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昭進門的那個瞬間，靠在一起的兩個年輕演員仿佛受到什麼刺激，猛地退後好幾步，神情慌張極了。

  「你們兩個……」

  「黎老師，求您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靠牆站著的演員是藝校在讀生，在電影裡扮演黎昭的哥們，戲份不多，但是很多場都有他的身影，所以在劇組待的時間挺長。

  猛地往後退了幾步的演員，是某個三線娛樂公司推出來的新人，演技尚可，在劇中演的是一個反派。

  他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黎昭望向他時，他低下了頭，不與黎昭的雙目對視。

  原本以為這兩個人是在打架，但是從這兩人剛才的神情看，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氣氛就這樣凝滯了，黎昭有些後悔，他不應該在這裡，應該在片場裡。

  「既然被黎老師發現，我們也不隱瞞了。」靠牆站著的小演員紅著臉，有些忐忑，也有些害羞：「我跟大光是戀人，請您為我們保守秘密。」

  黎昭深吸一口氣，神情如常：「叫什麼老師，以前不是一直叫我昭昭？」

  「這不是想顯得尊重您一點嘛。」靠牆站著的小藝人叫杜星，長著一張娃娃臉，這種長相在戲路上，有很多的限制。

  「小明的爺爺能活到一百歲，我會向他學習。」黎昭指了指外面，「我就是來上個廁所，你們隨意。」

  大光跟杜星老老實實站在牆角，不太敢離開。

  黎昭上完廁所出來，怕他們尷尬，洗完手平靜地走出了洗手間。走開兩步後，隱隱約約聽到大光在說什麼，語氣裡帶著怒意。

  「你為什麼要把這事告訴黎昭？」大光心裡有些不高興，「這件事如果傳出去，我們都完了。」

  「他不是已經答應我們保守秘密了？」見大光臉色難看，杜星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安慰他：「你別生氣，我們只是談戀愛，又不是去偷去搶。」

  大光臉色仍舊不好看：「娛樂圈的人，心思多得很，他說不泄密就真的不泄密了。」

  「放心吧，我覺得黎昭不是那樣的人。」杜星伸手去拉大光的手臂，「再說了，他又沒錄像錄音，說了也沒人信，對不對？」

  大光沒有再說話，只是推開了杜星的手。

  黎昭表面很淡定，其實內心已經……地動山搖，海嘯澎湃了。

  原來兩個男人關係好，不僅僅是哥們，還有可能是戀人？

  他早就聽說圈內各種戀愛形式都有，男男女女都不奇怪，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摩現場版。

  就像所有人都說，這個世界上有龍，他也相信有龍，但那種直擊內心的震撼感，只有親臨現場才有。

  沒怎麼見過市面的黎昭，被現場版刺激得有些厲害，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是震驚的。看到劇組裡兩個女演員手牽著手去上廁所，都忍不住想，這是朋友還是戀人？

  「昭昭，你今天怎麼了？」楊導發現黎昭直愣愣坐在休息椅上，既沒有看劇本，也沒有玩手機，而是盯著片場一棵老樹發呆，拖著凳子在他身邊坐下：「感悟人生呢？」

  這是劇組的金娃娃，可千萬不能出事。

  「楊導？」黎昭看到楊導那張大臉，嚇得回了神，「你怎麼在這？」

  「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楊導以為黎昭在擔心高考成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這部電影能在開學前拍完，你放心吧。」

  「這個我倒沒有擔心過。」黎昭誠實地表示，「我感覺這次高考成績應該不會差。」

  楊導：「……」

  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

  「那你現在是為什麼發愁？」楊導想說的是，等會還有場重要的戲，你可別掉鏈子。

  「我在……感悟人生哲理，物種起源，萬物大和諧。」

  楊導嘆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準備一下，等會就是你的戲。」

  好好的年輕人，就這麼被高考逼瘋了，真是可惜。

  坐在角落的大光見黎昭與楊導說笑，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

  黎昭在跟導演說什麼？

  導演的表情那麼無奈，是不是知道他跟杜星的事了？

  黎昭不知道大光的心思，他讓大可注意他的電話，如果一會兒晏庭來劇組接他，就讓大可直接把人帶進劇組。

  《蒼穹之影》這部電影，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科幻外星電影，這部電影裡有著國人式的幽默，以及對和平的理解，甚至是與主流外星人幻想背道而馳。

  在這部電影裡，地球人會教外星人種地，追求宇宙和平大發展。外星人的形象，也不是圓腦袋大眼睛，而是毛球的形象。

  外星人覺得毛越多的生物越好看，但是還不忘安慰男主，他們反對歧視，不會以貌取人。

  黎昭飾演的男主是熊貓保護基地的工作人員，但是家裡並不贊同他從事這份工作，想讓他回家繼承幾座山，礦山與果山、糧食山。

  整部電影裡沒有殺戮、沒有戰爭，編劇與導演都在努力營造一個完美溫馨的故事。

  下午拍的鏡頭，是黎昭去山裡拯救被困的熊貓，差點連命都沒有的鏡頭。

  毛絨絨的外星人一邊陪著黎昭救熊貓，一邊吐槽：「你那麼丑，只有那麼幾根毛，熊貓是看不上你的。」

  「不過勇氣可嘉。」

  劇組雖然有大佬投資，不缺資金，但是再有錢也請不來國寶做演員。所以劇組用了熊貓玩偶，染成黑白色的狗，還有綠布救場。

  事實證明，有錢也不是為所欲為的。

  外星人毛團也是後期製作，所以黎昭從頭到尾都是無實物表演。

  「昭昭，你要記住，熊貓雖然不是你的愛人，但是你看它的眼神，要比看愛人還要深情。」楊導在黎昭懷裡塞了個熊貓玩偶，「來，先跟國寶培養一下感情。」

  現場的工作人員忍不住笑出聲。

  黎昭抱著熊貓玩偶，溫柔地摸它腦袋：「崽，爸爸愛你。」

  「哈哈哈哈。」

  晏庭在滿場大笑中走進劇組，他看著抱著玩偶，絮絮叨叨黎昭，停下了腳步。

  「庭先生，還有幾分鐘就要開拍，您先坐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大可帶著晏庭在黎昭的休息椅上坐下，晏庭順手翻了一下黎昭的劇本，上面用各種顏色的筆做了備註。

  片場氛圍很好，看得出黎昭跟這些人相處得很愉快。

  晏庭安靜地翻著劇本，看到了一段台詞。

  【你愛它嗎？】

  【我愛。】

  【因為它毛多？】

  【不，因為它活著，我愛生命，敬畏生命。】

  放下劇本，晏庭起身走到取景範圍外，看黎昭拍戲。

  化妝師在黎昭身上化了傷口，當攝像機打開的那個瞬間，黎昭身上的氣勢瞬間變了。

  他的眼神看著懸崖處的熊貓，那種焦急的心態，仿佛恨不得以己身替代熊貓，時不時還要跟旁邊的空氣說上幾句話。

  明明看起來是有些可笑的場景，但是在黎昭的演繹下，眾人有種焦急到喘不過氣的感覺。

  拍到一半的時候，因為身上的泥水幹了，化妝師重新在他身上淋了泥水。

  拍完整場戲，黎昭躺在地上，對圍過來的工作人員開玩笑：「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你的孩子被道具拿走了。」楊導上前用劇本拍了他一下，「起來換衣服，你如果不想換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再拍幾個小時。」

  黎昭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接過毛巾擦乾臉上的泥水，轉頭見晏庭已經來了，朝他笑：「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衣服卸妝。」

  晏庭點頭：「我不急。」

  大光看到一個不是劇組的陌生男人來找黎昭，兩人之間的姿態還挺親密，心頭一動，忍不住掏出了手機。

  就在他即將按下快門的時候，那個一直沒朝這邊看過的男人，忽然側首看向了這邊。

  這個眼神……

  手一動，大光只拍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心虛地收起手機，大光不敢與這個男人的雙目對視。

  幾分鐘後，司機走到晏庭身邊，小聲說：「先生，那是劇組的配角演員，名叫鄧光。」

  「記下。」

  黎昭換好衣服卸完妝回來，晏庭坐在椅子上看他的劇本。

  「我收拾好了。」黎昭腳步輕快，「我們回家。」

  見晏庭穿著襯衫打著領帶，黎昭把自己的手持小風扇遞給晏庭：「吹著涼快涼快。」

  小風扇發出嗚嗚的聲音，動靜不小，風卻不大。

  晏庭隨手接過，遞給他一瓶擰開的冰水：「晚上有你喜歡吃的芝士大蝦。」

  「那我們快點走！」

  黎昭拖著晏庭往外走，剛走到劇組外面，見到幾個小姑娘臉紅紅地看他，頭髮都被汗水打濕了。

  她們神情看起來有些激動，但是並沒有衝上來影響黎昭。

  「你們好。」黎昭停下腳步，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她們，「你們是粉絲？」

  小姑娘們連忙點頭。

  她們幾個的家就在附近，聽說有劇組在這邊拍電影，主演還有可能是黎昭，她們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在片場外走了幾圈，也不敢去打擾劇組的工作人員。

  沒想到竟然真的讓她們看到黎昭，小姑娘們有些激動，但是她們怕黎昭把她們當成沒有規矩，給劇組帶來麻煩的私生粉，她們很克制地沒有上前，甚至尖叫聲都強忍住了。

  「天氣這麼熱，你們要注意防暑。」黎昭走近這幾個小姑娘，見她們最多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笑著問，「是不是剛參加完高考？」

  小姑娘們點頭。

  「考完就好好放鬆一下，待在這裡多無聊。」黎昭看到附近有個小賣部，過去買了幾瓶水，分給小姑娘：「多喝水，記得瓶子……」

  「瓶子不亂扔！」幾個小姑娘齊聲回答。

  「早點回家，不然家人會擔心的。」黎昭朝她們揮了揮手，「下次別來了，熱得難受。」

  不管黎昭說什麼，小姑娘們都是點頭。

  「昭昭，我們能不能跟你合個影？」一個小姑娘怯怯地開口，「其實我們都是你的粉絲。」

  「好啊。」黎昭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手機，發現自拍角度不能把他們的臉都拍下來，他扭頭看向站在旁邊的晏庭，朝他招手。

  晏庭看了眼黎昭，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幾個小姑娘，走到他面前。

  「給我們拍張照片，記得給小姑娘們開美顏。」

  晏庭舉起手機。

  「蹲著拍，顯腿長。」

  晏庭舉起手機蹲下來，面無表情地拍了幾張照片。

  司機看著這一幕，默默把頭扭了過去。

  能讓先生做這些事的，除了黎先生還有誰？

  拍好照片，黎昭笑：「再見，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昭昭再見。」小姑娘們揮手，等黎昭走遠以後，她們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尖叫出聲。

  「昭昭真人太好看太好看了！」

  「笑起來也好看，自從有了昭昭，我看學校的校草，都覺得他是庸脂俗粉。」

  「剛才給我們拍照的那個男人，長得也很好看，昭昭跟他好像很親近。」

  「會不會是那個傳說中的土豪朋友？」

  「有可能，他手腕上的表我在雜誌上見過，價值七位數以上。」

  「雖然面無表情，但是昭昭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覺得……」

  「你快住腦，我是純潔的純粉！」

  「還是車裡涼快。」黎昭熟練地在小冰箱裡翻出冰淇淋，吃得很開心。

  晏庭注意到他嘴角的奶油，掏出手帕，伸手去擦他嘴角。

  黎昭微微一愣，腦子裡浮現出大光與杜星頭挨頭，臉貼臉的一幕。

  「怎麼了？」晏庭注意到他那片刻間的不對勁。

  「這個……」黎昭把冰淇淋吃乾淨，乾咳一聲，「沒什麼，就是想到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

  「說來聽聽。」晏庭把手帕疊好，放進旁邊的回收盒裡。

  「你覺得……男人跟男人，有沒有可能在一起？」黎昭第一次直面這種事，內心還處於開眼界狀態。

  晏庭抬眼看著黎昭，黑黝黝的眼瞳中，掩藏著萬千的情緒。

  「我、我說錯話了？」

  「沒有。」晏庭垂下眼瞼，「怎麼突然這麼問，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晏庭摩挲著手腕上的手錶，語氣平靜：「我覺得這種事很正常，人與人之間被吸引，本就該拋開性別的束縛。」

  「你會怎樣想？」晏庭看黎昭，「對這種事……反感？」

  「那倒沒有。」黎昭連忙搖頭，「我就是好奇問問。」

  晏庭看了他一眼：「那就好。」

  黎昭覺得，晏庭看他的這一眼，意味深長。

  還是他想多了？

  男人？

  女人？

  戀愛？

  黎昭看了看晏庭，最後得出結論，談戀愛沒什麼意思，還不如跟庭庭待在一起有意思。

  「你想談戀愛了？」

  聽到晏庭這麼問，黎昭下意識開口：「談戀愛幹什麼，不如跟你一起玩。」

  「嗯，我記住了。」

  黎昭抬起頭，正好看到晏庭微微彎起了嘴角。

  庭庭……笑了？

  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晏庭笑！

  從來不笑的人，笑起來……

  猶如冬雪初融，春來花開。

  黎昭擰開礦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才吃完冰淇淋，怎麼就口渴了？

  作者有話要說：庭庭寶寶：昭昭跟別的小姑娘合影，還讓我拍照！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