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新歲伊始

  第102章 新歲伊始

  在大梁,大婆是對正室一種侮辱的稱謂。

  起初原本用來形容原配妻子,可如今卻被用來攻擊女人本身。

  榮兒作為外室所生的兒子,從他口中說出的大婆,顯然不是什麼好詞。

  馮武大怒,上前一把揪住榮兒的衣領,將他提起來。

  榮兒瘋狂掙扎,拳打腳踢,小小的孩子,卻有著最為歇斯底里的暴躁脾氣。

  這都是胡老夫人慣養出來的。

  「放開我!你們這群王八蛋,你們從胡家搬的東西都是我的。」

  陳清音冷冷道:「什麼是你的?這些都是胡允深搶了我的,你一個妾生子,更沒有資格動我的東西。」

  榮兒狠狠地齜牙怒罵,言語不堪入耳。

  「都怪你這個死大婆,本來我爹娘恩愛,都是你霸占著妻子的位置不走,現在還要跟我搶奪家產。」

  「你生不出兒子,祖母說你是下不出蛋的母雞,還是沒用的雞,你怎麼不去死呀!」

  馮武都不敢相信,這不滿四歲的孩子,牙都沒長齊,是怎麼能說出這種惡毒的話?

  肯定是平時身邊人教他的!

  陳清音擺擺手:「將他捆了扔出去。」

  「你敢!小心我打死你!」榮兒掙扎著,被馮武三兩下捆起來,扔去了門外。

  陳清音冷冷說:「一會胡允深就回來了,這個兒子,亦或是小叔子,就讓他自己處置。」

  不一會,侍衛們將琳琅滿目的擺設收走。

  陳清音清點東西,點頭無誤後,侍衛們搬出胡家。

  最後,陳清音指著屋頂的瓦片。

  「這些瓦是他們從上一個宅邸帶過來的青石瓦,當初也是我找工匠買的材料,你們拿下來,當著我的面,砸碎它。」

  胡老爺瞪大了眼睛,嘴巴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在看見侍衛們噼啪砸碎瓦片的時候,發出嘶聲的嚎叫,仿佛一種惋惜。

  可陳清音眼中,半點沒有可惜的神色。

  她砸碎的,是嫁過來這將近四年的屈辱、隱忍,還有眼淚。

  那些個自責沉默的夜晚,那麼多她獨自熬過來的瞬間,都在此刻冰消瓦解。

  她曾以為是自己命不好,沒能生下健康的女兒,還再也不能有孕。

  可現在得知,一切都是胡家的籌謀,他們甚至下藥弄壞了她的身子。

  那麼她之前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自責,又算什麼呢?

  她以為是自己的錯,對胡家人百般隱忍退讓。

  可她敬重的丈夫,安排婆母給她餵絕子藥;她照顧的小姑子,想要害死她的女兒;她侍奉的公婆,想搬空她的嫁妝,吸乾她的血再將她一腳踹開。

  如果她前半生是用血淚書寫,那麼現在開始,陳清音要親手擦去自己命運中的陰霾。

  她跟胡允深一家,勢不兩立。

  馮武走到她身邊:「夫人,東西都收拾好了。」

  陳清音頷首:「等官差到,我們就可以走了。」

  倒在地上的胡老爺和胡老夫人瞪大眼睛。

  官差?為何還有官差!

  不一會,兩隊官差舉著火把前來。

  為首的捕頭向陳清音見禮:「陳小姐,是你報案嗎?」

  「是我。」陳清音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羅列的都是胡家的罪狀。

  她說:「我要狀告胡允深收受賄賂,挪用朝廷撥款;舉報胡家老夫人在地下錢莊散印子錢,違反大梁律法;舉報胡家所有人偷取我的財產,不經我同意進行變賣,金額多達上萬兩;我更要揭發胡蘭收買小廝,試圖殺害我的女兒。」

  「這單子上,一部分是證詞和證據,我都已經整理好了,還有一個關鍵的證人,便是倒在旁邊的這位高嬤嬤,她醒來後,會證明我所說句句屬實,請捕頭替我呈遞給知府大人,請他為我定奪公道!」

  捕頭面色嚴肅地接過來一看,胡家抱團欺負嫁過來的陳清音,條條罪狀,罄竹難書,真是觸目驚心!

  他凝重點頭:「陳小姐請放心,我們官府一定督查此案,來人,將胡家涉事之人全部帶走!」

  胡老爺和胡老夫人,連同高嬤嬤,一起被官差們綁了起來。

  胡老夫人經過陳清音身邊時,想要叫罵侮辱,卻喊不出來。

  她半邊臉皮都被滾燙的熱油燙掉了,這會兒起著水泡,十分駭人。

  但陳清音的眼神,比這天上的夜還要寒冷。

  終於,胡老夫人和胡老爺他們都被帶走了,與此同時,天空綻放煙花。

  璀璨的色澤落在陳清音眼中。

  馮武拱手:「大人讓卑職恭喜陳小姐,喜獲新生。」

  陳清音望著煙花鋪滿的長夜,眼中閃爍著感慨。

  忽然,一點點細碎的白點,飄蕩在空中。

  原來是下雪了。

  她伸出手去接,潔白晶瑩的雪花,落在掌心中融化。

  陳清音笑了,笑著笑著忽然哭了起來。

  「原來整整四年了。」

  她當初嫁到胡家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

  在此之前,她還從來不知道,做一場噩夢,竟然要四年的時間。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她擦去淚水,想著還要回客棧接胡綿綿,於是提裙離去。

  然而,侍衛卻說:「剛剛卑職等出來時,門口的胡允榮已經不見了,問過官差,他們來時就沒見到這個孩子。」

  馮武擰眉:「難道是跑了?不可能,綁住了他的手腳,他怎麼跑?」

  陳清音面色冷淡:「沒事,他一個孩子,就算跑了,也活不成,我要算的帳已經算完了,跟他沒有直接的仇恨,之後他怎麼活,是他自己的事了。」

  說罷,她登上馬車離去。

  很快,因為陳清音的舉報,胡允深再次鋃鐺入獄。

  在牢獄中,有了高嬤嬤的招供,官府很快將胡家人定罪。

  胡老爺因為罪名最輕,被判了關押一年半;而胡老夫人則因為違反了大梁律法,私放印子錢,被判重打五十大板,關押三年。

  但胡老夫人在挨打的過程中,直接咽氣了。

  胡蘭已經死了,罪名則揭過不提;高嬤嬤因為有幫從罪,也被判了關押三個月。

  最嚴重的是胡允深,數罪併罰,再加上無人作保,他要在獄中承受酷刑,關押無期,除非遇到皇帝大赦,否則這輩子再也看不見外頭的太陽了。

  一切都塵埃落定的那天,古寺中傳來了新年的鐘聲。

  新歲伊始,舊事當愈。

  *

  備註:印子錢釋義,古代的一種高利貸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