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一章,扶餘山

  丹會第一天,熱鬧非凡。

  認識的,不認識的,匯聚一堂,酆都門客也來了四位,靈偵總局更是來了三位觀察員。

  未開放的區域,廂房有限,三山、三寺、三觀的弟子和長輩勉強入住山上,剩下的小宗門,則在山下為他們安排好了住處。

  傍晚,天色昏暗。

  走在山路上,王乾摸了摸肚皮,神情格外激動:「秦黑狗,你就說下午的飯好不好吃!」

  秦昆也舔著嘴唇,回味無窮。

  下午的飯是聖僧做的素齋,那滋味,人恨不得舌頭都吞下去,素雞,素魚,佛跳牆,素三鮮,八珍九寶,還有素酒,他都沒想到,堂堂天師,捉鬼術一等一也就不提了,廚藝都能如此出神入化。

  「沒想到啊沒想到……葛大爺,那真是聖僧親手做的?」

  葛戰走在一行人前面,鼻中嗯了一聲:「這和尚就因為廚藝了得,結了不少善緣。以前左近臣、晁震,兩個老東西在生死道連楊慎都不怎麼服氣,就服老和尚。」

  玄儒和畫皮仙這麼刺頭的前輩,對聖僧的手藝都推崇備至,可想而知食物的誘惑得多大。

  扶餘山一行人,走在山路上,他們在聊下午飯,以及遺憾沒見到聖僧本人,韓垚則看到四周陰森濕冷的環境,有些不舒服。這裡明顯是山陰一處小道,周圍鬼氣瀰漫,根據經驗,這裡曾經死過很多人。

  樹影婆娑,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這裡沒人帶手電,前方越走越黑。

  韓垚開口,謹慎道:「葛師公,我們這是要去哪?」

  走了大半個小時了,從黃昏到現在,太陽都下山了,路越走越偏,葛戰說他們今晚不在茅山住,看起來這裡也不像是下山的路啊。

  「回家。」

  葛戰回答完,眾人一怔。

  家?

  這群人里,除了秦昆,其他所有人,基本上血緣傳承不過三代,王乾是孤兒,韓垚是孤兒,崔鴻鵠是孤兒,柴子悅的爺爺和老姑柴清蓉,是被鍾家撿來的。楚千尋的爺爺楚老仙,是被燭宗撿來的,李崇和景三生是父子關係,但景三生是被斗宗撿來的。

  對於這麼大一幫人來說,家就是自己的宗門。

  而能囊括所有人、並且稱之為家的地方,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處。

  扶餘山。

  這條路是通往扶餘山的!

  宗門的名號掛在身上不知多少年,其實實際上去過扶餘山的人很少。

  南宗北派最初的分裂,是為了安穩南北生死道,後來變成理念分家,他們離開扶餘山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可時隔千年,這個地方,依然是華夏境內,屬於他們的家。

  所有人不約而同變得肅穆起來。

  這條上山的路荒蕪很久了,葛戰一邊走一邊感慨。當年茅山天師方閻天舉辦了茅山丹會後,他們和楊慎一起來參會,之後大家籌了錢,請人修了山路,一晃,70年了。

  山路乃青石所砌,雜草叢生。當年大家都窮,楊慎出了大頭,拿出積蓄修了這條山路,就是為了讓後來人回家方便一些。

  走著走著,葛戰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哭聲莫名其妙。

  起初是小聲啜泣,走到山路盡頭,看見一座破落無比的道觀後,開始嚎啕。

  這個地方,葛戰只來過兩次,第一次就是當年的茅山丹會,第二次就是現在了。沒人能體會葛戰的心情,老龍王抹著眼淚,同輩之中,就剩左近臣一人在國外,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感席捲全身。

  「師叔……保重身體啊……」

  景三生、楚道、余月弦上前安慰,除此之外,道觀旁還有幾隻虛影,偷偷地打量著葛戰。

  唉……

  秦昆揉了揉眼睛,這孤獨,誰又能體會的了呢。楚千尋都忍不住哭了起來,還有柴子悅,兩個女人,似乎來到這裡後,又受到葛戰的感染,找到了一個可以放下心防、放下堅強的地方。

  「都、都哭什麼……」

  李崇舔著帶煙漬的牙齒,鼻子有些酸,眼睛紅紅的,不理解地看向秦昆:「他們都哭什麼?」

  「那你哭什麼呢?」

  李崇抽了口煙,撇嘴道:「煙燻的。」

  這是一處山腰,地勢平坦,雖然不在最頂,但離星空很近,繁星當頭,蒼穹之下,一股別樣的滋味縈繞。

  這裡有難過、有孤獨、有思念,就有安心、有釋放、有歸屬。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破廟道觀,青石苔蘚,似乎都是他們的。

  這裡是扶餘山,他們也都是扶餘山弟子,休戚與共,息息相關。

  清風將一塊石頭吹拂的乾淨,秦昆躺在石頭上閉起眼睛。

  此心安處是吾鄉。

  沒有什麼話比這句更合適了。

  道觀中,楚千尋擺出油燈,韓垚上了貢品,李崇去鋪床,王乾一張淨塵符甩入廂房,發現還得自己收拾。崔鴻鵠這種熊孩子今年長大了一些,幫起大家在幹活。扶餘山的年輕弟子們,將自己的家收拾的井井有條。

  一個虛影湊過腦袋,打量起秦昆。

  那虛影青色的面孔,長著獠牙,好奇地在秦昆面前晃了晃手。

  秦昆躺在青石上,青石白天被太陽曬的暖暖的,熱氣直通後背,烤的人很暖,他睜開一隻眼道:「有事嗎?」

  「沒……沒事……見過上師……」

  這是一隻野鬼,嚇了一跳,他發現秦昆眼神銳利,有些害怕,似乎想跑。

  秦昆坐起來,遞過去半沓冥幣道:「別怕,問你些事。」

  冥幣靈力純粹,野鬼止住了腳步,有些饞涎,於是壯著膽接過,縮頭縮腦道:「上師請講。」

  「你是這裡的?」

  「是……小的是洪武年間人,死後各地漂泊,誤入茅山。茅山天師們看小的沒什麼惡業,便告訴小的在這個山頭居住。」

  「你為什麼稱呼我上師?」秦昆自認氣息隱匿的還不錯,而且又沒道門裝扮,明顯跟遊客無差啊。他憑什麼這麼篤定。

  「上師說笑了,小的有時也會偷跑去茅山蹭香火吃……你的感覺,和茅山那些上師給人的感覺很像。」野鬼頓了頓,看向道觀和廂房,「恐怕這些人都是道門上師吧?」

  秦昆一笑:「嗯,這山頭,是我們家的。今天回來看看。」

  「啊?可是這山頭,有大王的啊……怎麼會是你們家的?」

  大王?

  秦昆還沒意識過來,在外面上廁所的李崇突然大聲道:「秦昆!抄傢伙過來幫忙,有隻大傢伙!!!」

  秦昆三步並兩步,迅速朝李崇呼喊的方向奔去。

  只見一位拎著開山斧的男鬼,坐在不遠處牆頭,鬍子拉碴地打量著他們,嘴角帶著冷笑。

  「扶餘山後輩,居然不認識我嗎?!」

  「認你媽個頭,敢不敢報個名號!」

  李崇氣急敗壞,秦昆瞟了一眼,發現這廝尿到鞋上了,難怪這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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