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三章,這不是我認識的徐法承

  一句好久不見,對有些人來說,是大半年的寒暄。

  對另一些人說,是隔世的問候。

  秦昆側頭,瞅了瞅旁邊地上,昏迷的徐法承。

  滿身血漬,面頰重傷,正是被安士白留下的傷勢,這個徐法承昏迷不醒,那另一個中年徐法承……又是怎麼回事?

  秦昆上前,圍著那個中年徐法承轉了轉。

  「你是……陰魂?」

  沒有陽氣,甚至沒有肉身,月光透射,面前的徐法承長須長發隨風吹動。

  「嗯。」

  「怎麼弄的?」秦昆問道。

  徐法承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

  秦昆雙眉緊蹙,心中一沉,覺得荒誕,望著徐法承的眼中又有些憐憫,看到這位茅山道子已是四十好幾的模樣,自己根本想像不到他經歷過什麼。

  直至徐法承說完,秦昆深吸一口氣:「六道謎間?」

  桑榆城,白龍寺,便是一處六道謎間。

  在裡面,可以走向不同的因果線,那是陽間唯一一處和各條因果轉機的節點。聽了徐法承的形容,秦昆才知道,三仙島外圍那片渡厄海,似乎也是一片六道謎間!!!

  他記得,徐法承掉進去後第一次出來,還很驕傲的顯擺:「貧道以徐姓子侄的身份,在咸陽秦宮親顯道法,幫助徐福說服嬴政,使其率三千童男女出海。秦地師可否比得?」

  秦昆回答的是:「我在博浪沙協助留侯,伏擊始皇座駕,可惜心慈手軟,誤中副車。你說比不比得?」

  那一刻,是茅山道子和扶餘山地師,兩個顛頂的新秀,一次驕傲的對話逗趣,誰能想到,那條因果線上,有一個徐法承回來了……而另一個,走向了一條轉折的路,留在了秦代……隨船出海,到了三仙海國……

  秦昆漸漸回過神來。

  聽得出,那個出海尋仙的徐法承,日子過的並不好。

  孤寂了兩千年,可能也不會過得很好。

  徐法承是出世道士,也是入世道士,再清心寡欲,也是一個現代人。

  現代的道士,已經沒了那份求神問道、逍遙長生的夢想,多是克己修身、勤勉修行的想法。

  蒼生大義,陰陽太平,比起逍遙長生更重要。

  沉默一會,秦昆開口道:「能回來就好。說實話,這麼多大鬼準備回華夏,我是比較重視的,能有人約束他們,而且是你,那最好不過。」

  說罷,給了徐法承一個擁抱。

  很冷。

  徐法承渾身很冷,哪怕秦昆陽火旺盛,這一抱,都讓秦昆結出冰碴。

  但是被秦昆抱住,徐法承躁動的心情立即平靜下來,他也如老友般拍了拍秦昆的後背。

  「秦昆……我可能不是以前的徐法承了。」

  秦昆感覺到對方慢慢地將自己推開。

  最不想面對的結果出現,秦昆眯起眼睛:「為什麼?」

  徐法承唏噓:「孤魂野鬼,落葉歸根。我們當年出海,現在既然能回來,勢必要回來的。這些三仙海民,也不全是秦人。終究地各回各家,我不想約束他們,只想把他們帶回去。」

  「徐法承,你知道,這不可能。你聚攏的這群傢伙,至少也是鬼將,鬼王更是數十之多!」

  秦昆點起一根煙,在強調。華夏各地不是沒大鬼,但經常露面的,終歸兩隻手能數的過來,剩下的都隱匿在各地,與陽間根本不相犯。

  徐法承柔和的目光,逐漸恢復冷漠,他瞟向秦昆:「你說話終於有點馮羌的口氣了,廟堂對你影響太重。」

  「這跟廟堂沒關係!」

  「那為什麼,不讓孤魂野鬼回鄉?!」

  「徐法承!!!你也知道,兩千年過去了,他們家鄉的土都可能被吹到別的地方去了,還怎麼回!你們,你們一個個,你們所有人,已經沒家鄉了!」秦昆喊道,「你們回不去了!」

  立場有時候很有趣,會將志同道合的兩個人撕裂。

  卡特站在旁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秦昆和徐法承。

  一個想要帶孤魂野鬼回鄉,一個不允許他們入境,華夏生死道的傢伙,好奇怪啊。

  「秦昆!茅山令在此,見令如見祖師!我以茅山的名義下令,這些陰靈,必須要魂歸故里!」

  徐法承摸出懷裡一個磨得透亮的鬼頭令牌,眼睛紅透。

  秦昆也舉起一個令牌:「徐法承!茅山令在此,見令如見祖師!你曾以茅山的名義下令,讓我絕對不能放他們回華夏!你說的!」

  兩塊令牌,一個古樸,一個透亮。

  兩個身影,一個堅定,一個霸道。

  徐法承瞟了一眼地上昏迷的自己,忽然笑了:「是我的風格。不過,太迂腐了。秦昆,你真的要攔我嗎?」

  「你醒醒吧,為什麼偏要回去?」

  「那是他們的執念啊……」

  「去他媽的執念。」

  菸頭彈掉,秦昆扛起昏迷的徐法承,望向那個中年道子,「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秦昆不想繼續和他鬼扯了,很明顯,這個傢伙有私心,除了丁點人性以外,他已經沒了茅山道子的半點影子。

  「秦昆,我們無意和生死道出手,我們只想回去。」

  「不行。」

  中年道子微怒:「你有些自以為是了。」

  「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茅山道子了,我沒必要跟你廢話,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秦昆冷冷回道。

  「三日後,泅魂砦見,阻我者死。」徐法承開口,終於宣戰。

  蒼穹夜幕,瓢潑大雨!

  陰雨淅瀝,繼而滂沱,秦昆的陽氣已經抵擋不住了。

  這片陰風化雨,比想像中來的還要猛烈,秦昆渾身被澆透,連身上的陽氣也在變弱。

  對面的徐法承礙於情誼,沒有出手,可他已經處於暴怒的邊緣。

  「真的要不死不休?我不信你不明白,放這麼多大鬼回到家鄉,會發生什麼。」秦昆挑眉,戲謔問道。

  「哼,那又如何,一群孤魂野鬼,一群死過一次的傢伙,一群無人關心的可憐蟲,連乞活的螻蟻都不如,我們的存在既然不重要,我們也不會在乎其他人。」

  徐法承頓了頓,「當年出海,徐福違抗王命,落腳日本的時候,我們是第一次被拋棄。我們曾經派人回到華夏,有人阻礙我們獻上長生玉,阻礙我們返回,我們是第二次被拋棄,今日無人接納我們這群孤魂野鬼回鄉,也無人歡迎我們,我們是第三次被拋棄。」

  「既然……我們不重要,又何必在乎你們的看法。」

  徐法承靜靜說道。

  秦昆暴怒回頭,看向卡特:「你教的?」

  血紅的羊頭怪咧嘴一笑:「當然不是!不過他很合我胃口!」

  秦昆轉頭看向徐法承,啐了一口:「三日後,泅魂砦見,你已入魔,別妄想我手下留情!」

  「求之不得!」

  「到時候你會看到很多老朋友,希望大家能斗的愉快。」

  秦昆說完,轉身離開。

  杏林君、鐵豪幾人準備阻攔,徐法承冷聲道:「讓他走!」

  「可是……真人,此子他扛著、扛著……」鐵豪指著秦昆肩上那個年輕的徐法承,唯唯諾諾。

  「隨他去吧。」

  中年道子有些疲憊,看向卡特:「繼續嗎?」

  卡特笑著搖搖頭:「三日後你要大戰,我可沒有給那群偽善的驅魔人當先鋒的習慣,我們先罷手好了。」

  徐法承沒有說話。

  卡特對著杏林君和鐵豪道:「把安士白交給我,我離開。」

  二人看向徐法承,徐法承點了點頭。

  烽火台下,良久無聲,直到安士白被送過來,卡特忽然說道:「三日後,需要我幫忙嗎?」

  徐法承瞟了一眼,冷笑:「不用。」

  卡特扛著安士白,轉身離開,臨走前,他留下了一片紙,上面的靈力波動,和閻君箋很像。

  「我宰了你們一隻鬼王,這紙便留給你們好了。如果需要幫助的話,撕了這張紙,魔鬼會趕來援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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