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章,大威天龍

  白龍寺內,禪院最深。

  一處無匾無聯的安靜小院,院子裡種著花草,養著幾隻雞,一個很老很老的老人坐在裡面曬太陽。

  老人滿臉的老年斑,頭髮已經掉光了,穿著僧衣,他的椅子沒有靠背,自己卻在後背背了一塊木板,綁在自己身上。

  元興瀚跟在秦昆身後,他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高齡的老人,還能坐的這麼筆直,但老人畢竟是老了,微張著嘴巴,口水不時流下,他的脖子上繫著布,上面濕噠噠一片。

  老者給元興瀚的第一印象,似乎是個軍人,像一個離休老幹部,垂垂老矣,他的目光只是在元興瀚身上停了片刻,就看向秦昆。

  老虎一樣的目光,在看到秦昆的時候,逐漸泛紅。

  「昆……」

  老人說話有些吃力,帶路的老和尚嘆了口氣:「老先生十年前中風,平時景師弟會來陪陪,我算老先生半個弟子,一直侍候在旁。」

  「中風後,他就不愛說話了,身子骨還硬朗,他一直說想要見見你,景師弟說不到時候。」

  老和尚說罷,悲憫地皺著眉頭,豎手站在一旁。

  秦昆走上前,深吸一口氣,坐在老先生面前的椅子上。

  「葛大爺,好久不見,怎麼還背著自己棺材板呢?」

  秦昆說罷,整個人炮彈一樣飛了出去。

  「老和尚,我艹你全家,這叫中風了?!」

  秦昆一腳被踹到雞窩裡,揉著胸口,奄奄一息的聲音從雞窩傳來。

  元興瀚目瞪口呆!

  他學形體結構時,請教過老師,人的身體力量,簡單概括就是力十舞一,一般一把5斤重的鐵棍揮舞起來,需要50斤的力量,更別說秦昆100多斤的體重,被這種方式踹飛!

  這特麼一腳,怎麼著也得有上千斤力氣吧?

  老和尚看著秦昆跌在雞窩的慘樣,不忍直視地轉過頭。

  元興瀚驚駭地看著老者,發現老者已經站了起來。

  枯槁的單手拉開繩結,背後的木板竟然是塊牌匾,被他拄在手裡,插到地上。

  上書四個鐵畫銀鉤的大字——『大威天龍』。

  「秦昆!你找死!」

  渾厚暴怒的聲音自老者胸腔發出,元興瀚感覺震耳欲聾,雙腿發軟,險些坐在地上。

  太恐怖了,這老頭到底是誰?!面對他的時候,感覺見了老虎一樣,竟受不起他的威壓!

  秦昆齜牙咧嘴地站起,揉著胸口,怨念地看著老者:「葛大爺,你一個氣血比我還旺盛的老頭裝中風,我信了你的邪!」

  秦昆說完,發現面前的老者目光渙散,又呆滯地坐了下去,嘴巴哆哆嗦嗦,口水不斷流出。

  「葛大爺,你別嚇我!」

  秦昆一愣,急忙走上前。

  30年前,葛戰幫秦昆擋了一發子彈,那次,秦昆用血皇丹將葛戰救好,但秦昆心裡知道,自己欠了葛戰一條命,這老頭脾氣雖臭,他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臨危之際,捨己為人,當得前輩二字。

  老和尚嘆氣,宣了聲佛號:「老先生只有看人打架和自己發怒的時候,會變得正常些,秦施主,你就彆氣他了。」

  秦昆默默地上前,拿出紙巾給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葛戰。

  這個老頭便是葛戰。

  曾經的斗宗首座,上代陪天狗手下的大龍頭,可惜,他老了,從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已經枯槁暮年,半隻腳踏進了棺材。

  秦昆有些唏噓,仿佛上次見到他,還是昨天。

  看到葛戰說不出話來,手指不斷抓著自己的腰,期待地看著秦昆,半晌說不出話來,秦昆看向老和尚:「什麼意思?」

  「他讓你把牌匾給他繫上,這牌匾是他的命,說是死後要隨他一起下葬的。」

  地上,插著紋絲不動的牌匾,元興瀚想要上來幫忙,秦昆道:「你搬不動的,去拿繩子吧。」

  呃?

  元興瀚試了試,這木頭太沉了,誰能想到,一個垂暮老者,一天竟然背著這玩意在身上!

  「這是鐵檀?」

  秦昆疑惑看向老和尚,老和尚點點頭。

  「誰送的?」

  「楊慎。」

  秦昆撫摸著牌匾,大威天龍四個字,好似在向世人宣告著什麼,是一種身份,一種榮譽,似乎,也是一種責任。

  秦昆給葛戰系好了牌匾,葛戰終於不再嗚嗚亂喊,虎目直視秦昆,摸著秦昆的腦袋。

  「昆……厲害多了……」

  費了半天力氣,葛戰才說出了一句話,秦昆指了指胸口的腳印:「別逗我,都快被你踹死了……」

  「該……」

  葛戰說話時,秦昆身上被噴了口水,也不介意地擦了擦,他點了根煙,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良久,秦昆率先開口,打破安靜。

  「葛大爺,你怎麼跑北邊了?斗宗收了一群徒子徒孫,不去享享清福?」

  「廟……得鎮著……」葛戰看了老和尚一眼,「他……不得好死。」

  秦昆無語,人到老,怎麼誰都罵,老和尚好歹照看你這麼多年,怎麼就不得好死了。

  「昆……我在這,沒人敢動你……」

  秦昆道:「是啊,葛大爺在這,誰能欺負咱呢,多少年的交情了。」

  鐘聲又繼續響起,震耳欲聾。

  葛戰的老眼變得渾濁,突然怒視地看著老和尚:「給我停……今天……誰敢動手……我……斃了……他!」

  葛戰胸口欺負不定,說話越來越流利。

  老和尚微微一笑:「老先生,莫躁,你也知道,敲鐘,不歸我管。」

  秦昆眉頭微微皺起,感覺到他們的對話有點古怪,可是卻不清楚古怪在哪。

  動手?

  對誰?我?

  為什麼?

  另外,憑什麼?

  剛剛葛戰說過,廟有古怪,秦昆覺得,這句話不應該是葛戰老糊塗了,或者無的放矢。

  因為這廟,真有古怪。

  「大師,還未請教名號?」

  「貧僧不戒。」

  「不戒?既然不戒,為何遁入空門?」

  「只因惡孽滔天。」

  老和尚一如既往的慈祥,他說的惡孽,秦昆並不理解,禪機太深,也理解不了。

  「敢問這鐘聲,什麼時候能停?」

  鐘聲越來越頻繁,沒有佛鐘的莊嚴肅穆,倒像是喪鐘一樣,帶著急促的哀悼。

  「死人的時候。」老和尚不再慈眉善目。

  「誰死?」

  「你。」

  秦昆身後,三個年輕人出現。

  秦昆突然笑了:「我?」

  「憑你們?」

  那三個人,更像是三隻鬼,一個扎著道髻,一個戴著斗笠穿著蓑衣,一個身材魁梧長發雜亂。他們的臉,無一例外,全是青色,而且打著厚厚的粉,擦著腮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