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島,瀛洲。
一個小村子,村民捕魚回來,朝一位老道士點著頭。
村子裡一派祥和,老道士道袍敞開,喝著悶酒。胸口是一個掌印,印在朱雀紋身上,已經青紫。
老道士表情唏噓,似乎回憶著什麼,直到另一個老道過來,才打斷了他的思路。
「仇師侄,還沒緩過神呢?」仇化清,是老道士的俗家姓名,平風真人仇化清,茅山當代首座。
平風真人微醺的眼神變得清明,表情意外:「老……老太歲,您怎麼來了?」
平風真人面前的老道,名叫朱贇,曾幾何時,也是熱血男兒,但時間不饒人啊,他的一群老夥計早就死了,宗門師兄弟也沒一個活著的,老道露出豁牙,顯得很孤獨,也有些可笑。
「我來的比你還早一些,畢竟老啦……上島後,看這裡風景不錯,便沒想離開。」
魚龍太歲朱贇,魚龍山首座,華夏生死道五位耆宿之一。
此時此刻,一個村子,出現了平風真人和魚龍太歲,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命中注定。平風真人死而復生,出現在村子裡,一直悶悶不樂,直到遇見老太歲,才露出些許無奈的笑意。
「有前輩陪著,往後說起家鄉的事,也不顯得孤獨。」
老太歲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我們這也算長生吧?」
「那當然!」
「就是再也見不到徒子徒孫們,有些惆悵啊……」
「前輩,該知足了……」
不管年紀多大,能活著,都比死了好。
不管因為什麼被留在三仙島,是註定回不去的。既然回不去,只能認命,況且,對於他們這種歲數的人而言,能在天地間某一處角落以這種生命形態活著,也算不賴。
兩個老道很樂觀,忽略了一些難過的情緒,開始攀談起來。
平風真人胸口中了大勢至印,是淨土宗秘術,老太歲見多識廣,聽到他與淨土宗鬥法的事,唏噓道:「方法錯了啊。淨土宗的和尚,渾身智慧、願力、神通皆無量,中了他們的術,強行對抗沒用。」
平風真人一愣,他久居山門,平日和鬼打交道比人多,論鬥法,拍馬也不及老太歲。
「前輩,雷術都不行嗎?」
「自然不行。在他們的術里,任你本領通天,也打不過他們的。你這一掌受的可不輕啊。」
「是……貧道嘗試過,以雷術破那和尚的法身,結果不曾想雷術還沒出手,貧道反而被一掌打碎在蜃界裡了,實在慚愧。敢問前輩,到底該怎麼對付他們?」
平風真人主修『丹字卷』,精擅煉丹,不善鬥法。
他有些耿耿於懷,當時如果自己能把淨土宗的長生玉奪到手,現在就是另一種結局了。說不定已經開啟龍船,重回華夏了。
老太歲一笑:「其實你只需要忘掉就好。」
「忘?」
平風真人苦笑:「老太歲,你是沒體會過那一掌的威力,在蜃界裡,貧道的心肝脾肺腎都被打碎了啊,那滋味怎能忘?」
老太歲吐出煙霧:「佛家守空,看似在滅你,實際上在渡你。他是空,他守空,他的蜃界也是空,那大勢至印還是空,所以便要讓你成空。在他們的蜃界裡,只要你忘了,痛感也就沒了。」
平風真人若有所思。
老太歲嘿嘿一笑:「不提這個,我比你早到一些,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地方。」
平風真人一怔,老太歲心態很年輕,頑童一樣,他跟著老太歲來到一處灶房中。
「你看,缸里的是誰?!」老太歲攪動著缸中的水得意問道。
灶房旁,放了個裝水的大缸,平風真人看去,那水也是一束束因果線組成的,隨著起伏,裡面出現了十幾張面孔。
面孔浮沉不停,這是十幾個人的因果線,平風真人看到其中一張面孔後愣住:「葛前輩?」
其中一張臉,正是葛戰!
老太歲嘿嘿一笑:「村里人說,命格異常之人,都會出現在三仙島附近的水域中,從古至今,命格異常之人數不勝數,能在這裡見到葛老匹夫,你說,好不好玩?」
好是好……但……怎麼玩?
老太歲挽起袖子:「我被納進村的時候,他們就告訴我:島上的人,雖然沒資格進入別人的因果線,但可以入夢。我們去葛老匹夫夢裡看看!」
老太歲說著,掬起水淋在臉上。
……
華夏,12月,臨江的溫度冷的可怕。
魁山老宅。
院裡一間平房內,溫度卻非常暖和,這是葛戰的房間,自從裝了地暖後,這裡便是魁山老宅最暖和的屋子。
屋內,葛戰坐在輪椅上打盹,口水流的老長,景三生則鼓搗著一個加濕器,半天才弄好,發現師叔已經睡著了。
起身,錘了錘腰,屋外蘇琳走了進來:「師父……大師兄寄來了兩支老參。下午我讓廚房燉個雞湯?」
景三生笑呵呵道:「好啊,雨玄有心了。剛好這幾天你師公一直喊叫骨頭冷,給他也補補。」
景三生說著,拿起手帕擦了擦葛戰嘴角的口水。
忽然,睡著葛戰忽然驚醒。
「不長眼的東西!」
龍眉倒豎,輪椅上,葛戰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景三生嚇了一跳,急忙遠離,以為自己惹到葛戰了。
「師叔,我幫你擦個口水而已……」
只見葛戰拎起旁邊的捶背器,沒有理會景三生,眼中寒芒如若實質,掃向四周:「誰敢擾我清夢?!」
葛戰掃視屋內,景三生、蘇琳二人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發現葛戰並不是針對自己,稍稍鬆了口氣:「師……師叔?怎麼了……」
葛戰環視了一圈,發現沒什麼可疑的景象,丟掉捶背器,狐疑地坐回輪椅上。
「夢到朱贇了,還有仇化清。兩人在夢裡嚇我……」葛戰撓了撓臉頰。
蘇琳噗嗤一笑:「師公,您的反應也太大了……老太歲、平風真人,可都和秦昆上了蓬萊船了,哪有功夫嚇您啊。」
葛戰嘀咕道:「但這夢也太真實了……我剛剛以為,中了哪個鬼的入夢術。」
「師公,這可是魁山老宅,沒有不長眼的東西敢亂闖的。我先走了,讓廚房給您燉個雞湯!」
葛戰脾氣消退,聽到下午有雞湯喝,立即眉開眼笑,又恢復到口角歪斜的模樣。
蘇琳去廚房了,景三生留在這裡,給葛戰脖子上系了條毛巾:「師叔,屋裡本來就干,口水先忍一忍。」
葛戰顫巍巍地擦了擦嘴:「三生啊……」
「怎麼了師叔?」
「昆……他們……走了多久了?」
「一個月?兩個月?我記性也不好了,反正不到兩個月。」
「哦……西洋鬼子……最近在……幹什麼呢?」
「左師叔嗎?聽說還是白龍寺、陰陽祠兩頭跑,寧不為、馬曉花把他伺候的好好的。」
景三生回答完,發現葛戰又睡著了。
景三生莞爾一笑,給葛戰膝蓋上蓋了塊薄毯,剛出門,屋子裡又傳出葛戰的聲音。
「老不死的!還來?你到底在哪?!」
隔著玻璃,看著屋內的葛戰在低吼,景三生有些惆悵,給左近臣編輯了一條信息:左師叔,我師叔最近有些意識模糊,您要不要來看一下他……
左近臣信息回的很快:不去,死了再叫我。
景三生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