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一個時代的結束
「當聖徒的軀體回到莫斯科,一切的仇恨好似都放下了,俄語的吟唱,不斷的在蒼茫的東歐大地播撒,沙皇爸爸好似在那一刻喚醒了所有還存活的,老斯拉夫人的記憶——」
「上了歲數的老人包含熱淚的高唱原來歌頌沙皇的歌謠,年輕人迷茫卻尊敬看著莫斯科沙皇陵園的方向,所有人都在明白和不明白之間,暫時放下了對君士坦丁堡的抱怨,就仿佛在那一刻,羅馬人和斯拉夫人真的結束了二十一年的隔閡,二十一年的恩怨-——」
「我注視著山巔之上的聖徒十字架,仿佛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個充滿風雲的歷史時刻,我看到了奧斯曼帝國的覆滅,也看到了伊斯坦堡回歸了它本來的名字,並且還看到了索菲亞大教堂上空的聖光,更看到了一個時代,我不知道叫它什麼好,就當它叫上帝吧!!」
東羅馬詩人托爾斯泰在1885年十月十二日的莫斯科皇家陵園現場,觀看整個入殮儀式後,寫在自己日記中的幾段話,後來還被他納入了自己的新作「光輝的楓葉」中。
而對於這些東歐的斯拉夫人來說,當曾經的沙皇爸爸選擇在生命的最後回到莫斯科的時候,其實對於他們來說,觸動還是很大的。
曾經的皇俄派,現在的東歐派首領托卡傑夫在得到「聖徒回家」的消息後,站在位於位於頓河入海口,羅斯托父市的總部頂樓平台,注視著象徵莫斯科的方向,整個人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孤寂,他原本以為他們和君士坦丁堡的分割,已經是歷史的必然,但誰能想到這位羅馬皇帝,曾經帶領他們強大的沙皇爸爸,竟然會用這麼一個「決絕」「觸動人心」的方式回到東歐,回到莫斯科。
當時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托卡傑夫還在勸說那些願意起義的人,再等等,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當時的他已經認為東歐和東羅馬帝國已經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甚至他都認為,內戰已經不可避免。
甚至到了最後,他自己都已經相信給他們會在東歐的大地上重建一個全新的俄國。
但這次尼古拉皇帝靈柩的回歸,又給類似托卡傑夫這種人一種幻想,那就是他們和羅馬貴族還有談判的餘地。
其實這幫所謂「東歐派」的訴求,一直都很簡單,第一,給東歐斯拉夫人合法的待遇,第二,將他們納入到帝國統治核心,第三,承認他們也是羅馬人,第四,將東歐的發展列入到和小亞細亞同等重要的程度。
只要答應這四條,他們甚至可以自己終結俄語這個古老的語種,他們自己的母語,改用所謂的「新拉丁語」。
甚至他們還願意承擔起保衛帝國的重任,早在1880年,托卡傑夫就曾給遠在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的尼古拉皇帝寫過一封信,在信中,他尊稱對方為「永遠的皇帝」「斯拉夫人永遠的爸爸」。
同時他也表達了這些被他形容為「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最後的最後,甚至還表示:
「只要陛下願意,東歐五千萬人願意為羅馬付出生命-——」
後來他也確實收到回信,但是在信里,卻沒有談及這些要求,反而要求他去君士坦丁堡會面,以及表示會授予男爵爵位。
當看到這裡的時候,托卡傑夫猶豫了,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要幹什麼。
畢竟就算斯拉夫人的歷史淺薄,但這不代表他們沒有腦子,事實上作為斯拉夫人當中的精英,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去了君士坦丁堡,會是什麼樣的後果,要麼他被囚禁,殺害,要麼就是被招降。
前兩者還好,最起碼可以看清那些躲在君士坦丁堡繁華城市中吸蟲的真實嘴臉,但是後者,卻是足以將整個東歐的歷史拖累,甚至可能給後續的歷史,帶來更大困難。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當時的托卡傑夫裹足不前,甚至到後來他都擔心會不會有皇帝的衛隊來抓捕他,遺憾的是,並沒有,甚至在每年的聖誕節,他還能收到來自君士坦丁堡的包裹,裡面是一些宮廷點心,以及一些書籍,甚至是唱片。
去年的時候,他甚至還收到了一張去羅馬鬥獸場看「開年演出」的門票,這些都讓他無比的感激,這位仁慈的皇帝。
【東羅馬的貴族學習羅馬搞了鬥獸場,只不過現在文明了,更多的還是表演性質,只有一些地下的黑暗鬥獸場,還在搞真正的血腥角斗。】
而到現在,他對這位曾經的沙皇的評價,已經逐漸從中肯,變為尊崇,甚至在昨天的會議上,他還曾公開的表示:
「我們應該和新皇帝取得聯繫,向他們表示效忠,最起碼要讓他知道,我們對於羅曼諾夫家族的服從,還是一如既往的!!」
只不過這種言論,固然引起了很多人的理解,但也造成了巨大的內部問題,其中有一部分以競爭對手沙爾莫西為首的「獨立派」,堅決表示要進行武裝獨立,要建立一個全新的「俄羅斯帝國」。
甚至他們還要推舉出新的「沙皇」,最開始這幫人希望歐洲的送來一位王子,但後來又覺得「不穩妥」,最後還是希望在內部自己人當中選一個沙皇出來,維持新俄羅斯的統治。
而這位出身東歐伯爵家庭的沙爾莫西,就是最有希望的競爭者,這也是他為什麼要選擇在內部選沙皇的主要原因,因為此時的東歐,除了一些頑固效忠君士坦丁堡的大貴族,伯爵就是上限了,這樣對於沙爾莫西來說,最是有利。
但是在托卡傑夫這樣的清醒派看來,所謂的沙皇看似很重要,但到了現在,除了羅曼諾夫家族的人,還有誰有沙皇的合法性呢??
更何況,他們要創造一個新的俄羅斯,要是還是走原來沙皇俄國的老路,那才是好笑,畢竟趕走一個羅馬皇帝,再來一個新沙皇,這不是聰明,這是傻到不能再傻了。
而在得知聖徒回歸之後,更是堅定了托卡傑夫「保衛羅曼諾夫家族」的決心,就像曾經的皇俄一樣,他要擔負起重振東歐的重任。
站在頂樓高台上的托卡傑夫望著要落幕的太陽,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要用某些人的頭,換取君士坦丁堡,換取新皇帝的信任,他要用這種方式,復興東歐!!——
凡爾賽宮內,白黑頭髮混合的拿破崙三世坐在台階上,眺望著遠處的還在打鬧的孫子「斯賓塞」。
他的眼神中不斷的閃現年輕時候的模樣,作為一個出生於1808年的零五後,他如今的年齡已經七十七歲了,看似還很有活力,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自從七十四歲以後,就逐漸不行了,目前西羅馬帝國的主要權力,實際已經在慢慢向自己的兒子艾倫手中過渡,他自己只是保留了任免人事和指揮軍隊的權力罷了。
自從老對手尼古拉去世的消息傳來之後,他就越發的痛苦,他明白,一個屬於他們這些老傢伙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徹底的過去了。
尤其是在看到他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孫子之後,拿破崙三世那種希望遠離喧囂的心,就更重了。
當然,還有一個人值得他嫉妒,那就是目前為止,也只滿五十七歲的漢國皇帝劉鵬,這個傢伙絕對值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君主嫉妒。
年紀輕輕的就像鐵木真,像亞歷山大帝一樣,打下來世界上最遼闊的土地,同時還終極了皇家海軍的不敗神話,國力也干到了世界第一。
雖然在巴黎,有很多所謂的經濟學家,告訴他,漢國的經濟都是增發貨幣和借債吹出來的,甚至認為對方的經濟模式,早晚有一天要面臨類似「荷蘭鬱金香」似的虛假繁榮崩塌。
但是作為一個直覺感十分強烈的君主,拿破崙三世當場就認為漢國人做的是對的,貨幣的本質就是促進經濟,至於債務,直到現在西羅馬都還是歐洲最大的對外借債國,每年對外輸出的高利貸,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說債務可以摧毀一個小國,拿破崙三世相信,
但是如果說摧毀一個大國,還是一個超級大國,拿破崙三世絕對不相信,所以在今年,他下達了一個他認為是這輩子除了參加歐洲之外,最重要的決定,那就是將重新開啟了西羅馬的新基建,甚至他還授權內閣發行了一筆高達一百億法郎的債券,用於建造西羅馬的高速公路,將整個帝國都重新串聯起來。
甚至到了最近,他還重新對軍工業注資了超過五十億法郎的龐大資金,至於那些人哭喊的「債務陷阱」,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個持續幾十年的判斷。
更是一個強大君主的職業本能!!——
台階上,拿破崙三世回憶了很久,直到一聲爺爺,才停止了思考。
「爺爺,你要踢球嗎??」
年紀只有八歲的斯賓塞的小腳上,踩著一顆黑白色的足球,笑嘻嘻的看著自己這個總是在發呆和精明之間,來回打轉的爺爺。
「斯賓塞,我老了,已經跑不動了,你自己去踢吧。」
拿破崙三世揚了揚腳邊的拐杖,一副「我不行」的可愛的表情。
「好吧,但是你可以去守門,坐著輪椅怎麼樣?」
斯賓塞的小臉蛋上充斥著小孩子似的捉弄。
而在他對面的拿破崙三世在聽到這句話後,反而充滿鬥志的一腳踢開了腳邊的拐杖,氣勢洶洶的表示:
「斯賓塞,你去守門,我來進球。」
「啊,你能行嗎??「
斯賓塞的小臉直接垮了。
「斯賓塞,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皇帝陛下,做不到的事情,斯賓塞,稱呼我為皇帝陛下-——」
拿破崙三世這一刻好像真的年輕了,甚至大有回到十幾歲的時候的模樣。
「好吧,我尊敬的皇帝陛下,但願你不會輸的太慘。」
斯賓塞做了一個鬼臉,將腳下的足球踢給了對方,隨後轉身向球場跑去,走的時候,還不忘補了一句:
「帶上你的輪椅-——」
「哈哈,該死的小鬼!!」
拿破崙三世笑罵一句,隨後站起身,看起來還能走,甚至他還真走到了球場,扮演起了中場的工作,不斷的向那些小孩傳遞足球,以此打破斯賓塞對「小球門」的壟斷。
「看啊,皇帝在踢球-——」
「上帝,他都多大了,簡直瘋了!!」
滿頭銀髮,面容還算保存完善的珍娜皇后急匆匆的走進了球場,制止了這個荒唐的做法。
「該死,斯賓塞,伱瘋了嗎,你竟然讓爺爺做這種劇烈的運動,你難道想關小黑屋嗎??」
珍娜皇后劈頭蓋臉的對自己寶貝孫子一頓臭罵,還沒等她教訓,就被一旁氣喘吁吁,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拿破崙三世阻止了她的上手舉動:
「好了,他還是個孩子,更何況,那是我自願的,親愛的,我太久沒有這麼開心了,親愛的,你知道嗎,踢球的感覺真好,可惜我沒有親自的進一次,但我給了一個叫華爾夫小子了一個機會,他打進了,真好,那種感覺比自己踢進去,還要好——」
拿破崙三世雖然喘著粗氣,但是他的臉上卻是掛著從未有過的開心笑容,就像一個孩子找到了新的玩具,那種開心,那種喜悅是做不了假的,甚至在對面的珍娜皇后看來,這種笑容,只在成立西羅馬帝國的那一天才有,第二天,這個笑容就消失了,幾十年不見,今天卻在球場上看見了。
這簡直就是讓珍娜皇后對他的這個相濡以沫幾十年的丈夫,突然有一種看不懂的錯覺,雖然她知道,這就是他,但是她依舊感覺有些陌生。
難道說人老之後,就會這樣嗎??
而在他對面本來還笑容滿面的拿破崙三世突然冷不丁的癱倒在地,整個人就像失去了力氣一樣,唯獨臉上還掛著笑容。
「路易,路易——」
拿破崙三世昏倒的時候,只能聽到幾聲熟悉的呼喊,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到了。
…………
「皇帝怎麼樣了??」
當醫生出來的時候,首相霍夫曼搶在皇儲艾倫前面,焦急的詢問拿破崙三世的情況。
「目前還算穩定,但是我建議最近還是不要讓皇帝處理事情了,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承擔帝國的工作了。」
凡爾賽宮御醫米克嚴肅的看著對面的皇儲和首相。
艾倫看著對面的房間,猶豫了良久後開口: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米克嘴巴張了張,最後點下了頭。
當艾倫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他看見的是一個躺在鵝絨被床上,虛弱無力的父親,一個被人稱為超越拿破崙的三世皇帝。
可是只有他這個做兒子的知道,他的父親並不希望自己的頭上戴著拿破崙的名字,這也是為什麼什麼他有一次對自己說出了:
「你最好在繼位的時候,改掉該死的拿破崙四世,哪怕你的名字里有拿破崙,你也是你,艾倫,你就是艾倫……」
甚至當他走近鵝絨被的時候,還能聽到小聲的呢喃:
「叔叔,我比你更強大,我是真正的皇帝……」
艾倫強忍著淚水,蹲在拿破崙三世的身旁:
「父親,您還好嗎??」
拿破崙三世用力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對面的艾倫,語氣唏噓的說:
「你的事做好了嗎??」
「做了,都做了,我已經封閉了有關您病倒的消息,除了皇宮內的人和少數內閣官員外,沒有人知道您現在怎麼樣,巴黎現在也很安靜……」
艾倫小聲的告訴神態有些不清醒的拿破崙三世,目前西羅馬的情況。
「義大利和西班牙,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拿破崙三世到了現在,還不忘那兩塊自從上場戰爭奪來,已經二十多年的地盤。
「義大利的總督剛剛和我進行了通話,他告訴我,佛羅倫斯今年的薰衣草又豐收了,當地的香水賣的非常好……」
「西班牙那邊也是風調雨順,最新的五百萬噸級鋼鐵廠已經在當地投產,父親,我們在歐洲,依舊是不可戰勝的!!」
艾倫儘量揀好聽的說。
而在鵝絨被內的拿破崙三世在聽到這些後,反而嚴肅的開口:
「你要明白,欺騙往往比信任更簡單,你去過那裡嗎,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要記住,作為皇帝,你決不能完全相信大臣的話,你要有自己的情報,有自己的秘密……」
「咳咳……」
拿破崙三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表情有些猙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了一句:
「艾倫,你記住,你是皇帝,你是羅馬的皇帝,戰爭會來臨,你,你要頂住,守住,波拿巴家族的……」
「尊嚴!!」
當這個法語單詞說出來的時候,拿破崙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呼吸。
「父親,父親……」
艾倫的哀嚎聲傳遍了整個宮殿,外面的首相霍夫曼沖了進來,見到這一幕,嚇的跪倒在地,嘴裡高呼:
「皇帝,皇帝萬歲!!」
龍武四十五年十月二十五日,拿破崙三世去世,享年七十七歲。
一個月之內,歐洲的大地上,失去了兩位歷史級別的王者,也昭示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