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燥的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屎味,出于謹慎,羅賓遜沒敢直接用手接觸他們。→
只是遠遠地觀察他們。
這些病人身體消瘦,已經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脫水症狀。
羅賓遜呆滯的目光落在一對母女身上,她們的脫水症狀是這些人中最嚴重的。
「醫生,請您一定要救救她!」
母親癱坐在地上,羅賓遜醫生之醫生高明早已傳遍了整個薩克拉門托的金礦區。
傳聞整個加利福尼亞只有兩個人能治霍亂,一個是加利福尼亞的新王梁耀,一個便是醫術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羅賓遜醫生。
梁耀現在在聖弗朗西斯科,而在薩克拉門托,只有羅賓遜醫生能救治他們。
這對母女將羅賓遜記憶深處那段不堪的記憶無情地拽了出來。
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19世紀40年代,霍亂幾乎在一夜之間橫掃美國東部,無數人死於這種恐怖的流行病。
羅賓遜醫生本來有個美滿的家庭,而霍亂毀掉了他的一切。
他的妻子和兒女相繼在這場流行病中死去,而他作為一個醫生,竟對霍亂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來到加利福尼亞的本意不是為了淘金,而是為了逃避,逃避霍亂,逃避那場不堪回首的痛苦記憶。
他希望在這個新的地方,能夠和過去的自己告別,開始新的生活。
沒想到才不到兩年的時間,這種疾病也侵襲到了加利福尼亞。
難道這是上帝對人類貪婪的懲罰?就像中世紀的黑死病那樣?
「對不起,我需要冷靜一下。」
羅賓遜轉身躲進自己的住所,任憑身後無數人在呼喚著他的名字,把他當作上帝派來的救星。
波士頓公司的員工將病人們擋在外面,不讓他們騷擾羅賓遜。
羅賓遜現在不僅是他們的醫生,更是他們波士頓公司的領袖。
羅賓遜躲進自己的臥室抱頭痛哭,盡情地宣洩著自己的情緒。
等到冷靜下來後,羅賓遜開始翻開自己的醫療日誌。
此前薩克拉門托地區和聖弗朗西斯科都有霍亂爆發,但那都是零星的病例,他也親手治好了幾例,韋伯隊長就是其中的一例。
霍亂在加利福尼亞唯一一次比較集中的爆發是咱聖誕節時期的聖弗朗西斯科,但也沒持續多久
這要歸功於布蘭南,布蘭南雖為一介莽夫,但他採取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結束了1849年聖誕時的那場霍亂。
相較於東部地區,這裡的霍亂似乎來的毫無規律。
東部地區的霍亂高發期是六月到九月,而加利福尼亞在聖誕節前後已經爆發了一次大規模的霍亂,這才時隔半年,霍亂便又卷土從來。
這讓羅賓遜無所適從,越來越沒有頭緒。
羅賓遜仔細分析了他所救治過的病例,有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日耳曼人,唯獨沒有中國人。
和礦區那些將霍亂成之為中國霍亂的蠢貨不同,作為醫生的羅賓遜十分清醒,流行病的傳染是不分人種的。
當初為了救治他的妻子,他曾向幾個英國醫生求助過。
英國爆發霍亂的時間比美國更早,羅賓遜當時認為,英國醫生一定有辦法治好這種病。
只是英國醫生對此也束手無策,但羅賓遜還是從英國醫生那裡獲悉,霍亂對英國人、美國人、非洲人、印度人和中國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這些地方都出現過霍亂的病例。
中國人幾乎都是生活在梁耀的管理之下,或許梁耀對這種傳染病比他更了解。
不然無法解釋為什麼染上霍亂的都是白人,而梁耀管理下的中國人至今沒有出現過一個霍亂病例。
羅賓遜匆忙趕到薩克拉門托的河岸碼頭上,買了一張前往聖弗朗西斯科的船票。
霍亂不僅僅爆發在薩克拉門托的金礦區,由於聖弗朗西斯科舊城區糟糕的條件,那裡同樣霍亂橫行。
坊間也不斷流傳出對中國移民不利的言論,聲稱這種流行病是中國人故意帶到加利福尼亞來的,故意激化中國移民和其它地區移民的矛盾。
顯然,這些流言是在針對他梁耀。
「只有一個地方出現這種陰謀的言論或許是偶然,但在薩克拉門托的金礦區和聖弗朗西斯科同時出現這種言論,我想一定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梁耀查看著忠義會的眼線從薩克拉門托和聖弗朗西斯科收集來的情報,中國霍亂這四個字在他看來是那麼的刺眼。
「查,一定要徹查,尤其是薩克拉門托那幾個不老實的淘金公司,給我盯緊點。
無論是忠義會還是軍團,一旦發現有人以此為由起事,不必手軟,亦不必請示,可以直接開槍射殺之。」
幾個忠義會的高層和軍團的隊長領命而去。
布蘭南還在的時候,梁耀和這些白人淘金公司尚能戮力同心,一起反抗布蘭南在加利福尼亞暴虐的統治。
現在共同的敵人沒了,少部分白人和他的關係發生裂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在本質上,他和這些淘金公司也是互相競爭的關係。
面對這些挑釁,他必須予以強硬的回擊。
薩克拉門托地區的所有土地都是他的,那些淘金公司都和他簽訂了土地租賃合同,按照合同上的規定,他有權在任何時候收回土地,這是他的殺手鐧。
必要的時候,他不介意置那些反對他的淘金公司於死地。
就算不收回土地,他也能夠在食物補給和淘金用品上卡死他們的脖子。
梁耀和布蘭南並無本質上的不同,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他對加利福尼亞的控制程度遠比布蘭南要深,深入到了加利福尼亞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道路是他翻修的,航線是他開闢的,衣服和食品是他提供的,就連拉屎的公廁,也是他花錢蓋的。
布蘭南是想在加利福尼亞撈錢,梁耀不僅是想在加利福尼亞長久地撈錢,他想要的東西,比布蘭南更多。
可以說現在的加利福尼亞,已經到了沒有梁耀,加利福尼亞人就無法正常生活的程度。
阿斯特家族的勘礦隊,不聽話的白人淘金公司,霍亂,麻煩事真是一件比一件多啊。
「梁耀,我需要你的幫助,你能讓中國人遠離霍亂,你對這種流行病一定很了解。」
一向注重形象的羅賓遜此時頭髮凌亂,衣褲上滿是塵土污泥,他站在梁耀面前,希望梁耀能夠提供幫助。
「是加利福尼亞人,我們都是加利福尼亞人。」梁耀起身對羅賓遜說道,「羅賓遜醫生,您還沒吃過晚飯吧,洗個手,和我一起共進晚餐。」
「我回憶了一下早年我在波士頓和霍亂抗爭的經歷,霍亂的高發期是6月到9月,而在加利福尼亞,霍亂的爆發毫無規律可言,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淨手畢,在餐廳落座之後,羅賓遜用銀制餐刀切下一塊肉塞進嘴裡,從中午到晚上他都沒有進食,他確實餓了。
肉的血腥味比較重,不是家養的牲畜,而是新鮮的駝鹿肉,梁耀總能從印第安人那裡得到他們白人得不到的東西。
「是氣候,美國東部地區6月到9月炎熱潮濕,更有利於霍亂的傳播,而加利福尼亞的氣候和法國南部以及義大利地區更接近,夏季雖然炎熱,但乾燥,冬季氣溫較低,但多雨潮濕。
所以霍亂在加利福尼亞才顯得沒有規律,你要是想治好加利福尼亞地區的霍亂,不能從這個方面入手。」
「我沒有這個能力。」羅賓遜搖了搖頭,「整個加利福尼亞地區能治好霍亂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雖然你說你不是醫生,沒學過醫,但你是我見過對霍亂最了解的人,你的家鄉也爆發過霍亂,並且你們戰勝過霍亂?」
羅賓遜不得不承認,對於霍亂,梁耀的了解程度甚至比他的同行要深的多。
「當然,你們不是管霍亂叫中國霍亂嗎?中國移民對中國霍亂更了解也是清理之中的事情。」
梁耀倒不是在說氣話,霍亂源於印度那條神奇的聖河,恆河三角洲地區。
這種流行潛伏期短,早年由於交通技術水平有限,一直都只在印度地區蹦躂。
直到英國人到來,霍亂才得以跟隨英國人的船隊散播到世界各地。
美國的霍亂,就是源於歐陸。
如果說非要在霍亂前面加上第一個地名,那也將其稱之為「印度霍亂」,正如西班牙流感其實是美國流感一樣。
在對印度的征服戰爭中,死於霍亂的英軍人數高達三千人,遠高於戰場上直接陣亡的英軍人數。
早年廣州地區也爆發過霍亂,其源頭就是英國東印度公司船隊的水手。
人類享受了科技進步和全球化帶來的便利同時,也不得不承受全球化帶來的代價,傳染病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