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一章,兩千年了,初次見面

  噗地一聲,卡特正在猜測鐵豪身上的香氣來源時,胸口透出一截利器!

  身後,一個面白無須的男鬼桀桀笑著,看著這個橘發西夷人倒在地上。

  「衛羊,這裡不需要你幫忙!」

  鐵豪掙脫掉卡特,不善地看向那個男鬼。

  男鬼道:「鐵豪,雜家也不是來幫你的,只是這個西夷人太礙眼。」

  二人中間,杏林君居中調停:「兩位大人先等等,他還沒死。」

  又一個卡特倒下後還未消失,他們便看到卡特還站在原地。

  什麼?

  鐵豪、衛羊現在徹底懵了,為何他還是沒事?

  這是……蜃術?妖法?還是……什麼方外之術?

  「杏林君,這是怎麼回事!」

  鐵豪、衛羊不約而同,離卡特遠了一些,杏林君也不清楚,開口道:「曾經囚牛船去黃歇浦時,我上岸見過後人們,他們當今方術與我們那時已截然不同,此子恐怕是西夷的方士,不可小覷。」

  「你們很有意思,我突然不想採風了。」

  卡特揉了揉胸口,忽然笑了。

  雙肩一抖,一襲長袍交織而下,黑色的長袍,帶著煉獄的死氣,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聖潔之氣夾在在其中。

  黑袍後方,一隻巨大的魔鬼蹲在原地,抓出那團聖潔之氣,在手中凝結成一個教宗皇冠,為卡特加冕。

  周遭景物如海市蜃樓一樣虛無模糊,魔鬼的後背背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影子映在杏林君幾人面前,恰好是倒十字的模樣!

  這一刻,哪怕是見識過仙山海國的眾鬼,也頭一次被異域宗教的氛圍吸引。

  周圍,淫祠邪祀,惡魔低語,世間所有的墮落欲望,在蜃界中淋漓盡致。

  那些讓人血脈噴張的場面,讓人不寒而慄的場面,讓人怒髮衝冠的場面,讓人不忍直視的場面,讓人無法忘記的場面,仿若烙印,留在腦海。

  卡特頭一次沒了文質彬彬的模樣,邪性的一笑:「骯髒嗎?」

  問完,蜃界裡更髒了。

  衛羊一介王宮太監,見過很多齷齪的事情,都看的面紅耳赤。這裡的一切已經超出人性的底線,只有惡魔才能做得出來。

  卡特上前一步:「加入嗎?」

  問完,蜃界裡那些蜃靈們,全都朝著三人涌了過去。

  西方術法,亂人性的極致,這只是開始。

  人掉到深淵才會墮落,可一旦墮入深淵,就無底線了,會不斷墮落,直至被欲望淹沒,成為奴隸。

  卡特和三人中間,出現一道鴻溝,欲望在卡特這邊,三人在鴻溝對面。

  不寬的鴻溝,輕輕一跳便能過來。

  所以卡特伸出手,和煦笑道:「過來吧。」

  雙眼率先迷失的是衛羊。

  這位太監乃秦王派出的宦官,行監察權,吃過苦,也是苦命出身,沒享過福,也不會享福,哪怕隨船一行地位最高,代表秦王,他也不會享福。

  一個太監,站的久了,坐下都覺得彆扭。

  衛羊唯一的夢想就是不負使命,回到咸陽,讓大王開心後,給他弟弟在關中賜下幾畝田地,自己老了可以去那裡頤養天年。

  但……誰都知道,他沒機會了。

  杏林君、鐵豪看到,衛羊身邊忽然出現了關中村落,村子裡貧瘠,但村民的臉上還有笑容,還有希望,或許是因為秦國越來越強,戰爭即將結束,或許是其他,誰知道呢。

  年輕的衛羊站在院子門口,抹著眼淚,與父親和弟弟道別。

  「大兄死在戰場,仲兄也下落不明,我知道大王不會虧待我們,會給撫恤,但家裡已經無糧了,我去咸陽乞糧,老么照顧好阿翁。」

  衛羊一路到咸陽,幾近餓死,因為盜竊被閹,將死之際被內廷選中,後被器重。

  碎片式的畫面如幻燈片一樣,杏林君和鐵豪也是第一次知道衛羊的經歷。

  然後,衛羊一步步受人器重,直至徐福演法,始皇派人隨他出海,衛羊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只可惜,這段路有去無回。

  衛羊慢慢朝著鴻溝走去,杏林君攔住了眼神空洞的他:「別往前了!」

  衛羊目光呆滯:「雜家這輩子到現在為止,並不知道為什麼而活。杏林君,雜家已經死了,想做一些喜歡的事,不可嗎?」

  鐵豪也攔下衛羊:「大人,我們可以回咸陽!神宵真人說過,我們肯定能回咸陽!」

  「夠了!!!」

  衛羊眼神有一絲清明,表情變得喜怒無常,此時此刻,忽然想到,哪怕是回到咸陽,他也是一隻孤魂野鬼啊。

  沒什麼值得留戀,沒什麼值得期盼,沒什麼值得活著,也沒什麼非得死亡。

  生前死後,最悲哀的莫過於現在的衛羊。

  不想徹底死亡,但苟活也毫無意義。

  不如墮落!

  那條鴻溝,衛羊還是躍了過去。

  只是站到對面後,衛羊忽然覺得有些不舍,他回頭,看向鐵豪和杏林君,千年來,他唯一的樂趣,就是這幾位老友。

  不在乎他閹人身份,還能時長往來的老鬼們。

  衛羊忽然醒悟了過來,只是再想跨回去,那鴻溝忽然遠如天塹。

  「過來了,你就回不去了。」

  卡特出現在衛羊旁邊,衛羊忽然笑了起來:「雜家一生經歷的可比你無聊的多,這麼沒意義的日子都能熬兩千年,西夷人,你這條鴻溝便能束縛雜家?」

  衛羊戲謔地看了卡特一眼,對著鴻溝那邊的二人道:「雜家回不去了,也忽然明白了活著的意義,千年老友,多謝包涵。」

  說著,看了卡特一眼,仰面朝著鴻溝倒下。

  「大王的臉,咱還丟不起!」

  卡特笑容僵硬,看到衛羊徑直墜入無底的深淵裡,一時間忘記了思考。

  這是蜃界,沒有求生欲的鬼,會死的。

  看得出,剛剛那隻老鬼沒有求生欲,但是他為何會選擇死?

  苟且偷生兩千年,為何忽然選擇了死?

  卡特複雜地看著鴻溝對面,他的墮落邪術能亂人性,但他似乎也不懂人性。

  「活著不好嗎?」

  鴻溝合上,卡特伸手,兩隻手嵌住了鐵豪和杏林君的脖子。

  鐵豪和杏林君沒有一絲懼怕。

  「你們想回華夏,我可以幫你們。」

  「不需要!」

  「我說了,你們需要!」

  「我們真不需要。」

  「憑什麼?」

  「憑我。」

  烽火台下,一個方士走了過來,仙風道骨,長須飄揚,背後負著兩柄木劍,一揮手,卡特的蜃界被撕開一條裂縫。

  再揮手,卡特雙臂遭到電擊一樣麻痹,鬆開二人。

  看見那個方士進來,杏林君、鐵豪忽然行了大禮。

  「神宵真人!」

  那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斜眉入鬢,雙眸饒有興趣地看向卡特。

  「玄起茅山氣有方,三清靈官坐神堂。玉女喜神孕道子,桃神對劍震天罡。兩千年了,初次見面,茅山,徐法承。」

  滄桑的眼神,唏噓的開場白,掩飾不住的傲氣,從報出名字開始,那個中年人,不,那個中年男鬼,便站直了身子。

  卡特眼皮開始亂跳。

  這個切口,黑魂教關注了很久。

  但是這個人,他卻不是第一次見。

  陌生而熟悉的臉龐,前不久才見過,可從未想過會出現這麼大的變化。

  「徐,法,承?」卡特乾澀,一字一頓說道。

  那個中年人身後,是一個昏迷的華夏人,被一眾山民從海邊抬了回來。

  也是徐法承。

  那個昏迷的徐法承,正是被卡特帶來的那位。

  對面,中年人唏噓:「三仙海國渡厄海的那片因果水域中,我在咸陽王宮演法,促成秦王同意徐福出海,這條因果線上的我居然沒能回去,你說可笑不可笑?」

  中年方士走了過來,捏著卡特的下巴,似乎在自言自語,似乎又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自己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所以,我居然從那個時代開始,一直到現在,活了……兩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