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主府,重芳閣。
屋子裡,蕭驪珠睡得有些不大安穩,眉間蹙著,喉間不時溢出一聲輕咳。
白日裡出去,到底染了寒氣。
但她不想驚動丫鬟,故而下意識將咳嗽聲壓著,整個人也縮在了被子裡。
一團濃稠的黑影從地上漫了出來,最後匯聚成一道人形,它的腳卻依然和地面連著,如同流水一般滑到了床邊,穿過床幔,鑽進了被子裡,沒入蕭驪珠體內。
她的咳嗽聲止住了,臉上現出掙扎,顯得有幾分猙獰。
最終,她的表情歸於平靜。
倏的,她睜開了眼睛,勾唇一笑,笑意魔魅,充滿了妖嬈艷冶的風情,與原先的蕭驪珠截然不同。
事實上,此時躺在床上的人已經不是蕭驪珠了。
而是奪舍成功的魅魔。
那天趙扶蘭被國師一擊斃命,藏在她識海中的魅魔雖然也因此受到牽連元氣大傷,但她是魔,到底命大,逃了出來。
這些時日她都在到處游弋,一面吸收人類溢出的各種負面情緒好壯大自身,一面尋找適合自己寄宿的宿主。
之前她與趙扶蘭的所謂契約,不過是她糊弄趙扶蘭的罷了,實際上她並未和她締結契約,而是將其當成了宿主,不斷蠱惑她將她內心的陰暗面激發出來,好滋養自身。
她本來是想等趙扶蘭徹底淪為欲-望的傀儡時一舉將她吞噬,誰知她居然那麼不中用,輕易就被人弄死了,枉費她前期在她身上廢了那麼多功夫。
知道顧雪霆來了北境,她便也一路朝北境而來,誰想居然在這裡碰到了一個比趙扶蘭還合適的宿主!
將趙扶蘭孱弱的神魂吞噬後,她對她從小到大的經歷便了如指掌了。
從此,她就是蕭驪珠。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像上次那樣輕忽大意了。
魅魔下了床,想親眼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睡在腳踏上的丫鬟被她的動靜弄醒,「小姐,您是要起夜嗎?奴婢扶您過去。」
魅魔看她一眼,眼底紅芒流轉,聲音靡靡充滿了蠱惑:「別管我,繼續睡你的。」
丫鬟神色恍惚地「哦」了一聲,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睛。
魅魔滿意了,妖妖裊裊地赤腳走到梳妝檯前,玻璃水鏡中清晰地映出了她的面容。
她左看右看,大體是滿意的,就是這膚色太過蒼白了些,氣血不足,顯得氣色很差。
這可不行。
她媚央從前可是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充滿了誘惑,從頭髮絲到腳趾尖,都完美得令人心碎。
如今這幅身體歸她了,她得好好保養才是。
等養好了這具身子,就不信顧雪霆還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媚央輕撫著自己的臉,綻開一抹罌粟般的笑容。
正要轉身離開,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八寶鈿盒,上面鑲嵌著各種寶石,炫彩奪目卻又不顯得雜亂。裡頭放著不少零碎的小物件,有珍珠串、耳環、寶石等等,混雜在一起。
而吸引她的,正是裡頭的一隻迷你玲瓏的盤子。
那盤子還沒有一隻戒面大,材質似玉非玉,似瓷非瓷,拿在手裡涼涼潤潤的,盤子上畫著一些意識流般的線條,看似雜亂,實際上是某種上古文字。
寫的是「輪迴盤」。
媚央就是被這三個字一眼定在了原地。
修仙者,修身的同時也不能忘了修心,如果心境不過關,那麼修為就別想再往上升,尤其越往後心境就越發重要。
而心境要如何提升呢?
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入世,多經歷各種愛恨情仇,經歷得多了,心境自然就上來了。
而入世,又免不了與他人命運糾纏在一起,染上因果,這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如果有輪迴盤的話,這一點就完全不是問題了。
修士進入輪迴盤,記憶會被封印,然後被安排全新的記憶,經歷全然不同的人生,一世又一世下去,直到堪破一切,才能從輪迴盤中脫離出來。
如此,心境想不提升都難。
可以說,輪迴盤就是一個心境提升作弊器。但既然它存在,就說明天道是承認它的。
在上古時期,不知多少人為輪迴盤搶破了頭,媚央沒想到輪迴盤竟然會如此低調地出現在一個閨閣女子的梳妝盒中。
不過,既然她發現了,就說明她和這東西有緣,不是嗎?
輪迴盤對於他們魔族來說沒什麼卵用,但是——
如果用在修士身上呢?
她忽然對俘獲顧雪霆更有信心了。
媚央指尖把玩著輪迴盤,一雙煙視媚行的眸子裡儘是勢在必得。
珍膳居。
顧惜從宿醉中醒過來,坐起身,下意識就去揉腦袋,昨天喝了那麼多酒,這下子又得頭痛一整天了。
揉了幾下他忽然反應過來,嗯?頭好像一點也不痛?
不僅不頭痛,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甚至因為這一晚睡得格外的好而神清氣爽。
他大步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深深吸一口冷冽清新的空氣,殘存的幾分惺忪一掃而空。
感覺從未如此的放鬆過。
梅幽端著托盤走進來,見他赤著腳,只穿著一身單薄的中衣就站在窗邊吹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少主,就算您不懼嚴寒,也不能這麼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她放下托盤,將掛在屏風上的大麾取下來披在他身上,又拉著他走回床邊,將他按著坐下來,親自蹲下去給他穿襪。
顧惜握住她的手:「梅姨,我自己來就行。」
梅幽也不再堅持。
收拾妥當,顧惜在食案後坐下,剛拿起筷子,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片段——
他歪著腦袋,手指戳著臉頰,沖面前拿著一塊石板的沈意知笑得傻兮兮的。
然而再多的,卻是想不起來了。
顧惜按了按額頭,「梅姨,昨天我喝醉之後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梅幽在給他布菜,聞言看他一眼,「昨天宸王夫婦離開時,你已經睡著了,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舉。」
至於之前在屋子裡有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顧惜捏著筷子,到底不放心,決定親自去找沈意知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