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六章,崔無命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欲斷魂形容的是祭祖的行人情緒低落,一個懷祖思舊人的日子,本就不該熱鬧。

  北郊,月壇山附近,一處精緻的道宮。

  小徑幽深,角樓隱隱,門口豎石寫著兩行字

  『牛油燭照奈何橋』

  『一燈一魂消』

  隨著小逕往進走,一座道宮映入眼帘。

  今日道宮內點上了白燭,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在祠堂,對著牌位拜祭。

  禮數很足,老者眼中濁淚隱去,站了起來。

  「爺爺……別難過了,年紀大,傷身。」

  楚千尋將楚老仙扶到了椅子上,楚老仙追思道:「小時候家裡窮,那時全國都在打仗,我父母死的早,如果不是師父領我入門,給我飯吃,唉……也不知道會怎樣。」

  楚老仙的師父洪翼,洪真人,曾經的七星宮首座,後被判家左近臣用判言逼死,每到祭祖三節時,楚道想起來都不是滋味。

  「芊芊,前陣子你和秦小友去鬼城,見到鬼王了?」楚道正傷感,突然問道。

  楚千尋一怔,這件事為了怕爺爺擔心,她根本沒提過。

  「爺爺……你算出來的?」

  「鬼王之所,遮掩天機,它不入陽間,雷都劈不到,我怎麼算。」

  楚千尋一想也是,燭龍算就是窺天機的道術,鬼王在某些程度上達到一種境界,能夠遮掩天機,因果線以及與它相關的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測窺探。

  「那是……誰告訴你的?」

  「我!」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七星宮中,一個瘦削的猥瑣老頭笑眯眯走了過來,拉住楚千尋的手:「楚老仙的孫女,這些年長大了不少啊。」

  楚道重重一咳,猥瑣老頭意識到失態了,負手道:「還記得小老兒嗎?」

  怎會不記得!

  南宗自上代陪天狗楊慎去世前,指定的宗主,符宗曾經的首座,余月弦的師兄,號稱天師之下第一人的吳半仙,前年南宗道會還見過。

  況且,這是王乾的師父啊!

  「吳……前輩,你怎麼來了?」楚千尋愕然。

  符宗,瘋蛟吳雄。

  當初在扶餘山,實力僅次於左近臣、葛戰的存在。

  吳半仙唏噓道:「每年都偷偷回來一次,祭奠一下我的師父。」

  每年……祭奠……

  楚千尋想起來了,吳半仙的師父彭逍,也是死在左近臣的判言之下。難不成,吳首座每年都回來,和爺爺一起拜祭先師嗎?

  王乾也來了,朝著楚千尋嘿嘿一笑:「楚師妹,這麼大個事,你還沒跟楚前輩說呢?」

  吳雄道:「是啊,秦昆居然能力敵鬼王,我當時聽乾兒說這件事時,根本就不信。」

  楚千尋發現爺爺在看自己,於是沒多話,摸出一盞油燈。

  天痕燈。

  握住油燈,燈芯火焰閃爍,雖然時間久了記憶不太深刻,但裡面的大致內容,他們都看到了。

  無論是王乾、楚千尋深入局中和鬼將鬥法,還是旁觀秦昆獨斗兩王,雖然沒有聲音,但能想想的出,當時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楚老仙、吳半仙看著燈焰閃爍,又驚又喜,還帶著沉思。

  秦昆的道術層出不窮,看到第一條命拼完,二人甚至捏了把汗,才發現秦昆居然完好無損。

  油燈燃盡,楚老仙、吳半仙長舒一口氣。

  看到楚千尋支持天痕燈運轉有些疲憊,楚道開口道:「行了,芊芊,你先下去吧。」

  吳半仙也道:「乾兒,你也回去吧,我回來的事別告訴你師叔,一會我去你們白湖鎮老街,見見秦昆。」

  「好的。」

  楚千尋王乾走了,祠堂就剩下吳雄和楚道。

  吳雄看著楚道,開口道:「你怎麼看?」

  楚道沉思了一下:「五鬼臨身,意識清醒,不過眼神已經不太對了,他的陽氣雖超過楊爺,但精神力不足,六鬼是極限!」

  吳雄眯著眼:「我看未必,不過,哪怕他能臨身九鬼,在鬥法中陽氣仍舊會大幅度被消耗,屆時猛鬼反噬,不可小覷。記不記得楊爺第一次錯亂的時候?當時剛剛打敗滿清國師薩哈廉,臨身鬼反噬,那時候是家師與尊師洪真人聯手制住的。」

  當時的他們還小,但印象非常深刻。

  那時候的楊慎,乃江南第一天師,不過被反噬時根本不像捉鬼師,簡直如魔頭一樣!景三生入門晚,沒機會見到,葛戰是見到了,因為他的師兄,和吳雄的師父彭逍、楚道的師父洪翼聯手制住楊慎的。

  二人在擔心。擔心將來秦昆也會那樣!

  可擔心沒用,現在的秦昆好好的,駕馭五鬼不成問題,之後會怎樣,總不能用臆測來對待他吧?

  「宗主,這事要給葛師叔和……和……和那個瘋子知會一下嗎?」

  楚道雖然睿智年長,但此事仍舊以吳雄馬首是瞻,那個瘋子自然指的是左近臣。

  吳雄苦笑:「楚師兄,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你應該清楚,當初我拿師父的瘋魔筆習符,那個瘋子就視我為隱患,最後更是以賭鬥之法將我逼出華夏。包括楊爺的死,我們都認為那個瘋子太不近人情了,但隨著幾十年過去,我都不敢輕易斷定,他的擔憂是對是錯。」

  二人只能相視苦笑。

  燭宗弟子端來新茶,給楚道和吳雄沏好,恭敬道:「師祖,門口有人求見。」

  楚道拿起茶壺,又沏了一杯,才道:「請他進來吧。」

  來者是個老頭,黑袍籠罩全身,只露出鬍子和下巴,鬍鬚花白,皮膚枯槁,套著雨披一樣的長袍。

  燭宗靜室里,那人褪下外套,眼圈漆黑,看起來命不久矣。

  「生死簿殺短命鬼,陰陽祠立長生碑。二位師兄,又見面了。」

  眼袋極重的老頭,不苟言笑,但表情也沒太過不近人情,聲音不悲不喜,站姿正常,口氣正常,可是總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

  「崔師弟,同出扶餘山,就別客氣了,請入座。」

  「崔某時間緊迫,二位師兄放馬過來吧。家師當年逼死二位尊師,當弟子的,自然想了結這件事。今年是第二年,這次崔某贏了,那麼再贏一年,我陰陽祠與七星宮、青竹山的仇一筆勾銷,沒錯吧?」

  判家真傳崔無命!

  左近臣的徒弟,崔鴻鵠的師父,這位將死之人,此次前來,竟是還債?!

  而且看樣子,他想以一敵二?

  楚千尋躲在屋外,七盞油燈圈住自己,遮蔽了自己的存在,本來走了的王乾,也渾身貼的匿氣符,趴在楚千尋旁邊。

  我靠……崔無命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