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七章,潑皮馬

  荒丘野冢。

  即便是看起來規模嚴整的綠柳山莊,也有破敗的院子。

  供台上積滿塵土,**的潮氣飄滿院落。這個院子是幾處荒廢的院落之一,門栓已斷,磚瓦不全,最裡面的供台上掛著一幅畫,是一個穿著明朝服飾的男子,看起來像個商賈。

  或許是沒了直系子孫,香火斷絕,院落主人早已魂飛魄散。

  秦昆站在院門口,就發現了地上的腳印,天眼游移院中,那腳印的主人似在這個院子逗留過,又離開了。

  是兩行蹄印。

  秦昆離開這裡,走向隔壁。

  接連好幾處荒廢的院子,都發現了蹄印,秦昆倒是有些疑惑,蹄印的主人似乎在這尋找著什麼。

  又逛了三處,秦昆在最後一個院子,發現了些許不同的地方。

  這個院子的主人,似乎有武藝傍身,院子裡還有一處小的練武場,旁邊的兵器都蛀酥了,只剩下兵刃,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八大兵刃中,缺了一把斧。

  秦昆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定數。

  二十二處荒廢院落,那蹄印只出現在十一處院子中,自那個兵刃不見後,蹄印也隨之消失,秦昆思考了一會,離開院落。

  墳丘為山,遠處是一株參天大樹。

  秦昆匿塵步用出,破虛跟上,在蜃界中簡直如魚得水,一步三丈向前邁進,似在漫步,動作卻很快。

  沒多久,就來到密林之中,聽到了砍樹的聲音。

  撥開眼前的葉子,不遠處,一個頭戴斗笠的魁梧鬼影,拎著一個鐵斧在砍樹。那是一株新栽的槐樹,落在秦昆眼裡,數十人無法合抱。

  斗笠鬼力氣巨大,斧頭揮舞如旋風一般,也不知道砍了多久,地上都是碎屑,可才砍去不到百分之一。

  秦昆吃驚於對方用不完的精力,卻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會事,於是走了過去。

  「這樣砍,沒盡頭的。」

  斗笠鬼一驚,轉過身來,驚詫道:「唏律律個陰山姥姥,你是誰?」

  斗笠鬼面前,是一個年輕人,氣息平平,卻難以捕捉,負手立在那,不知深淺。他的眼睛鋒芒畢露,讓人不敢直視,卻帶著一團和氣。

  秦昆道:「一個捉鬼師。」

  「捉鬼師?」

  斗笠鬼拍了拍身上的碎屑,亮出腰間的牌子,質地古樸,寫著『酆都』二字。

  「唏律律個陰山姥姥,某乃東天上國罰惡司碎顱獄陰差馬烈!你可有名號?」

  「無名無號,秦昆。」

  斗笠鬼點點頭:「原來是個遊方道士。秦道士,看你實力不錯,幫個忙如何?」

  秦昆道:「什麼忙?」

  「判官有令,某奉命前來捉拿女鬼寧燕,可點子太扎手,某準備另改對策掘了她的老巢,道長幫忙一起砍個樹如何?」

  秦昆一笑:「這就是你的對策?」

  斗笠鬼一怔:「不然呢?」

  秦昆道:「這樣,你跟我混,我幫你對付她。」

  斗笠鬼大怒:「休想!我堂堂酆都陰差,做爾等手下?也不看看你可配?」

  「沒試過,你又怎麼知道我不配?」

  「好膽!!!」

  忽然間,斗笠飛起,斗笠下鬼體暴長,一匹腐骨烈馬出現,四蹄燃著火焰,前蹄直踏秦昆胸口。

  陰風蹄!

  風借火勢,火助風威?

  秦昆嘴角一挑,看著即將印來的蹄子,暗忖這廝脾氣還真火爆。

  隨意撥了撥手,兩個前蹄被煽到兩旁,腐骨烈馬失去平衡,狗啃泥一樣摔到地上。

  「你?!」

  腐骨烈馬眼中驚懼,準備起身再次攻擊,沒想到秦昆抬腿一跨,坐到自己背上。

  腐骨烈馬感覺泰山壓頂,後背一沉,大聲嘶鳴,可是怎麼都站不起來。

  秦昆坐在那裡,嘿嘿笑道:「現在我配嗎?」

  「呸!休要狂妄!!!」

  腐骨烈馬不屈不撓,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和折斷無異,兩隻後踢飛踏,踢向秦昆後腦勺。

  秦昆脖子隨意一側,躲開攻勢,心中一嘆:果然是任務失敗了,現在要收服對方,恐怕不能靠系統,得靠自己的本事啊。

  「馬烈,認不認識一個叫牛猛的?」

  馬蹄襲腦,秦昆沒敢下重手,閃開身子,沉聲問道。

  「廢話!那是爺爺的搭檔!……咦,你怎麼會認識牛猛?」

  「它現在就在我手下。」

  馬臉上露出片刻遲疑,忽然冷笑:「牛猛被召入陽間,原來是你乾的?哼,真不知道它圖什麼!好好的皇城陰差不做,和你們捉鬼師混為一談。既然如此,我與他恩斷義絕!」

  擦……

  這脾氣油鹽不進啊!

  秦昆覺得得給他點教訓才行。

  想罷,一把抓住馬烈的脖子將其拎起,照著臉就是十幾個大嘴巴。

  馬烈被抽的七葷八素,口水橫飛,對秦昆不敬反怒:「有能耐的殺了爺爺,否則爺爺搬陰兵弄死你!」

  秦昆一腳踹到馬烈肚子上,馬烈倒飛,起來時瞪著秦昆,齜牙道:「有種再來!!!」

  轟地一聲,秦昆雙肩交織出業火紅袍,野性的眼神變得淡漠起來,瞟向馬烈時,眼帶寒意。

  「你想當誰爺爺?」

  淡漠的眼神,滔天的氣勢,渾身威壓凝兒不散,馬烈冷汗直流。

  判……判官?!

  怎麼可能!!!

  三十六諸天大判都在陰曹,陽間哪來的判官!!

  「你……你敢冒充判官大人……」

  「我像是冒充的嗎?」

  秦昆踱步來到馬烈面前,開口問道。

  不像……

  他的威壓,甚至比有些判官還強!!!

  這份威壓,凡夫俗子怎麼冒充?

  馬烈低著頭,嘴硬道:「就算……就算你是判官,也休想讓我屈服!我生於陰曹,長於陰曹,你我非同道!」

  打也打了,嚇也嚇了,秦昆就不知道這廝腦子怎麼這麼軸……

  成為我手下,委屈你了嗎?

  看著馬烈兀自不願低頭的表情,秦昆散去業火袍。

  「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少大言不慚,姓馬的做事講一個規矩,你這人不講規矩,我憑什麼跟你混?!」

  秦昆氣的二指一彈,打斷對方一顆牙,疼的馬烈眼淚滾滾,馬烈渾身在發抖,但依舊不屈不撓。

  秦昆手中骨灰罈出現,當頭罩下。

  『叮!對方為陰差,無法收容!』

  我靠……

  秦昆算是佩服了,心中一陣煩躁。

  「給我出來!」

  一隻手拎著馬烈,一腳踢碎蜃界,秦昆回到月壇山公園。

  骨灰罈收不了對方,對方又不肯真心相投,給秦昆出了老大的難題,這是楚千尋的因果線,秦昆也不知道強行把它塞入鬼魂宿體,會不會影響現實。糾結片刻,秦昆提著馬烈,一時半會竟不知道怎麼處理它。

  不遠處,突然出現噠噠的響聲,秦昆猛然回頭,發現是一個中年人,牽著一匹黃驃馬。

  月色朦朧,山勢巍峨。

  一人已馬走在公園裡,有些突兀。

  「大哥,這麼晚了,這是去哪?」

  市里出現馬,頗為罕見,臨江市周邊似乎有馬場,但也沒見人晚上出來遛馬的啊!

  這都3點多了吧……

  中年人聽到發問,有些警惕,打量著秦昆,看模樣很年輕,不像是壞人,這才咧嘴道:「去還願呢。」

  還願?

  秦昆眉頭一皺:「去哪還願?為什麼大晚上走?」

  中年人看秦昆遞來一根煙,二指接過,將馬拴在旁邊樹上。

  「也罷,在這歇歇腳,就和你聊聊吧。」

  中年人抽菸很快,幾口下去,已經抽了半根,他轉頭對秦昆一笑:「這事有點長,說來你也不信,咱是做生意的,常年在外,去年家裡的娘們兒要離婚,我派人查了,也沒外遇,也沒其他狀況,就是單方面不想過了。我在外打拼大半輩子,好不容易該享福了,誰想離?反正我不想,更不想分家產,但沒轍啊。」

  中年人唏噓吐出煙霧:「只是家裡沒人勸得動那娘們兒,可能我這些年冷落她,傷了她心了吧。」

  中年人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大多都是感慨和反省。

  「可我也沒辦法,都是為這個家啊。誰願意一直窮下去,但人的精力有限,總有兼顧不了的事……」

  中年人摁滅菸頭,輕聲一笑:「我本以為,這婚是鐵定離了,可是直到快離前一個月,有個雲遊道士來到家門口,說我有紅鸞劫,他可以解。我當是騙子,沒怎麼搭理。那道士也不多話,要為我免費做法。」

  「當時也是煩躁,也沒其他辦法,就隨了他了。那道士就用一根紅繩綁在我手腕,另一根綁在家裡娘們手腕,拿出一枚裂開的銅錢,不知用是什麼方法,把銅錢裂紋補上了。」

  「嘿,然後第二天就不得了了。家裡那娘們本來就看我不順眼,第二天突然給我做了早飯!」

  中年人從惆悵轉變為驚喜。

  「一個月後,到了開庭前,那娘們居然撤了離婚起訴。」

  「三個月後,我倆的情況大為好轉,直到半年前終於和好如初。」

  「半年啊!你說神不神?那道爺臨走前我偷偷打聽過,說他是茅山來的,用的是茅山和合術,我和家裡的娘們現在可恩愛,她說也不知道為啥,那天繫上紅繩後,心裡的冷漠就化為委屈,大哭一場,然後天天哭,哭著哭著慢慢就好了。我倆徹底和好後,她催著讓我去茅山還願,務必謝謝道長。」

  中年人一笑:「咱是開馬場的。這不挑了一匹膘肥體壯的馬駒,給茅山送去。可是白天公路不讓走,娘們又逼得我要心誠,只能晚上趕路咯。」

  故事很簡單,無奈的開頭,神奇的轉折,感恩的結尾。

  秦昆聽完心中一笑,是茅山的風格。

  秦昆起身,打量著這匹黃驃馬,拍了拍屁股,看了看口牙,這馬,真他娘的熟,多虧自己以前打過照面,再加上中年大哥的故事,所以秦昆確定,這匹馬,就是徐法承那匹黃驃馬!

  秦昆轉頭:「大哥,這地方離茅山可不近啊。」

  中年人道:「也不遠,騎著幾天就到。人家真心幫我,我也真心還願,道家不就講個儀式感嘛,咱尊重!」

  中年人說著,忽然看到自己的黃驃馬抽搐起來,心中大驚:「怎麼回事?」

  那匹馬失驚一般費力掙扎,秦昆微微一笑,剛剛強行把馬烈的魂兒塞了進去,恐怕是不適應吧。

  「可能亂吃樹葉了,公園好多樹有農藥。」秦昆一臉嚴肅,對中年人道,「你離遠點,我去看看。」

  中年人道:「兄弟,我這馬力氣可不小,別傷到啊,還是我來吧!」

  韁繩直接被掙斷,中年人表情駭然,秦昆眼睛一眯,肌肉虬結,死死拽住韁繩不放,另一隻手摁在馬脖子上,怒喝道:「跪下!」

  沛然的力道夾雜著強大的精神震懾,那匹馬哀鳴一聲,前蹄一軟,跪倒在地。

  中年人在一旁,瞪得眼珠子都要出來了。

  秦昆不經意間摸出封魂針,刺入馬臉正中,低聲道:「現在你與這匹馬神魂合一,別掙扎了。」

  馬要嘶鳴,被秦昆捏死了嘴巴,低聲警告:「所以呢,你如果強行反抗傷了陽人,會死的很慘,酆都絕不會放過你!你如果乖乖的,兩年以後,我放你出來,到時候我們再談談你是否要投靠我的事。」

  馬的眼神,大多數都會很善良,最多只是桀驁,但現在這匹黃驃馬,卻帶著憤怒和不甘,可是面對秦昆的眸子,又顯得弱小和無可奈何。

  秦昆慢慢將它鬆開,把韁繩遞給中年人。

  「大哥,沒事了,估計剛剛被蟲子叮了吧。」秦昆隨意道。

  中年人嚇了一跳,過去查探了一番,這匹黃驃馬果然又變得溫順起來。

  「兄弟,神力啊!」中年人比了個大拇指。

  「哈哈哈哈,哪有。先走一步啊,祝你還願成功!」秦昆拍了拍黃驃馬,揚長而去。

  那匹馬幽怨地注視了秦昆好久,隨著一身輕呼,才被中年人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