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安能辨我是假使(5K)

  眾華商換好官袍和涼帽頂戴從船艙內魚貫而出。

  為首的潘正煒和伍元華是眾華商中品級最高的,皆為從三品。

  作為十三行行商翹楚的潘家和伍家,這兩家在朝中所捐的官銜是最高的。

  以伍家為例,已故的伍秉鑒捐的官是正三品,現在伍家的掌舵人伍尚榮(尚榮為伍崇曜商名)是正二品。

  正二品也是廣州諸行商中捐輸獲得的最高品級的官銜,只此一人。

  按照大清的規制,伍尚榮是無法獲得正二品官銜的,伍尚榮之所以能夠獲得正二品官銜,是因為道光皇帝認為他在鴉片戰爭的和談中斡旋有功,一時龍心大悅,賞賜了伍尚榮正二品頂戴花翎。

  除了伍家的掌舵人外,伍家子弟基本都有大大小小的官身。

  當然,為了獲得這些官身,鞏固本家的皇商地位,伍家前前後後通過送禮、捐輸、報效等方式向朝廷輸送了上千萬兩白銀。

  據《廣州府志》記載:計伍氏先後所助不下千萬,捐輸為省內冠。

  潘家的情況也大同小異,不過並非潘家所有子弟的官身都是捐輸得來的。

  潘家很早就轉型走仕途,中舉的潘家子弟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中進士在朝廷供職的潘家子弟。

  而伍家,功名最高者就是當今的伍家掌舵人伍尚榮,功名為舉人。

  但伍尚榮的舉人功名是道光皇帝賞賜,和那些潘家子弟靠自己能力自己考取的舉人功名含金量不可同日而語。

  比如說潘正煒,潘正煒的舉人功名就是自己考取的。

  因而在清朝的士大夫圈子內,士大夫們對潘家的觀感要好於伍家。

  范德比爾特還是第一次看到大清朝的官服,對大清朝奇特的官服充滿了好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潘正煒頭上藍寶石頂珠。

  「大清國的官服真奇特。」范德比爾特對眾華商說道,「先生們,歡迎來到紐約。」

  他現在的心思全部都在鐵路事業上,對梁耀這位合作夥伴要做什麼並不關心。

  紐約的港口非常熱鬧,紐約州當局也獲悉了大清使團訪美的消息。

  此時的美利堅在列強中的地位十分尷尬,由於美利堅和英國的關係不好,加之遠離歐陸,歐陸諸列強都沒把美利堅當一回事。

  有外國使團,還是大國的使團出訪美利堅,美利堅當局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視這件事情。

  大清國主動訪美,這在美利堅的政客們看來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歐陸列強將美利堅邊緣化,而美利堅的國力日益增長,視自己為世界強國,非常渴望在外交上獲得其它強國和大國的認可,遂而美利堅對面子看的特別重。

  在美利堅東部,通曉英漢雙語的人可是稀罕物,紐約州全州上下竟找不出一個能夠勝任翻譯的人。

  最後還是隔壁康乃狄克州的耶魯大學推薦了他們學校里的唯一一名大清國留學生容閎。

  大清國派遣使團訪美的消息讓容閎這位在異國孤身求學的學子感到非常激動,只是在激動之餘,容閎又覺得不可思議。

  一向以天朝上國自居的大清國怎麼會主動萬里迢迢向大洋彼岸的美利堅派遣出使團訪問美利堅?

  為了讓大清國的使者看自己更順眼一些,容閎甚至收起了平日穿著的西裝,換上了長袍馬褂趕到紐約港口等待使團的到來。→

  紐約的港口非常繁忙,雖然紐約市當局為了迎接大清國使團的到來已經讓港口港務局提前做好準備,但船隻的停靠和下錨還是費了一些時間。

  船隻停穩後,眾人昂首闊步地走下船。

  一路上負責護航的海軍艦隊在港口上海軍部官員的授意下鳴放禮炮歡迎大清國的使團下船。

  早在港口上等候的紐約步兵團軍樂隊開始奏樂歡迎大清國使團的到來。

  在普法戰爭之前,法國陸軍是很多國家的學習對象,美利堅也是其中的學習者。

  紐約步兵團就深受法國陸軍的影響,這一點從紐約步兵團的軍服上便能窺見一二。

  紐約步兵團的軍服形制和法國陸軍大同小異,比較明顯的區別是紐約步兵團的士兵們所戴的沙科桶帽向前傾,更有「美利堅味」,已經有向南北戰爭時期哈迪帽演變的趨勢。

  由於美利堅特殊的國情,美利堅是一個比較注重特色和個性的國家,哪怕是最不需要個性的軍隊,美利堅的軍隊也能玩出花來。

  各州的部隊軍服都不一樣,南北戰爭爆發之初,在戰場上可以看到法蘭西、蘇格蘭、愛爾蘭、波蘭等等不同國家風格的軍服。

  歸根結底,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還是聯邦政府為了省錢,讓軍團的指揮官自行選擇並採購軍服以及軍用物品。

  梁耀的加利福尼亞步兵團軍服也是自己設計的,隨行押運黃金的三個連都是加利福尼亞步兵團的正規軍。

  加利福尼亞步兵團的士兵頭戴普魯士風格的尖頂鋼盔,盔頂無尖刺,代之以空心銅球,步兵和騎兵的盔頂銅球在顏色上有所不同,步兵為綠色,騎兵為藍色。

  軍服為黑色單排扣束腰上衣,步兵和騎兵上衣的區別在於排扣的顏色,步兵為黃色,騎兵則為白色。

  上衣十分簡潔,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普通士兵還是軍士都沒有穗帶,袖口也只做簡單地收攏以方便雙手活動,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褲子方面步兵為灰色長褲,騎兵為灰色馬褲,輔之以紅色滾邊,區別是步兵為一條滾邊,騎兵為兩條。

  旗手們在船上整理好旗幟,隨即在軍官的整斥下走在前方,帶著身後的士兵整齊劃一地走下船。

  美利堅的軍隊,無論是正規軍還是民兵志願兵,一般都會帶上兩種旗幟,一種是美利堅國旗,另一種則是團旗。

  在團旗方面,民兵團和志願兵團有著很大的靈活性,一般是在州旗的基礎上進行魔改。

  而正規的常備團在團旗方面相對比較嚴格,底色為深藍色,圖桉基本上是代表美利堅的國鳥白頭鷹(白頭海凋),上面附上軍團的名稱。

  梁耀的加利福尼亞情況比較特殊一些,團旗雖然遵循陸軍部的規定,沿用深藍色作為團旗底色,但團旗圖桉是一條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

  因此加州人也喜歡稱加利福尼亞步兵團為龍旗團。

  大清國的來訪使團,普魯士風格裝束的士兵先後走下船,這讓圍觀的紐約市民們大開眼界。

  紐約港上負責接待「大清訪美使團」的是國務卿韋伯斯特。

  至於美利堅的外交部長,美利堅沒有外交部,何來外交部長之說。

  不僅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以前倒是有過。

  美利堅建國之初,《聯邦條例》規定:聯邦國會可根據需要選拔對美國外交事務的委員會和人員。

  根據這一條例,美利堅聯邦國會於1780年成立了外交部,外交部這個部門幾經波折,於1789年9月托馬斯·傑斐遜從法國歸來後,剛剛就任美利堅首任總統的華盛頓簽署了一項法桉,將外交權轉移給了國務院。

  而美利堅國務院的首任國務卿由傑斐遜就任,可以說外交這把交椅就是專門為傑斐遜留的。

  傑斐遜之後,美利堅的外交事務也是由國務卿負責,沒有變更過。

  現年69歲的韋伯斯特是美利堅政界的一棵常青樹,自1832年步入政壇開始就活躍於美利堅政界。

  韋伯斯特在美利堅政界威望不亞於已故的卡爾霍恩,和卡爾霍恩不同的是,韋伯斯特雖德高望重,但不是一個不懂變通的人,他的政治手腕和為人處世都十分靈活多變。

  這也是為什麼韋伯斯特能三度擔任美利堅國務卿的原因。

  由韋伯斯特出面迎接「大清訪美使團」足見美利堅對「大清訪美使團」的重視。

  「韋伯斯特閣下,這位是大清國禮部尚書潘大人,兼管大清國外交。」

  在和韋伯斯特做了簡單地自我介紹之後,梁耀十分從容地向韋伯斯特介紹了潘正煒。

  韋伯斯特雖三度擔任美利堅國務卿,對外交事務已經非常嫻熟。

  但在韋伯斯特的國務卿任內主要是和歐陸諸國打交道,從來沒有和大清國打過交道,韋伯斯特對禮部尚書這一陌生的官職並不了解。

  聽梁耀說這位大清國的使臣只是兼管外交事務,略微感到有些不滿意,韋伯斯特眉頭微皺,詢問容閎和梁耀道。

  「這禮部尚書在大清國的地位和權力大嗎?」

  容閎一頭霧水,不知道該怎麼向韋伯斯特解釋禮部尚書這個官職。

  「這麼說吧,大清國四億左右的人口,而實權尚書只有6個,其中一個現在就站在您面前。」梁耀像模像樣地對韋伯斯特說道。

  韋伯斯特聞言大喜,臉上的笑容如同綻放的秋菊。

  「歡迎您!歡迎您!尚書閣下代表大清到美利堅訪問,是美利堅的榮幸!」

  韋伯斯特熱情地向潘正煒伸出了友誼之手。

  在加州的這些光景里,潘正煒也習慣了美利堅的理解,中氣十足地恩哼了一聲,非常體面正式地和韋伯斯特握了握手,隨即用漢語詢問梁耀道。

  「這國務卿在美利堅到底是多大的官?需不需要行跪拜之禮?我只知道總統是美利堅最大的官。」

  「和你差不多大的官,無須跪,美利堅不興跪禮,就算見了總統也不必跪。」

  梁耀說道。

  還別說,潘正煒的不怒自威的氣質和舉止,還真有大清朝廷大員的風範,就連梁耀自己都被唬住了,更不用說那些從沒見過大清官員的美利堅政客。

  「梁議長,尚書閣下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韋伯斯特非常有禮貌地詢問梁耀道,他完全無視了耶魯大學的那名留學生。

  幹了大半輩子外交事務的韋伯斯特通過短暫地接觸就清楚梁耀要比容閎更加了解大清的官制。

  「尚書閣下有些不高興,詰問為什麼總統先生沒來迎大清國的使團,是不是看不起大清國?怠慢上國使臣,美利堅未免也太過傲慢了!

  尚書閣下打算取消訪問美利堅的計劃,去英國訪問。」

  梁耀裝腔作勢地說道,隨即壓低聲音提醒韋伯斯特。

  「大清國非常注重禮節,屈駕主動訪問美利堅,總統不親自出面接見讓尚書閣下覺得非常沒面子。」

  潘正煒也非常配合,冷哼了一聲拂袖作勢而去。

  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這個老大帝國的官員都非常自大傲慢,韋伯斯特心中暗自腹誹道。

  心裡雖然這麼想,作為一個成熟老練的外交老手,韋伯斯特還是賠著一副笑臉向這位大清國的尚書閣下賠不是。

  「非常抱歉尚書閣下,請容我解釋,總統先生在俄亥俄州處理一些非常棘手的事情,正在趕來紐約的路上,總統先生也非常渴望和您會面,不知您可否有大清國的國書?」

  「大清國的國書只能面呈總統,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國務卿能夠索要的?」一旁的伍元華聞言勃然大怒,一口流利的英語脫口而出。

  「這位是?」韋伯斯特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禮部侍郎,也就是副部長,兼任使團的翻譯。」梁耀信口胡謅,煞有其事地解釋道。

  「原來是侍郎閣下,多有冒犯,希望您能夠原諒我的無禮,這是美利堅和貴國的第一次正式官方接觸,我們不知道貴國的外交慣例,既然貴使要按照貴國的慣例將國書面呈總統閣下,我們尊重貴國的外交慣例。」

  韋伯斯特的脾氣很好,依舊笑容可掬地解釋道。

  「總統先生最快也要後天才能抵達紐約,您是打算在紐約休息兩天還是到周圍遊覽一番?我們好接待安排。」

  「諸位大人們,鄙人巴克豪斯,先父和貴國的商人關係情同兄弟,尤其是怡和行的伍秉鑒先生交情匪淺,我們阿斯特家族曾經是怡和行在美利堅的代理商。

  如果能夠接待諸位大人,是阿斯特家族的無上榮耀。」

  巴克豪斯上前大獻殷勤。

  不少紐約的老富豪和老貴族的第一桶金是在和大清的貿易中賺取的。

  準確地說是鴉片貿易,老阿斯早年做的就是將土耳其的鴉片倒賣到廣州的生意,因此賺的盆滿缽滿。

  只是後來隨著清帝國禁菸力度加大,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擠壓,靠山沒有英國商人強硬的美商不得不暫時先退出中國的鴉片市場。

  目前美利堅依舊以鴉片貿易為主營業務的大商行只剩下旗昌洋行。

  巴克豪斯和一眾紐約富商貴族與其說是對大清的訪美使團獻殷勤,倒不如說他們是在對大清國龐大的市場獻殷勤。

  這可是一個有著4億多人口的市場,令英國人都垂涎三尺的市場。

  「你就是巴克豪斯?阿斯特家族我倒是略有耳聞,據我所知阿斯特家族是一個不守信用,極其吝嗇,喜歡欠錢不還的家族。

  我們大清國是一個非常重視道德的國家,不希望讓一個有道德缺陷的人來招待我們,這會玷污了我們的名聲。

  我們在路上和梁先生、范先生聊的非常愉快,兩位先生的品德亦是十分高尚,我們打算在范先生的府上暫住。」

  巴克豪斯的主動獻殷勤讓伍元華想起了自己去年到美利堅討債的情形,感情就是你們家欠錢不還啊?

  約翰的無賴給伍元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亦然。

  「范先生?」韋伯斯特感到有些疑惑。

  「我在船上和大使先生們誇耀在哈德遜河旁購置了一處新莊園,大使先生們對我的新莊園非常感興趣。」

  范德比爾特說道。

  按照計劃,梁耀和華商本來就是由他盡地主之誼負責接待。

  范德比爾特的目光掃過前來的美利堅政要和紐約的權貴們,阿斯特家族、利文斯頓家族、范倫斯勒家族、斯凱勒家族、比克曼家族、傑尹家族、貝亞德家族、莫里斯家族等其他家族。

  這些自視甚高的家族平日裡看不起農民水手出身的范德比爾特,高傲的人在更高傲的人面前吃癟,這令范德比爾特的心情十分舒暢。

  他不知道梁耀和這些華商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但他還是決定幫幫場子,讓這些紐約的貴族家族們感到不自在。

  紐約富商貴族們的不快樂,就是范德比爾特最大的快樂源泉。

  「既然如此,我們尊重諸位大人們的決定。」

  韋伯斯特拄著文明杖走到范德比特身前,對范德比爾特說道:「范德比爾特先生,美利堅和大清國之間的外交非常重要,還請您一定要招待大清的訪美使團。

  如果兩國能在外交上獲得突破,無論是我本人還是美利堅都會銘記並感謝您對美利堅的外交做出的貢獻。」

  年事已高的韋伯斯特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文明杖對於那些正值盛年的政要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裝飾品,但對於韋伯斯特來說,卻是不可獲取的必需品,就是他的拐杖。

  雖然身體情況不好,但韋伯斯特杜對他的工作還是充滿了激情。

  「韋伯斯特閣下,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

  范德比爾特脫帽向韋伯斯特質疑。

  對於一位兢兢業業的國務卿的請求,他沒有拒絕。

  韋伯斯特幾乎和所有人的關係處理的都比較好,對於這位圓滑的老政客,范德比爾特也說不上討厭。

  韋伯斯特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即將在碼頭上的美利堅政要和紐約州權貴介紹給大清的使團。

  「這位是財政部長科溫先生。」

  「戶部尚書科溫。」

  「這位是戰爭部長康拉德先生。」

  「兵部尚書康拉德。」

  「這位是紐約州的前州長,輝格黨代表人菲什。」

  「前紐約州巡撫菲什。」

  「這位是現任紐約州州長,亨特。」

  「現紐約州巡撫亨特。」

  韋伯斯特一面介紹,梁耀一面向「大清國訪美使團的使臣們」翻譯並附上清廷中相應的官職方便這些「使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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