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怕自己在,打擾兄妹倆敘舊,陪著聊了會兒天,謝煊便藉口有事出了門,到了傍晚才回來。
不到九點,青竹便喊困,讓傭人帶他去客房歇息。如今天氣轉寒,晚上歇得早。謝煊和採薇也回了房。
「下午你們倆幹什麼?」謝煊換了衣裳,隨口問。
採薇道:「隨便聊聊他在日本的生活。」
謝煊又問:「他在那邊過得如何?」
採薇笑:「看他這樣子顯然是過得還不錯。不過……」
「不過怎麼了?」
採薇皺眉道:「我總覺得他有點古怪,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
謝煊看了下牆邊的鐘表,勾唇一笑:「我幫你去打探打探。」
見他往外走,採薇忙道:「小孩子長大了有秘密也無妨,你別說是我問的。」
「明白,不會出賣你。」
青竹住的客房在另一個小院,謝煊到的時候,隔扇門裡還亮著燈,顯然人還沒睡。他敲了敲門:「青竹,睡了嗎?」
「沒呢!」換了寢衣的青竹打開門,「有事?」
謝煊笑說:「我和採薇還沒成親你就去了日本,這兩年也沒回來,一直沒機會好好說過話。就想著和你來聊聊。」
青竹對當年的事到底心存芥蒂,若不是看採薇和他如今感情不錯的樣子,他對這個妹夫定然是不會有好臉色的。
他退開身子,讓人進來,皮笑肉不笑道:「是該好好聊聊。」
謝煊在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兩杯水,淡聲道:「我知道你對我這個妹夫不滿意。」
青竹重重在他對面坐下,沉著臉看他:「我能滿意麼?你自己看看你現在跟喪家犬有什麼兩樣?我們江家小姐是該過這種日子的麼?」
謝煊笑說:「我確實對不起採薇。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娶不到採薇。」
青竹一聽,不樂意了,皺眉道:「你這是故意戳我痛處,氣我嗎?」
謝煊好整以暇道:「當然不是,我是真心感激你,讓我謝煊這輩子娶到了心愛的女子。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青竹接過杯子,面露訕訕,嚅囁道:「你真喜歡我妹妹?」
謝煊笑說:「你看不出來?」
當然看出來了,今天見到他對自己的態度,就知道這人是真心待採薇的。青竹瞥了他一眼,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謝煊放下杯子,道:「我發生了什麼事,想必你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說實話,若不是有採薇,我可能早不在人世,就算還活著,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能和你心平氣和地說話。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娶了你妹妹。」
聽他這樣說,青竹頗為驕傲道:「我妹妹當然很好。」
謝煊點點頭,淺笑盈盈看著他,片刻之後,話鋒一轉:「你這回來南京只是來看採薇?」
青竹愣了下,道:「當然。」
謝煊放在桌面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笑說:「你覺得你能瞞過我?」
「我瞞你什麼了?」
謝煊道:「你心知肚明。」
青竹梗著脖子道:「不知道你說什麼?我要睡覺了,你趕緊回去陪我妹妹吧。」
謝煊站起身,伸手搭在他肩膀,阻止他的動作:「青竹,你是採薇的親哥哥,是你父親最疼愛的兒子,在做什麼事的時候,不妨先想想他們。」
青竹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謝煊一臉正色道:「你在日本這兩年,身手長進不少,人也沉穩許多。我想除了你長大懂事了的關係,還有別的原因吧?」
青竹掙開他的手,打著哈欠往床邊走去:「我真困了。」
謝煊冷不丁問:「你是不是加入革命黨了?來南京是來和人接洽的?」
青竹猛地轉頭,愕然地看向他。
謝煊道:「看來我猜得沒錯。」
青竹道:「你別管我的事,也不准告訴我妹妹。」
謝煊道:「放心,我不會跟她說的,不過你得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青竹抿唇猶疑了片刻,道:「這兩天,我們有一批同僚來南京,我給他們送一點消息。」
「什麼消息?」
青竹撇賠罪道:「你還穿著北洋軍服,我不能告訴你。」
謝煊笑道:「你放心,我跟你們的立場是一樣的,指不定我還能幫你們。」
青竹又是一陣天人交戰,半晌之後,終於還是開口道:「我們收到消息,蔡將軍一行人離開北京後,一直在被追殺,如今輾轉來到上海,暫時藏在租界中,準備從上海坐船去南方主持革命。但上海被你二哥把持,北京已經暗中發了刺殺令,他們隨時都有危險,我們的人計劃護送他離開。」
謝煊知道蔡將軍離京,卻不知他如今在上海,聞言不免有些驚愕:「你這消息屬實?」
青竹道:「千真萬確,因為本來他們是要去日本的,但是走漏了風聲,又遭到追殺,只能先藏身在上海租界,畢竟租界如今都持中立態度,還算安全。」
謝煊又問:「你們有多少人?」
青竹道:「我也不是太清楚,還在等人來跟我會合。」
謝煊道:「蔡將軍的事那就不是你們革命黨的事了,你跟你們同僚接頭後,給我牽個線,我去找你們的人談談。」
青竹道:「你真幫我們?」
謝煊道:「不是幫你們,是幫蔡將軍,幫不願再跪下的老百姓。」
青竹嗤了一聲:「一個軍閥之子,說得那麼好聽。」
「問到了嗎?」在房內等著他的採薇,見他推門進來,忙不迭問。
謝煊脫了外衫,掛在衣架上,道:「問到了。」
「他怎麼回事?」
謝煊看了她一眼,走過來,在她跟前坐下,握著她的手嘆道:「你們江家這紈絝四少爺漲能耐了?」
「嗯?」採薇不明所以。
謝煊道:「你做好心理準備。」
採薇笑說:「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我都能接受。」
謝煊又嘆了口氣:「你哥在日本加入了革命黨。這回來南京,是來給他的革命同僚送信的。」
「什麼?」採薇差點跳起來。
謝煊忙拉住她,示意她冷靜。
採薇怒道:「他不是專程來看我的?」
謝煊:「……」
採薇氣哼哼坐下:「我真是白高興一場了。」
謝煊眨眨眼睛,哭笑不得:「重點是這個嗎?」
「重點當然不是這個,但這個比較讓我氣憤。」
謝煊道:「你就不對他做了革命黨這件事表示驚訝?」
採薇愣了下,笑說:「他生長在上海,你知道的,二次革命前,青幫乃至整個大上海都是同盟會把持著,他所處的環境跟你完全不一樣,別看他紈絝,但還是有點理想抱負的。去了日本,正好遇到同盟會那幫元老成立革命黨,他會加入,我一點不奇怪,不過我沒想到他會跑回來執行任務。幸好告訴你了,不然要出了什麼事,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
謝煊道:「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採薇問:「他來做什麼?」
謝煊把青竹告訴他的話轉述給她,不忘補充一句:「他讓我對你保密呢,你別讓他看出來了。」
「明白。」採薇若有所思片刻,道,「謝珺如今日子不好過,這回是他立功表現的機會,他一定不會錯過。蔡將軍一行,只怕現在很危險,要離開上海,沒那麼容易。」
謝煊道:「所以這事,我不能坐視不理。」
採薇問:「你打算怎麼辦?」
謝煊道:「我先和青竹他們的人談一談,然後再和霍督軍商量對策。」
採薇只知道歷史的走向,卻並不知歷史的細節,對所有個體的命運,她一無所知。這兩年親歷的事情,對曾經的她來說,也是完全陌生的。
所以每面臨一件預期之外的事,她都不得不為謝煊擔心。
謝煊見她面露擔憂,道:「放心,我會看著青竹的,絕不會讓他去冒險。」
採薇擔心得其實是他,以青竹的身份和能力,不至於被派去執行太危險的任務,不過有些話也不知如何說出口,最後只點頭淡淡道:「嗯,那你就多費心了。」
謝煊失笑,伸手捏了把她的臉:「還跟我客氣呢!」
採薇也笑:「我就是假裝一下。」
接下來兩天,採薇假裝對青竹的事一無所知,他找藉口出門,也並不多問。反正謝煊派了人暗中保護,就算遇到什麼事,也不用太擔心。
第三天晚上,三人吃過飯,青竹神秘兮兮地將謝煊拉到一邊,背著採薇小聲道:「你待會兒等妹妹睡著了來找我。」
謝煊配合地點頭:「行。」
而採薇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等洗漱過後就早早睡了。
謝煊來到青竹的院子,剛剛走進月洞門,就見這傢伙正在門口等著他,看到他過來,趕緊上前,問:「妹妹睡著了?」
「睡著了。」
「我們的人在外面等著。」
「家裡幾個傭人都休息了,你讓他直接進來聊吧。」
青竹點頭,正要往外走,又有些猶疑地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謝煊奇怪問:「怎麼了?」
青竹嚅囁了下,道:「他說你們熟識的。」
「他叫什麼名字?」
「榮明,也就是楚辭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啊~但也會比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