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猶他亂象

  獲得一塊土地,在土地上築起一座堅實的原木屋滿足基本生存需要。

  然後逐步擴建,將原木屋周邊的區域擴建成一座寬敞舒適的別墅。

  這是普通移民在內陸邊疆區的發家之路。

  只要足夠勤勞,三年之內解決溫飽問題,五年之內過上報紙上所說的小康生活,七年內步入中產,甚至成為一個頗有家資的邊疆區小闊佬,並非遙不可及。

  猶他領地,鹽湖城巨富施耐德就是如此發家的。

  他是第一批跨過蒼茫的荒原,越過積雪遍地的山嶺峽谷來到湖濱之畔的東部移民。

  他於1847年抵達此處,成為此地的第一批外來定居者。

  施耐德用了十年的時間成為了當地最富裕的一批白人,他擁有一座大型銀礦,三家屠宰場,兩座伐木場,一家製革廠,以及數座田莊。

  在太平洋鐵路貫通,漢人移民大量湧入鹽湖城之前,施耐德甚至是鹽湖城地區最富裕的人。

  巨額的財富並未讓施耐德感到幸福,這並不是施耐德在凡爾賽,而是因為在整個猶他領,白人的財產,乃至人身安全無法得到有效的保障。

  幾乎所有的猶他領白人都活在摩門教的陰影之下。

  只需要摩門教長老的一句話,他這位鹽湖城巨富的財富就可能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成為身文分文的窮光蛋。

  施耐德是一個篤信正教,為人正派的人,至少他自己,以及受過他幫扶的人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現在卻是一個摩門教徒。

  加入摩門教並非他的本意,而是源於一次偶然事件。

  11年前,在移民西部的途中,施耐德所跟隨的移民隊伍在科羅拉多地區的荒原耗盡補給,隊伍中的人不是渴死就是餓死,最後僅剩下施耐德一家三人由於物資比較充盈,還活著。

  不過沒多久,他們一家的食物和飲用水也逐漸消耗光了,他們又餓又渴,陷入絕境。

  也許是他命不該絕,也許是撒旦顯靈,一隊摩門教的移民隊伍恰巧途經此地。

  一個叫做楊百翰的摩門首領,哦,應該叫他先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先知。

  先知告訴他,他是聽到了上帝的聲音才找到這裡,發現他們一家,上帝告訴他只要施耐德一家加入摩門教大家庭,他和他的家人就能獲得他們隊伍的補給,就能跟他們的隊伍結伴而行。

  為了能夠讓家人活下去,施耐德答應了。

  這是施耐德一生中所做出的最愚蠢的決定。

  施耐德越想越心煩,只能不斷地往嘴裡灌杜松子酒來緩解心中的苦悶。

  「施耐德先生,先知駕到。」

  施耐德正借酒消愁,他的僕人走了進來,並向他稟告道。

  聽到先知這個詞,施耐德渾身打了一個寒顫,瞬間變得清醒起來。

  先知親自上門拜訪,必是凶多吉少,搞不好要大禍臨頭。

  鹽湖城,普羅沃,奧格登等地,每年都有富翁,準確的說是對摩門教信仰不夠虔誠的富翁死的不明不白。

  然後財產就被充公,成為教產。

  摩門教的教產名義上歸全體摩門教徒所有,實際上則是供先知楊百翰和他麾下七長老揮霍的私產,就連剛入教的新教徒都明白一點。

  得知楊百翰親自駕臨,施耐德乾淨親自跑到莊園門口迎接,一點也不敢怠慢。

  楊百翰卻是一臉冷淡,帶著一隊武裝教徒,直接闖進了他的家,就跟自己家一般熟悉,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莊園的大廳內。

  「我的好兄弟,你還換了個水晶吊燈?看來今年你又發財啦。」楊百翰貪婪地目光盯著掛在客廳頂上價值不菲的水晶吊燈。

  「要是鹽湖城的大教堂能有這麼一具漂亮的水晶吊燈,教徒們在漂亮的水晶吊燈下虔誠地祈禱,上帝和故去的史密斯先知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明天就把他送到教堂,交給長老。」施耐德急忙搶著說道。

  「您是知道的,我向來十分虔誠。」

  「虔誠不虔誠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要有實際的行動。」楊百翰正色道。

  「施耐德兄弟,當你在科羅拉多的荒原走投無路,差點全家性命不保的時候,是我們這群上帝最忠實的信徒將你和你的家人從鬼門關門口拉了回來。無私地將我們寶貴的水和麵包分享了給你們。

  循著上帝和先知的指引將你們帶到了鹽湖城這片沃土,分給了你們一家一大片肥沃的土地,在我們的保護下,你才慢慢發家致富,是這樣子的嗎?」

  「是這樣的,先知。」施耐德口是心非地回答道。

  「我們從未向你索取過,只要求你成為一名虔誠的摩門教徒,奉行本教之教規,可據我所知,你一直置若罔聞,視教規於無物,這一年來更是頻繁和漢人異教徒接觸。」楊百翰板著臉說道。

  「先知,我每個月都按照規定向教會繳納公共基金,每周都到教堂做禮拜,每天都虔誠禱告,如果這還不算虔誠的話,怎麼做才能算是虔誠呢?

  我承認我和漢人異教徒有接觸,但和漢人異教徒接觸,我也是為了教會著想,從這些異教徒身上掙到更多錢,向教會繳納更多的公共基金!」施耐德為自己辯解道,他光潔的額頭上已經沁出黃豆大小的汗珠。

  「我姑且相信你說的,欸?你的妻子們呢?你可是摩門教的老教徒了,又是鹽湖城很富有的人,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是只有一個妻子。」楊百翰不緊不慢地說道。

  「先知您又不是不知道,西部的女人本來就不多,漢人湧入猶他領後,很多女人都選擇了嫁給更有錢的漢人移民。

  教內還有很多兄弟都四五十歲了還打著光棍,我多娶一個妻子,就多一個教內的兄弟要打光棍,我這是在為兄弟們考慮。」施耐德繼續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他已經有一個非常愛自己的妻子,沒有理由再娶其他人,他也不想娶其她女人為妻。

  當然,這些話他只能爛在心裡,不敢直接說出來。

  「算你還有點覺悟,可我又怎麼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張羅著要把你的女兒嫁給漢人異教徒呢?難道你忘了《摩門聖經》了嗎?」楊百翰神色一稟,那雙如同禿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施耐德,久久沒有挪開。

  「《摩門聖經》」施耐德緊張不安地背出了摩門教的教規。

  「如果你的女兒嫁給了異教徒,讓異教徒玷污我們摩門教聖潔的女教徒,你和你的女兒,可就犯了彌天大罪,上帝和先知不會寬恕你們的。」楊百翰敲打著這位有些不是很老實的教徒。

  「我絕無此心,一定是有人在後面嚼舌根,嘴巴不乾淨,我對摩門教信仰之虔誠,天日可鑑。」一股寒意迅速竄上施耐德的脊背。

  將女兒嫁給漢人,尋求漢人庇佑,脫離摩門教的魔爪的想法,這件事情他從未在公共場合提及過,就連他的密友都不知道此事,施耐德只在私下裡和他的妻子悄悄商議過這件事的可行性。

  他的妻子不可能背叛他。

  思來想去,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的僕人偷偷聽到了他和妻子的談話,並向長老們和先知舉報了他。

  摩門教,真是無孔不入啊!他的這些僕人,可都是1850年以來就在他莊園幹活的老僕人。

  「我和八位長老已經討論決定了,你的女兒是鹽湖城一枝花,今年才18歲。我和那些長老們都一把年紀了,身邊也不缺小母牛。」楊百翰緩緩說道。

  聽到這裡,施耐德的眼中重新煥發出煥彩,難道先知良心發現了?不應該啊,先知和那些長老哪個不是色中惡鬼?會輕易放過他女兒?

  等一等,摩門教不就七位長老嗎?怎麼先知又說八位長老?

  「八位長老?不是七位長老么?」施耐德疑惑道。

  「斯坦福閣下已經正式入教成為我們摩門教的長老了,這是一件非常值得慶祝的事情,不是嗎?」楊百翰得意洋洋地說道。

  聽到這個消息,施耐德如同腦殼遭受一重擊。

  猶他人苦摩門教徒久矣,都指望聯邦政府新任命的領地總督斯坦福能夠剷除摩門教這一趴在猶他民眾身上吸血的臭蜱蟲。

  沒想到最後連這位新總督都和這群神棍走到一起了。

  也難怪楊百翰這廝在老巢躲了一年沒敢出門,今天卻活靈活現,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鹽湖城。

  「是,確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施耐德言不由衷地答道。

  「我們這些做長老的雖然擁有的小母牛已經夠多了,但我們的後輩很多都才只有不到十個妻子。」楊百翰的話讓施耐德心情再度跌落至谷底。

  「我的兒子小布里,侄兒喬瑟夫,還有貝思長老的兒子佩雷格林,都很喜歡你家閨女,他們都年輕帥氣體貼,更關鍵的是他們都是最虔誠的摩門教徒。你女兒可真是有福啊。

  我也不是老古板,我支持你女兒自由擇偶,給予他選擇的權利,讓你女兒從這三個最優秀的年輕人中選一個當丈夫吧。」

  「先」

  施耐德想以女兒還沒到婚嫁的年齡為由拖延時間,但嘴裡還沒蹦出一個完整的單詞,就被楊百翰打斷了。

  楊百翰以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這件事情我做主了,施耐德兄弟,一周後,一周後我來參加你女兒的婚禮,你可別讓我失望呀。咦,施耐德兄弟,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你是想違抗教令嗎?」

  「我是榮幸之至,激動到不知道該如何向您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施耐德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楊百翰起身,欣慰地點點頭:「這才像話嘛,這才像是我摩門教中人,知恩圖報是我們摩門教人特有的優秀品質。」

  見楊百翰遠去,施耐德掩上房門,正要回房間考慮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剛轉身,就看見女兒塞拉菲娜正呆愣愣地站在樓梯口。

  塞拉菲娜那張蒼白的小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你都聽到了?」施耐德走到薩拉菲娜身邊,自責而又心疼地說道。

  「先知說話的聲音太大了,我想不聽到都難。」塞拉菲娜哀嘆道。

  「你不要怕,我不會讓那些混蛋成為你的丈夫的,爸爸會有辦法的,你先安心去睡覺。」施耐德安慰道。

  「爸爸。」薩拉菲娜抓著施耐德的手,啜泣著說道。

  「不要以身涉險,在猶他,沒人能忤逆他們的意願的,就連新總督現在都成為了我們的長老。」

  薩拉菲娜覺得在猶他有一座無形但巨大而又沉重的山壓在她們身上,壓得她們難以喘氣呼吸。

  這裡的一切,衣食住行,婚喪嫁娶,似乎都離不開摩門教的控制。

  「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會有辦法的,上帝會保佑他真正的信徒的。」施耐德攙扶著薩拉菲娜回房間休息。

  「要是拜上帝沒用的話,我們可以學漢人,拜拜佛祖媽祖試試。」施耐德夫人拉開一座神龕的布簾,燃起香閉目虔誠禱告。

  「那些漢人什麼神都拜。」施耐德聞言皺眉道。

  「天知道他們從哪裡找到的這麼多神來拜。」

  「我覺得他們才是務實的,我們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一個神身上。」施耐德夫人禱告畢,一臉恭敬虔誠地將手中的香插在佛像前的香爐上。

  「拜的神多了,總有一個神會顯靈的。」

  第二天一大早,施耐德一家正愁眉苦臉地用著早餐,三個不請自來的年輕人無禮地闖進了施耐德的莊園。

  他們將馬栓在門口隨即走進了客廳。

  薩拉菲娜見家裡來了不速之客,顧不上早餐還沒完,跟見了瘟神似的躲開了他們,逃回她的閨房,迅速將房門從裡頭反鎖上。

  三人朝薩拉菲娜房間的方向吹著輕快的口哨聲,隨即向施耐德夫婦介紹了他們高貴的身份。

  施耐德只是態度冷淡地回應,要不是看在他們父親叔叔的面上,他早就操起來復槍往他們腦袋上招呼了。

  人模狗樣的小布里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我們是遵從父輩們的指示,特地來拜訪您,向您的女兒求婚的。

  我們想知道,在我們三人中,您的女兒最鍾意我們中的哪一位。我呢,我是」

  喬瑟夫打斷了正侃侃而談的小布里:「岳父,別聽我哥哥花言巧語,猶他人誰不知道我哥哥都已經有9個老婆啦,佩雷格林也不遑多讓,他也有8個老婆。而我只有5個老婆,我是我們三個之中需求最大的,而且我每周都能抽出一天專門和薩拉菲娜睡覺。」

  小布里當即反駁道:「最關鍵的問題不在於我們老婆的多寡,而在於誰能養得起薩拉菲娜,上個月我剛剛從我父親手裡接手了一個大馬場和三個小牧場,現在我們是我們三個中最有錢的,薩拉菲娜應該歸我。」

  佩雷格林亦是言辭激烈地爭搶道:「不對不對,我的希望才是最大的。我老爹最近心臟疼得厲害,上帝很快就會把我老爹請上天堂啦。到那時我就可以繼承我老爹的金礦場、硝石場、鉛礦場還有田莊都是我的。

  而且我還能繼承我老爹的鹽湖城主教的職位,到時候你們見到我都要叫我一聲長老啦,我想薩拉菲娜也一定很樂意當長老夫人。」

  大清早地,飯都來得及吃完,聽著這三個小癟三在自己面前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施耐德氣得血壓飆升,青筋暴起。

  「滾!」施耐德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的憤怒之情,當場發作,對三人下達了逐客令。

  三個年輕人看著施耐德漲得發紅的臉,粗壯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也不敢仗著身份太氣盛,放下幾句敬酒不吃吃罰酒,違抗先知,走著瞧之類的狠話便灰溜溜地離開了施耐德的莊園。

  下午5:30分左右,施耐德乘著僕人不注意,在僕人的煮鍋里偷偷地下了點料。

  到了深夜,聽到僕人鼾聲如雷,確認他們都已經睡熟後,施耐德這才背起一桿來復槍,帶著薩拉菲娜走小門,在夜幕的掩護下悄悄地離開莊園。

  與此同時,鹽湖城,鹽湖城移民委員會主席,鹽湖城經濟發展委員會主席,鹽湖城治安委員會主席梁紹瑜的住所內。

  從聖弗朗西斯科都市圈趕來的加州總警司蔡銘生正對著梁紹瑜大發雷霆。

  「猶他的摩門邪【教】教徒都跑到里諾殺人立威啦!在我的轄區殺人立威!」蔡銘生越說情緒越激動。

  「他娘的,我這個加州總警司在鹽湖城火車站下車,這些兔崽子還想搜我身!搜加州總警司的身!」

  1857年,為了適應加州地區的治安需求,加州議會參考1856年英國的新近的警察制度進行了改革。

  州議會通過了《加州警察制度改革法案》,在聖弗朗西斯科設立加州總警察廳作為加州級別最高的治安機構,統籌全州治安。

  聖弗朗西斯科,洛杉磯,薩克拉門托三座大城市設立了警察廳,餘下的中小城市設立警察局。

  該方案還批准在聖弗朗西斯科開設一所警察學校,專門為各地培養,輸送高素質、專業的警務人才。

  為了改變加州人對加州警察草台班子的刻板印象,該項改革法案也明確了警銜制度。

  警銜最高者為總警司,加州目前就兩位總警司。

  一位是蔡銘生,另一位則是當初聖弗朗西斯科的警長弗萊格。

  蔡銘生往嘴裡灌了一大口茶水後繼續指著梁紹瑜的鼻子罵道:「一年了!你,還有斯坦福、平克頓到猶他已經整整一年了!不是一兩個月,一點成績都沒做出來。

  以往摩門教徒在我的轄區犯的都是小案子,為了配合你們的工作,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

  現在他們已經猖狂到敢在內華達行政區犯命案啦!下一次是不是要跑到聖弗朗西斯科,跑到我的警察廳門口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