊跟著走出來,握著採薇的手臂,問:「有沒有傷到哪裡?」

  採薇惱火地將他甩開,目光落在跪在一旁泫然欲泣的柳如煙身上,冷笑道:「兩船鴉片換六姨太自由,這交易挺划算的,三少果然是念舊情的人。如今龍爺被正法,那我就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柳如煙站起身,柔聲道:「三少奶奶誤會了,三爺不過是看我可憐,想幫我爭取自由罷了。」

  採薇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就恭喜柳姑娘重獲自由。」說罷走到謝珺跟前,說,「麻煩二哥送我一程。」

  謝珺點頭,對身旁的阿誠道:「這裡你好好處理。」然後做了個紳士的有請動作,領著採薇和四喜上了自己剛剛那隻船。

  謝煊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龍正翔的屍體,又轉頭看向不遠處正在靠岸的船隻。

  採薇背對著他站在船頭,嬌小的身姿,在寒風中傲然而立。而謝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件披風,走到她身旁,伸手為她披上。

  柳如煙紅著眼睛,走到他身側,握住他的手臂,哽咽道:「三爺,我是不是連累你了?」

  謝煊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臂,道:「不關你的事,你放心,我會幫你安頓好的。」

  柳如煙抹了抹眼睛:「我都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謝煊淡淡看她一眼,道:「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會幫你辦好。」

  柳如煙悽然一笑:「這麼多年來,我遇到的男人對我都居心叵測,只有您是真心幫我。」

  謝煊勾唇輕笑了笑:「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又是三少沒什麼卵用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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